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的世界可能比我们的大很多,我觉得我一辈子就这样了时,好像在他们那里这件事已经过去了,饭桌上许多我不认识的亲戚言笑晏晏,看到在旁边看书得我就提起了新话题,“哎呀,小Y是不是比之前瘦了点”我身子一僵,最怕的话题还是被提到了,妈妈笑着抬起杯子“我们家小Y啊,就是管不住嘴,你看这脸圆的。”饭桌上,当着不知名姑姑婶婶的面,她笑着用筷子点了点我的脸颊,语气轻松得像在说笑话,“随她爸,喝凉水都长肉。”亲戚们附和着笑起来,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我的脸和身体。我低着头,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脸颊烧得滚烫,碗里的饭粒变得难以下咽。每一次这样的“玩笑”,都像一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我本就脆弱的自尊。看着镜子,我反复从头到尾审视自己,我在想是不是我的眼睛从二年级近视后就有问题,我一直没有觉得自己很胖,外婆也一直夸我很健康,不像那些细胳膊细腿没有肉全是骨头的小孩,也不像奶奶家隔壁那个女孩肚子肉多到穿裙子都遮不住,我一直觉得我不胖,但是现在,班上同学天天说我是个胖子需要锻炼身体,连妈妈也这么说,我开始真正厌恶镜子里的自己,厌恶那一点的体型,仿佛那真的是不可饶恕的原罪。自卑的种子,在母亲一次次的“无心之言”和亲戚们意味深长的笑声中,深深扎根,疯狂生长。
毕业前几天,空气里飘着躁动不安的甜腻味,像小卖部融化过头的棒棒糖,黏糊糊的。周婧神秘兮兮地把我拉到楼梯拐角,避开吵吵闹闹的人群。她眼睛亮得像两颗黑葡萄,闪着一种我熟悉的、却总也猜不透的光,像藏着什么秘密。她变戏法似的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心形的丝绒盒子,塞进我汗津津的手心。“帮我个忙呗?”她压低声音,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扑闪,嘴角却弯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把这个给陈屿。”她点了点那个扎着粉色蝴蝶结的盒子,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分享秘密的兴奋,“偷偷告诉你哦,陈屿昨天跟我说,他其实……不讨厌你!他觉得你挺好的! ”她神秘兮兮地眨眨眼,“特别是你上次跟他说想当女侠的事,他觉得挺有意思的,跟别的女生不一样!”我的心猛地一跳!陈屿……他说我不讨厌?还觉得我挺好?特别是……他觉得“女侠”的想法有意思?!我最近迷上了武侠小说,整天幻想着自己是仗剑走天涯的女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还偷偷跟陈屿说过这个想法,虽然他只是挑了挑眉,没说什么,但也没像其他男生那样嘲笑我“胖子还想当女侠”,或者偷偷把我的饮料倒掉,在校服上涂鸦、抠鼻屎抹我身上。原来……原来他心里是这么想的?他觉得我“跟别的女生不一样”?这个念头像一颗小炸弹,在我心里“砰”地炸开,炸得我晕乎乎的,脸都热了。
“所以呀,”周婧趁热打铁,语气带着怂恿,“你把这个给他,就说是你送的!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像说的那样,对你……嗯,有点特别?”她给了我一个“你是我最信任的搭档”的眼神,“快去!他就在器材室那边,刚打完球!这可是证明他说话算话的好机会!”心形的盒子躺在手心,丝绒的触感软软的,此刻却像捧着一颗刚出炉、香喷喷的蛋糕,甜滋滋的。周婧的话像蜜糖一样灌进耳朵里。陈屿不讨厌我!他觉得我挺好!他觉得“女侠”的想法有意思!原来他之前不嘲笑我,不是懒得理我,是觉得我……有点特别?巨大的惊喜和一丝小小的、不敢置信的期待,像泡泡一样在我心里咕嘟咕嘟冒出来,压过了所有的不安。我攥紧盒子,像捧着稀世珍宝,一步一步走向器材室,脚步轻飘飘的,像踩在云朵上。器材室门口,陈屿正靠墙站着,用球衣下摆擦着额头的汗。他刚打完球,脸颊红扑扑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像刚洗过澡的小狗,冒着热气。看到我走近,他挑了挑眉,眼神里带着点懒洋洋的审视,像看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动物。“胖子?有事?”我一点也不怕了!周婧的话在我脑子里回响:“陈屿觉得你挺好!他觉得女侠有意思!”我鼓起勇气,把那个心形的丝绒盒子递到他面前,声音比平时大了一点点,带着一丝小小的雀跃:“陈屿!这个……送给你!” 心里那个“女侠”的小人儿正叉着腰,得意地想:看吧!我就说行侠仗义会有好报!
陈屿愣了一下,目光落在那刺眼的心形盒子上,随即嘴角咧开一个夸张的、充满嘲讽的笑容。“哟嗬?”他拖长了调子,声音陡然拔高,引得旁边几个路过的男生都好奇地看了过来,“胖子给我送巧克力?还是心形的?”他故意捏着嗓子,模仿着女生的腔调,尖声尖气,“怎么?胖子侠这是看想收我当小弟?教我什么?怎么变得像你一样又胖,满脸痘吗”那几个男生哄笑起来。他不仅没有接,反而伸出手指,用指尖极其嫌弃地戳了戳盒子,仿佛那是什么脏东西。“啧啧啧”他摇着头,脸上的笑容恶劣又刺眼,“!”他的话像冰雹一样砸下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尖锐的刺,把我心里那些甜滋滋的泡泡“噗噗噗”全戳破了!巨大的震惊和羞耻让我瞬间僵在原地!所以是周婧骗我?!周围男生的哄笑声更大了,像潮水一样把我淹没。我的脸瞬间烧得滚烫,像着了火,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手里的盒子变得千斤重,丝绒的触感此刻像癞蛤蟆的皮一样令人作呕。就在这时,器材室虚掩的门后,突然爆发出周婧那熟悉又刺耳的尖笑声,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和恶毒:“哈哈哈哈!笑死我了!陈屿你看她那傻样!还真信了!哈哈哈!胖子!你不会真以为陈屿会喜欢你吧?还女侠?笑死人了!你也配?!”她笑得前仰后合,从门缝里探出半个脑袋,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恶意和戏谑,“陈屿昨天明明跟我说的是‘那个胖子整天做白日梦,烦死了’!哈哈哈!蠢货!”陈屿也配合地大笑起来,仿佛周婧的话是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他轻蔑地瞥了我一眼,像赶苍蝇一样挥挥手:“听见没?绽开,别在这儿碍眼!”
