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似海。
山林的绿意浓得化不开,各种野花赶着趟儿绽放,空气里弥漫着甜腻的花香和草木蓬勃生长的气息。溪水涨了不少,哗啦啦地唱着欢快的歌。
林小满的果树苗在新开辟的土地上茁壮成长,叶片油亮,让他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这天傍晚,夕阳给群山镶上金边,林小满正蹲在院子里收拾刚采来的野菜,花花蹲在一旁的磨盘上,慢条斯理地舔着爪子。
忽然,花花停下了动作,耳朵转向下山的小路方向,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些许疑惑的“咕噜”声。
林小满也有所察觉,抬起头。只见两个穿着冲锋衣、背着硕大登山包的男人,正狼狈不堪地从林子里钻出来,脸上带着疲惫和一丝慌乱。
“老乡!老乡你好!”其中一个稍年长些的男人看到林小满,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挥手喊道。
林小满有些意外。
这深山里,附近又没有什么名胜古迹,除了村里的老人,极少有外人来,更别说这种全副武装的驴友了。他站起身,擦了擦手:“你们是?”
“我们是进山徒步的,没想到迷路了,GPS也没信号,转悠一天了!”另一个年轻点的男人喘着气说,嘴唇有些干裂。
林小满打量了他们一眼。两人风尘仆仆,裤腿上沾满了泥点和草籽,确实像是走了很远的路。山里迷路不是小事,尤其是天黑之后。
“快进来歇歇脚吧。”林小满侧身让开,“喝口水。”
他引着两人进了院子,给他们倒了凉好的山泉水。
两人感激地接过,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
年长的那个缓过气来,自我介绍姓张,年轻的姓李。他们说自己是南方来的驴友,听说这边原始风光好,就没跟队伍,自己闯了进来,结果低估了山林的复杂,迷了路。
林小满听着,心里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两人虽然表现得很疲惫,但眼神似乎有些飘忽,身上也没有那种长途跋涉后的浓重汗味。而且,他们喝水的时候,动作有点过于……急切和僵硬?
但他没多想,只当是自己久不见生人,有点多心了。山里人性子淳朴,来了客人总要招待。
“天快黑了,这山里晚上不安全,你们要不嫌弃,就在我这凑合一晚,明天天亮了我指路送你们下山。”林小满提议。
两人对视一眼,连忙点头:“那太好了!太谢谢你了老乡!”
林小满去简单张罗晚饭,把白天烙的饼子和炖的野菜汤热了热端上来。两人吃得很快,几乎没什么交谈,也没怎么品味道,只是机械地往嘴里送。
姓李的年轻人甚至不小心把一点汤洒在了身上,他却好像没察觉一样。
花花一直蹲在窗台上,默默地看着这两个不速之客,它的尾巴尖轻轻摆动,琥珀色的猫眼里闪烁着一种难以解读的光芒,既不是威胁,也不是好奇,更像是一种……平静的审视。
饭后,林小满把平时自己睡的土炕让给了他们,自己打算在堂屋打个地铺。两人也没多客气,道了谢就进了里屋。
夜里,山林格外寂静。
林小满躺在地铺上,隐约能听到里屋传来极其均匀、甚至可以说过于平稳的呼吸声,仿佛那两人一躺下就陷入了最深沉的睡眠,连翻身都没有。
他迷迷糊糊睡到后半夜,似乎听到院子里有极轻微的响动。他警醒地坐起身,侧耳倾听,却又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只有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洒下清冷的光辉。
第二天一早,林小满醒来,发现里屋的门开着。他起身去看,只见土炕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那两个人却不见了踪影。他们的登山包也不在了。
“走了?”林小满有些诧异,怎么也不打声招呼?他走到院子里,四下张望,也没看到人。
只有花花,蹲在院门口,望着下山小路的方向,神情依旧平静得有些异常。
“真是怪人。”林小满摇摇头,也没太在意,只当他们是急着赶路。
过了两三天,林小满需要下山去村里换些盐。刚进村,就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几个老人聚在一起,面色凝重地议论着什么。
“唉,真是造孽啊……” “听说发现的时候都没法看了……”
“肯定是乱跑,冲撞了山神爷……”
林小满心里一沉,上前打听:“赵叔,出什么事了?”
老赵头看见他,叹了口气:“小满啊,你还不知道吧?前两天,有两个外地来的后生,进山玩,失踪了!搜救队找了两天,今天早上才在后山那个断魂崖下面找到……人早就没了!摔得……唉!”
断魂崖?林小满心里咯噔一下。老林子那边儿地势险峻,常年云雾缭绕,白婆婆和柳小哥都严厉告诫过他绝对不能靠近。
“他们……什么时候出的事?”林小满的声音有些干涩。
“搜救的说,看那样儿,得有三四天了!估计就是刚进山那天就……”老赵头摇头惋惜。
三四天前……正是那两人来到他院子的时候!
林小满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窜上天灵盖,头皮发麻!他猛地想起那两个“人”异常的沉默、僵硬的动作、对食物毫无感知的样子、还有那过于平稳的呼吸……以及夜里院中那轻微的、仿佛是告别般的响动……
他们……他们来找他的时候,难道就已经……
他招待了两個……已經死去的人的魂魄?还和他们同桌吃饭,让出了自己的炕?
巨大的震惊和后怕让他脸色发白,手脚冰凉。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告别村民,又是怎么一步步挪回山上的。
回到院子,他看着那晚那两人坐过的地方,喝过水的碗,睡过的炕,心里五味杂陈,没有恐惧,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和恍然。
他终于明白,那晚花花异常平静的注视意味着什么——它或许早就看出了真相。
那两个人,或许只是在迷路坠崖后,凭着一点残存的执念,本能地寻着一丝人烟气,找到了他的院子,完成了最后一次像活人一样的“求助”和“歇息”,然后无声地告别,去往他们该去的地方。
山林用它自己的方式,接纳了逝者,也给他这个生者,上了沉重的一课。
他走到院子外,望向断魂崖的方向,默默站了很久。
傍晚,花花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脚边,用脑袋轻轻蹭了蹭他的裤腿。
林小满弯腰把它抱起来,感受着它温暖而真实的重量和呼噜声。
这山,既孕育生机,也包容死亡。
既有无言的规则,也有难以解释的温柔与诡异。
他抱紧了怀里的猫,轻声道:“花花,幸好还有你。”
夕阳西下,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山林寂静,仿佛一切从未发生,又仿佛什么都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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