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卯时初,许册就被自家老爹提溜起来,离开了温柔乡。
“此去望县,行事切记低调,凡事先问过你莫伯父,万万不可单独行动!”
许册在马车上打着哈欠,莫空空赶着马车。
原本莫空空就只让人备了三匹马,三人就这般风尘仆仆直去望县,可惜许小少爷仗着起床气撒泼打滚,一会说马背太凉、一会说醒的太早浑身无力,险些就要撂挑子不干了。
许父怕再耽搁会被他人察觉,忍着怒气去叫管家去置办了马车,对外只说莫道长带着孩子去散心。
“莫先生——”许册眼睛都没睁,拖着嗓子问,“此番去望县,有几人知道呀?”
莫空空掌着马车,“算上你爹和你姐,没了。”
“哦——”许册惯会给自己找舒服的,临走前特意往车上放了两个软枕,这会他头枕着软枕,任由四肢随意瘫着。
楚天朗坐在角落,无视他放浪形骸的躺姿,闭眼假寐。
日影渐长。
许册坐起来动了动僵了的脖子,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车上除了他没有别人,他掀开车帘,就见楚天朗在给马儿喂食。
“小册儿可醒了,”远处莫空空坐在树下,招呼他去吃点东西。
“莫先生,”许册在莫空空一边坐下,撕了张饼,半晌问到,“我爹他有什么安排?”
莫空空瞧了他一眼,并未直言,只是告诉他:“许大人既说你是出门散心的,便只管开心就是。”
许册嚼着饼,转头看着正在喂马的楚天朗。
今日他们师徒两都没再穿那身旧道袍,他闹着换了马车,莫空空和楚天朗就换了身寻常人家的衣着。
忽而想到他八岁时,许信在任滁州通判。
莫空空就带着楚天朗突然来到了滁州城,那时候师徒两个都是灰扑扑的,大灰袍带着小灰袍,小灰袍一言不发,脸上倒是白白净净。
许册在门前看到楚天朗的第一眼,就立马跑进厅内去喊他爹,说有人牙子拐了孩子卖家里来了。
等到他爹出来,一脸诧异地打量着一大一小,旋即一脚把莫空空踹飞了二里地,大骂莫空空秃驴结亲生孩子都不曾告诉他!
许册在旁边拉着楚天朗,第一次知道他爹多年文职居然还有这身手。
通判厅前一时鸡飞狗跳,两大人你追我打,小小的许岁枝牵着小小的许册,小小的许册牵着大他一岁的楚天朗,季春的天,中间的许册一手热炉一手冰窟,更加坚定不移的认为这年头的人牙子真是胆大妄为!
他们在季春某天匆匆来,三年后又在季春某天一声不响地匆匆走。
走前一晚,许册还撺掇着孟天朗与阿姊偷了家中的酒来喝,他记得那晚三人都喝得面色潮红,眼前迷迷蒙蒙,耳边光是楚天朗嚷嚷着要拉他出门看月亮。
记忆中的脸与眼前人慢慢重合,稚嫩的脸变得年轻深刻,还带着少年人的青涩。
眨眼间,八年时光过隙。
楚天朗看了他一眼,再对莫空空道:“师父,该走了。”
三人紧赶慢赶,最后在县城外的一家客栈落了脚。
此时已然入了夜,楚天朗叫客栈小二将马车牵到了后院去。
他们一行人后半段都没下过马车,早已腹里空空,许册叫了几道店里的招牌,莫空空添了几道素菜,顺道问了句此地离县城还有多远。
“不远了,就十余里路。”小二嘿嘿笑道,“几位今晚可要住店?”
许册喝了口茶水润喉,方觉这一路缓过劲来,道:“那是自然,我要三间上房,你找人给我收拾好了。”
小二闻言挠了挠头,对他歉意道:“这可不巧了,小店方寸之地,就只有三间上房,一间早些时候就有客人要了,现在只剩两间了,小公子您看?”
莫空空刚要说何必这般破费,将就将就就行了,谁知许册早有预料:“那也无妨,给这师徒俩一间挤挤,”接着转头看向他们,“小爷付钱,不服憋着。”
莫空空:“......”
楚天朗淡定的喝了口茶,道:“少爷开心就是了。”
许册挑了挑眉,轻哼一声。
虽然许册一直以来恭恭敬敬地叫着莫先生,但在他看来,这师徒两一个不修边幅、老不正经,拿个破碗就可以蹲城门要饭,另一个虽然还是白白净净的,但总是不喜言笑,活像被老乞丐拐来装乖卖惨、博取同情的凄苦少年。
总之这两人哪哪都不像仙风道骨、亦或坑蒙拐骗的道士,只有一样和道士沾了边——穷。
把两人□□卖了都掏不出半个子儿的穷。
真不知道他爹当年是怎么和莫空空结交上的。
他两可以穷惯了,可许册没有,像这般要钱的事上他俩就不能多嘴。
“咳咳,”莫空空装模作样的理了理衣领,就要说回正事,“咱明日徒步进城——”
“许册!”
