春深日暖,林小满的日子过得越发顺畅。
他谨记着白婆婆和柳小哥的告诫,对这片山林始终保持着一份敬畏,取用有度,不越雷池,对遇到的每一个“非人类”邻居都报以善意和尊重。
渐渐地,他发现自己出去干活时,遇到的“打招呼”越来越多了。
以前只是偶尔能远远看到一个模糊的小精怪身影嗖地躲起来,现在却有些胆子大的,会从树后探出毛茸茸的小脑袋,对他挥挥小爪子;路过溪边,能看到水獭模样的精怪抱着鱼对他点头致意;甚至有一次,一群穿着树叶裙子、只有拇指大的小花仙,嘻嘻哈哈地飞过他的头顶,洒下一小片带着清香的花粉。
那些明显气息更强大、更古老的存在,虽然依旧不会主动现身亲近,但林小满能感觉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不再带有审视和警惕,而是变得平和,甚至偶尔会在他遇到一点小麻烦时(比如工具掉进石缝),悄然得到一点无形的帮助。
他知道,自己这是被这片山林默默地接纳了。他不再只是一个外来者,而是成了它们中间的一份子,一个被认可的、“自己人”。
这种归属感,让他心里暖融融的,干活都更有劲头。
然而,有时候他也得帮忙处理一些麻烦。
这天傍晚,林小满正就着最后的天光修补锄头,黄大爷慌里慌张地窜进了院子,身上的毛都炸开了,全没了平日里的油滑腔调儿。
“不好了不好了!闯祸了闯祸了!”它尖声叫着,绕着林小满的脚边直转圈,小眼睛里满是惊恐。
“慢点说,又怎么了?”林小满放下锄头,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位爷惹事的本事一向不小。
“俺……俺就是看那家的鸡养得油光水滑,供奉得也虔诚……俺就……就借了一只打打牙祭……”黄大爷声音越来越小,眼神闪烁。
林小满一听就明白了。
靠山屯村民偶尔会在山脚自家院子外设小供桌,供奉山神土地,祈求平安,供品有时会是一只煮熟的公鸡。这“借”字说得轻巧,分明就是偷吃了人家的供品!
“你!”林小满气得想敲它脑袋,“那是给人供奉的,能随便‘借’吗?哪家?”
“就……就村西头老赵头家……”黄大爷耷拉着脑袋,“可他家好像请了人看了,说是……说是黄皮子作祟,要……要请人来收拾俺呢!”它吓得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东北民间对“黄仙”又敬又怕,若认定是黄皮子作祟,请人来“收拾”的手段可不会温和。
就在这时,院外的林子里传来些微动静。林小满抬头望去,只见月光下,白婆婆慢悠悠地从草丛里挪了出来,柳树的枝条在无风的情况下轻轻摇摆,甚至连大个儿那庞大的身影也若隐若现地站在林子边缘。更多的、模糊的小精怪身影在暗处闪烁。
它们显然都知道了这件事。
黄大爷吓得哧溜一下躲到了林小满身后。
一阵细微的风掠过林小满的耳畔,是柳小哥的声音,带着少有的严肃:“小满啊,这蠢货惹了麻烦,牵扯到了山外的人。我们不好直接露面,免得引起更大的恐慌。你……你现在算是我们中间能跟两边说得上话的,你看……”
白婆婆温和的目光也落在林小满身上,虽然没有说话,但那眼神里的意味很明显是希望他能出面。
大个儿也发出了一声低低的、表示赞同的哼唧。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林小满身上。这是一种无声的信任和托付。
林小满顿时感到肩上一沉。
他明白,这是对他这个“自己人”的一次考验。处理好了,往后更能相安无事;处理不好,可能就会重新激起山外村民对山林的恐惧和敌意。
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躲是躲不过去了。
“行了,黄大爷,你躲着也没用。”林小满把躲在他身后的黄鼠狼揪出来,“东西是你吃的,祸是你闯的,你得跟我一起去解决。”
“俺不去!他们会打死俺的!”黄大爷拼命挣扎。
“你不去解释清楚,误会更深,以后更麻烦!”林小满态度坚决,“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他们伤你。但你得表现出诚意来。”
第二天一早,林小满带着一脸不情愿、吓得瑟瑟发抖的黄大爷下了山。他还背了一小筐今年新晒的、品相最好的山蘑菇和一罐他自己都舍不得多吃的野蜂蜜。
到了村西头老赵头家,果然看到老人家一脸愁容,正和一个十里八乡有名的“大神儿”(萨满)在商量着什么,院子里还隐约能闻到烧纸钱的味道。
林小满硬着头皮上前,先恭敬地叫了声“赵大爷”。
老赵头见是他,有些惊讶:“小满?你咋来了?”
林小满把蘑菇和蜂蜜递上去,诚恳地说:“赵大爷,我是来替……替我家那个不懂事的‘亲戚’给您赔不是的。”他侧身让了让,露出身后地上趴着一动不敢动、努力装可怜缩小存在感的黄大爷。
那“大神儿”和赵老头一看这阵势,都愣住了。尤其是看到那只黄皮子居然真的乖乖跟在人后面,还一副知道错了的样子,更是觉得稀奇。
林小满赶紧把事先想好的说辞搬出来:“赵大爷,实在对不住。这是……这是山里跟着我过活的一只老黄皮子,平时挺懂规矩的,就是嘴馋。那天闻着您家供品的香味,没忍住……它知道错了,昨晚托梦给我,吓得够呛,求我一定来给您赔礼道歉。这点山货您收下,压压惊,它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
他这话半真半假,既点明了是黄皮子所为(符合大神的判断),又把它归为自己的“家养”(降低了邪祟的色彩),还强调了认错和赔偿的态度。
老赵头看着地上那筐水灵的山蘑和那罐诱人的蜂蜜,又看看那只确实不像寻常野物的黄皮子(黄大爷此刻演技爆棚,小眼睛里甚至挤出了两滴悔恨的泪水),心里的气顿时消了大半。
乡下人对这些事宁可信其有,但更看重一个态度和解决方式。现在对方这么诚恳来道歉赔偿,他也不好再追究。
那“大神儿”打量了林小满几眼,又看了看异常乖顺的黄皮子,似乎也觉得这事有点意思,便顺水推舟地说:“既然知错能改,又有家里人管束,供奉也补上了,想必仙家也不会再怪罪。以后供奉时心到神知即可,倒也不必过于拘泥形式。”算是给了双方一个台阶下。
一场风波,就这样被林小满用一筐蘑菇一罐蜂蜜和一番巧妙的言辞化解了。
回去的路上,黄大爷又恢复了精神,蹿前跑后,嘴里叨叨着:“哎呀可吓死俺了……还是你小子有办法!那蜂蜜回头俺再给你找一罐更好的……”
林小满懒得理它。但他能感觉到,山林里那些注视着他的目光,变得更加柔和与亲切了。
经过这件事,他真正成为了连接山林与外界(哪怕是山外一个小村子)的桥梁,也彻底赢得了所有“邻居”们的信任。
他抬头望向春日明朗的天空,心里充满了踏实感。这片山,这些奇奇怪怪的邻居,以后就是他真正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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