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货场,柴油味混着霉味钻进鼻腔。陆湛靠在解放牌卡车的轮胎上,指间的烟卷明明灭灭,把 “老石” 这张脸照得愈发模糊 —— 胡茬疯长到盖住半张脸,眼角的刀疤是用特殊颜料画的,连说话的腔调都压得比平时沉三分。
“老石,货来了。” 阴影里钻出来个精瘦的男人,是负责交接的 “耗子”,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他的眼神像偷油的贼,在陆湛脸上溜了三圈才落定。
陆湛没说话,往卡车驾驶室里挪了挪,露出脚边的空木箱。这是约定好的暗号 —— 箱子装货,麻袋放 “信”。他盯着耗子解开麻袋绳,里面露出用油纸包着的东西,棱角分明,像砖块。
“这次的‘药材’成色好,” 耗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老鸭特意交代,让你亲自送过江。”
“药材” 是他们对鸦片膏的黑话。陆湛弯腰搬箱子时,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两年了,从最初被 “引荐” 给这个团伙,到如今能接触到核心运输环节,他每天都在刀尖上走 —— 第一次运货时,他故意在关卡多停留了十分钟,观察对方的应变;去年冬天在渡口,他借着修车的由头,记下了三个接头人的体貌特征。
“过江?” 他把烟蒂摁在鞋底,声音粗哑得像砂纸磨铁,“上次不是说走陆路?”
“老鸭的意思,” 耗子往远处瞥了眼,货场尽头的探照灯正扫过来,“最近查得紧,走水路保险。” 他忽然压低声音,“对了,上次被抓的‘眼镜’,听说招了不少事,你路上机灵点。”
陆湛的指尖在方向盘上顿了顿。“眼镜” 就是那个被抓的前司机,也是他能顶替这个身份的原因。他故意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我只管开车,别的不管。我儿子还在医院躺着,差着医院的钱呢。”
这话是 “老石” 的人设 —— 老婆跑了,儿子得白血病,为了医药费才被策反。每次提起,他都要往眼里抹点风油精,逼出点红血丝。
耗子果然松了警惕,往他手里塞了张纸条:“码头暗号,明晚子时,找穿蓝布衫的船老大。”
卡车驶出货场时,陆湛从后视镜里看见耗子还站在原地。他摸出藏在烟盒里的微型相机,借着路灯的光,飞快地拍下纸条上的字迹 —— 是用特殊药水写的,只有蘸了米汤才能显形。这是他摸索出的规律,重要信息从不口头传递。
驶上国道后,他把车速稳定在四十码。仪表盘下方的暗格里,藏着块特制的怀表,表盖内侧贴着林秋的照片。他趁着换挡的间隙摸了摸,冰凉的金属背面,还留着她刻的小小的 “安” 字。
“放心,我会小心。” 他对着怀表无声地说。
凌晨五点,卡车停在江边的废弃码头。雾很大,能见度不足五米。陆湛披着军大衣坐在驾驶室里,耳朵却捕捉着周围的动静 —— 芦苇丛里的虫鸣,江水拍打堤岸的声音,还有…… 远处传来的马达声。
一艘乌篷船破雾而来,船头站着个穿蓝布衫的男人,帽檐压得很低。“货呢?” 男人的声音像被水泡过,发黏。
陆湛指了指车厢:“点数吧。” 他故意把箱子往车灯下推了推,借着光线看清男人手腕上的刺青 —— 是只展翅的鹰,和去年在渡口见过的那个接头人一模一样。
船老大点数时,陆湛的手悄悄按在腰间的匕首上。这把刀是他用三个月的 “工钱” 买的,刀鞘里藏着根细铁丝,能打开大部分手铐。他在心里复盘着所有信息:老鸭、鹰形刺青、水路、过江…… 这些碎片像拼图,还缺最重要的一块。
“走了。” 船老大把箱子搬上船,马达声再次响起。
陆湛看着乌篷船消失在雾里,才发动卡车。后视镜里,码头的轮廓渐渐模糊,他忽然猛打方向盘,把车拐进旁边的树林。在树干的阴影里,他拿出那块怀表,旋开表盖,用针尖在照片背面刻下:“鹰形刺青,水路,老鸭。”
刻完最后一笔,他把怀表贴在胸口,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江水声重叠在一起。林秋的笑脸在脑海里闪了闪,像雾里的灯。
“再等等,” 他对着虚空说,“很快就能结束了。”
卡车重新驶上国道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陆湛扯了扯领口,露出里面的衬衫 —— 第三颗纽扣是特制的发报机,只要按动三次,就能发出求救信号。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得找到 “老鸭”,找到这个团伙的根。
前方的路牌写着 “前方 50 公里,过江渡口”。陆湛握紧方向盘,指节泛白。他知道,这次过江,或许就能摸到 “老鸭” 的尾巴。而口袋里那张写着码头暗号的纸条,正像块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疼 —— 那是通往真相的钥匙,也是通往危险的深渊。
雾渐渐散了,阳光刺破云层,照在卡车的铁皮上,反射出刺眼的光。陆湛眯起眼睛,看着前方蜿蜒的公路,像一条没有尽头的绳索,缠绕着他的使命。
雨丝像冰冷的针,扎在陆湛的油布雨衣上。他靠在解放卡车的驾驶座上,指间的烟蒂积了长长一截灰,直到烫到指尖才猛地回神。车窗外,废弃仓库的铁门在暮色里像块生锈的墓碑,隐约能听见里面传来的骰子声。
“老石,货带来了?” 一个疤脸男人掀开副驾驶的门,酒气混着劣质烟草味涌进来。他是接头人 “刀疤刘”,眼里的精光总像在掂量什么。
陆湛扯了扯沾着油污的衣领,露出脖子上那条皱巴巴的毛巾 —— 这是 “老石” 的标志性装扮,一个为了给家人治病,被逼得铤而走险的卡车司机。“按规矩,先看钱。” 他的声音刻意压得沙哑,带着长期跑长途的疲惫。
仓库里弥漫着霉味和火药味。昏暗的灯泡下,几个男人围着木箱打牌,牌桌上的钞票卷着毛边。刀疤刘从铁盒里数出二十张纸币,拍在陆湛掌心:“这次的货金,够你家里买半篓药了。”
陆湛的指尖划过纸币上的折痕,忽然注意到最底下那张纸币的角落,用铅笔标着个极小的 “鸭” 字。他心里猛地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弯腰去解卡车后斗的帆布。
“这批‘茶叶’得小心点,” 刀疤刘忽然凑近,声音压得像蚊子哼,“过了江就是关卡,要是被查,你知道下场。”
帆布下的木箱里,除了伪装的茶叶,夹层里藏着用油纸包着的东西。陆湛在搬箱子时,指尖飞快地蹭过箱底 —— 是块特制的磁铁,吸附着一枚微型胶卷,边缘的齿孔和部队截获的敌特情报完全吻合。
就在这时,一个瘦高个撞开仓库门,雨衣上的泥水甩了满地:“刘哥,出事了!老三在江对岸被联防队扣了,货…… 货没保住!”