一声疾呼,紧接着就是一阵“咚咚咚”声。
三人转身,就见一人五彩斑斓的朝他们扑棱而来。
这人一身鹅黄色的束腰窄袖锦袍,外披一件亮澄澄的直领罩袍,腰间却突兀的搭了一条藏蓝色的刺绣腰封,多亏了那张脸还算看得过去,这人额上还带了条朱红的缎面抹额,湖水绿的发带尾巴似的跟在后头。
不知这孔雀一身装扮要折磨多少人,才舍得一步一回头的出门开屏。
许册:“陆齐砚?!”
孔雀在离他们几步前停了下来,他狐疑地看看许册,转而看向莫空空时一惊,再看到楚天朗时又一愣,面上和他穿着一样五彩缤纷。
他将许册拉到一边,鬼鬼祟祟问:“你莫不是被拐了?”随即又自我否定了,“不对啊,那么大个人了你读书读傻了?还是那老头要把他拐来的儿子嫁给你......诶诶诶,打人不打脸!”
最后陆齐砚捂着脸和他们坐在一桌。
许册三言两语向莫空空和楚天朗介绍:“这是陆齐砚,我俩一同在书院念书。”
许册嚼了口花生米,向陆齐砚问道:“你来望县做什么?”
陆齐砚放下手,打量了两眼正在吃饭的楚天朗和莫空空,说道:“探亲呀。”
“探亲?”
“我远房表姐嫁在望县,新添了个小侄儿,我爹这两天忙不过来,娘身体抱恙,干脆就叫我来参加那小侄儿的满月酒咯。”陆齐砚抱臂,反问道,“这事我爹也曾和知州大人报备过,倒是你,你家在望县无亲无故的,你去那作甚?”说罢又瞄了楚莫二人两眼。
许册与莫楚二人对视一眼,突然开口问道:“莫先生,你方才说咱们明天该怎么进望县?”
莫空空伸进口的筷子一顿,放下碗顾左右而言他:“这明日啊是个好天,正宜春游赏花,咱们一路优哉游哉,才算不辜负了这良辰美景哈,哈哈。”
许册微笑,转而问楚天朗:“我说楚兄~”
楚天朗也放下碗,一言难尽:“你说。”
许册问:“你可有腾云驾雾之能?”
楚天朗:“......没有。”
许册问:“那你可会斗转星移、缩地千里?”
楚天朗木着一张脸,“没有。”
许册满意地点点头,才对陆齐砚道:“陆兄啊,咱两虽不是亲兄弟,可在我心里,你就如我亲哥一般......”
陆齐砚心中警铃哗啦作响,“你要作甚?”
许册笑得天真无邪:“小侄儿满月酒这么重要的是,当然是要去给表姐贺礼呀!”
陆齐砚:“可是......”
“陆大人政务繁忙,陆夫人身体抱恙,又怎能放心陆公子一人去望县,就让老奴我随同二位公子,也方便照顾。”莫空空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楚天朗看了许册一眼,自然接下去:“我自幼就在许公子身边,自然也是要跟着公子的。”
“你们......?!”
于是第二天,原本只是略显拥挤的马车,现如今满满当当。
莫空空依旧赶他的马,许册依旧放浪形骸的瘫着,楚天朗依旧在一边闭眼假寐,只有陆齐砚被挤在角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陆家的马车被暂时放在了客栈里,只留了两个下人跟着。
陆齐砚:“我说许册......”
许册打了个哈欠,懒懒地回道:“我与你长话短说。”
他将来龙去脉简单地说给他听。
陆齐砚沉默良久,开口问道:“这事可让我爹知道了?”
陆齐砚他爹,是如今签潭州判官厅公事陆泳。
也是许信的心腹下属。
许册直白道:“那我哪知道。”
“那你就这么告诉我了?!”陆齐砚天晓得许册如此心大。
“那你现在能告诉谁?”许册不以为意。
“许大人未通知陆大人,是怕州衙内人多眼杂,”楚天朗睁眼掀开马车车帷,不远处就是望县城门,“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到,恐怕打草惊蛇。”
许册终于坐起身来,和他讲清道理:“所以就得让我们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探亲’之人去,待到我们这边事一查清,人证物证确凿,我爹那头立马就能放开手脚动作,你爹自然也会知道。”
“所以你嘴可得把好门,”马车缓缓驶入望县城门,周围的人声渐渐热闹起来,街上行人往来、商铺林立,楚天朗收回了掀车帷的手,许册也从外边的景象中回神,对陆齐砚说道,“毕竟我爹的政绩也是你爹的政绩,是吧,陆公子~”
许册又恢复了他寻常吊儿郎当、娇里娇气的公子模样,陆齐砚被他激起一身恶寒。
楚天朗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记忆中一天里总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孩童模样迅速生长、抽条、再伸展,长成了现在的许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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