刀疤刘的脸瞬间黑了:“废物!那批‘药材’可是老鸭亲自盯的!” 他踹翻身边的木凳,目光扫过在场的人,“谁去把货捞回来?过了今晚,就没机会了。”
仓库里的空气凝固了。陆湛攥紧手心的纸币,那枚 “鸭” 字像烙铁在烧。他往前一步,故意让声音带着点犹豫:“我去。我跑这条线熟,知道有条小路能绕过关卡。” 他扯了扯衣领,露出里面缝着的药费单,“家里还在医院等着钱,这活儿…… 给加三成?”
刀疤刘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笑了:“有种!成,加五成!要是能把货带回来,老鸭说不定会亲自见你。”
凌晨三点,陆湛驾驶着卡车冲进雨幕。车斗里藏着的 “药材” 其实是提纯后的鸦片,用蜡封在竹管里,混在真正的当归黄芪中。他紧握着方向盘,指腹在磨损的真皮上摩挲 —— 这是他在侦察营练过的 “盲驾” 技巧,哪怕闭着眼,也能凭轮胎的震动判断路况。
路过江堤关卡时,探照灯的光柱扫过来,他猛地踩下刹车,同时按下仪表盘下的暗格。一股刺鼻的柴油味立刻弥漫开来,混着雨水的腥气。
“例行检查!” 联防队员的手电筒晃得人睁不开眼。陆湛装作慌乱地跳下车,故意把裤脚的泥水蹭到队员鞋上:“同志,车坏了,刚漏了油,能不能通融通融?我老娘等着救命钱……”
就在队员注意力被漏油吸引时,他悄悄按下腰间的信号器 —— 这是和外线约定的暗号,一旦遇袭就触发。卡车趁着队员登记的间隙缓缓启动,后视镜里,关卡的灯光越来越小,他才发现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
黎明时分,卡车停在废弃的砖窑前。刀疤刘带着人早已等候,眼里的惊讶藏不住:“你真把货带回来了?”
陆湛跳下车,故意踉跄了一下,嘴角挂着血迹 —— 是刚才跳车时撞到的:“差点栽在江湾,还好我把货扔水里,游过去捞的。” 他把湿漉漉的竹管扔在地上,蜡封的鸦片在晨光下泛着油光。
“好小子!” 刀疤刘拍着他的肩膀,力道大得像要捏碎骨头,“跟我来,老鸭要见你。”
穿过砖窑的地道时,陆湛数着墙上的砖缝 —— 这是他和外线约定的记号,每块刻着三角的砖,都代表着一个潜在的出口。地道尽头的铁门后,传来抽水烟的声音,烟雾从门缝里钻出来,带着甜腻的香气。
“你就是老石?” 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看不见人,只能看见烟头在黑暗中明灭,“听说你很能干嘛。”
陆湛低着头,故意让帽檐遮住眼睛:“混口饭吃。”
“会抽烟吗?” 一只骨节突出的手递过烟枪,烟锅里的鸦片泛着黑褐色的光,“尝尝?这可是好东西,能提神。”
陆湛的指尖冰凉。他知道,这是最后的试探。他接过烟枪,却在凑近时猛地咳嗽起来,故意把烟灰弹在对方的裤脚:“对不住,我肺不好,闻不得这味儿。”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油纸包,“不过我带了样东西,比这管用。”
那是他从村里带来的松子仁,用油纸包得严实。“这玩意儿补脑子,我老娘吃了都说好。” 他把纸包往前递,“听说老鸭最近在琢磨大事,吃点这个,思路清楚。”
黑暗中的烟头顿了顿,接着传来低笑:“有点意思。刀疤,给他安排个新活儿,跟着我走。”
走出地道时,阳光刺得陆湛睁不开眼。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纸币,那枚 “鸭” 字还在。他知道,真正的硬仗才刚开始 —— 他不能碰毒品,就得用别的办法获取信任,比如帮老鸭 “解决” 掉几个内部的怀疑者,或者提供几条看似重要却无关痛痒的情报。
卡车驶上归途,雨已经停了。陆湛望着天边的朝霞,忽然想起林秋信里说的:“村里的白菜丰收了,我腌了好多酸菜,等你回来就炖肉吃。”
他握紧方向盘,指节泛白。无论这条路有多难,他都得走下去。因为他的身后,有他要守护的人,有他想回去的家,有那口冒着热气的酸菜炖肉,在等着他。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