世界瞬间失声。器材室高大的铁架投下的阴影,像一道道冰冷的铁栅栏,把我死死地关在了里面!呼吸一下子变得好困难,胸口闷得像压了一块大石头,喉咙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掐住!我拼命想吸气,可空气好像都被抽走了!这种感觉,比我看恐怖片时,为了躲避僵尸从电视里爬出来,躲在被窝里练习憋气还要难受一百倍!那时候憋气是假的,我知道僵尸是假的,只要掀开被子就能呼吸。可现在,这窒息感是真的!这冰冷的栅栏是真的!周婧那刺耳的嘲笑是真的!陈屿那轻蔑的眼神是真的,一瞬间羞耻、失望和被欺骗的愤怒像冰水一样灌进肺里,呛得我眼前发黑。
毕业前的最后一个周末,空气热烘烘的,像刚打开蒸笼盖子,一股甜腻腻的味道糊在脸上,黏糊糊的难受。我缩在沙发角,抱着膝盖。电视里动画片的人影在镜片里晃来晃去,像水里游动的鱼,模模糊糊的。声音也小小的,像隔着一层棉被。“眼睛还要不要了?!”爸爸的声音从手机后面传来,不高,但硬邦邦的,像块石头。他皱着眉头,眼睛扫过电视,又盯住我,“眼镜都厚成瓶底了!还看!”他用手指头敲了敲茶几,“咚!咚!”像敲鼓。“起来!别跟洞里老鼠似的窝着!下楼找朋友玩去!动一动!”“我……没朋友……”我小声嘟囔,声音小得自己都快听不见,是真的,我怕黑也不敢一个人躲着所以我参与不了他们喜欢玩的捉迷藏游戏,我妈妈也不会像他们一样给我买那些她口中的“垃圾食品”让我带去跟她们分享,所以他们觉得我有点奇怪一般都不会主动邀请我去玩。“没朋友?那更应该下去找他们玩了啊,不然你怎么交到朋友,吹吹风!也比闷着强!”爸爸的声音有点不耐烦了,像赶一只嗡嗡叫的苍蝇,“快去!别磨蹭!”我慢吞吞地放下遥控器,像根木头一样站起来。单元门在身后“咔哒”一声关上,又沉又闷,像把最后一点安全也关在了里面。
外面的太阳白得刺眼,晒得水泥地烫脚。楼下一个人影都没有。朋友?哪来的朋友。我像丢了魂儿似的在门口转悠,脚底板被烫得直想跳。一楼门洞里,那只叫妞妞的大白狗趴在褪色的垫子上,毛茸茸的一团,像朵不吉利的云。它抬起头,黑溜溜的眼珠子死死盯着我,喉咙里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像在警告,白森森的尖牙在阴影里一闪一闪。我从小就怕它,每次路过它都龇牙,好像我要抢它地盘似的。我吓得往后一缩,后背“咚”地撞在冰冷的单元门上。就在这时,“吱呀——!”一声刺耳的怪响!三楼那扇锈巴巴的铁门猛地开了!一个黄褐色的影子像炮弹一样冲下楼梯,“汪汪汪!汪汪汪!”震得耳朵嗡嗡响——是灰灰!三楼那只凶得要命的大黄狗!它那浑浊的眼睛像两个小灯泡,死死地、恶狠狠地瞪着我!它肯定在想:那个总护着她的阿姨(我妈)不在,这下可以好好欺负我了!后腿一蹬!黄影子裹着一股难闻的狗腥味,直直朝我扑过来!时间好像变慢了,我看得清清楚楚:它咧开的大嘴,滴着黏糊糊口水的尖牙,还有那疯狂的眼睛里,映出我吓得扭曲变形的脸!那尖牙离我的小腿只有一点点距离了!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声音在尖叫:“完了!要被咬了!要死了!”
“灰灰!滚回来!”三楼的吼声慢了一步。就在那湿漉漉、沾满口水的尖牙快要碰到我裤腿的时候,灰灰猛地刹住了!喉咙里发出“呜——”一声不甘心的低吼,被主人连拖带拽地扯了回去。妞妞也被主人的声音吓到,缩回门洞,低吼着,但那眼睛还是像钩子一样死死钩着我,喉咙里“呜噜呜噜”响。
我像根棍子一样杵在原地,心脏“砰!砰!砰!”跳得又快又响,好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腿软得像面条,差点一屁股坐地上。冷汗“唰”地一下冒出来,后背的衣服湿乎乎、凉飕飕地贴在身上。刚才那一下太吓人了!那狗牙冰冷的、带着腥臭味的感觉,好像还贴在我的小腿皮肤上,那股难闻的狗味还堵在鼻子眼里,带着杀气的风好像还在腿边刮。巨大的害怕和后怕让我浑身像筛糠一样抖个不停,牙齿“咯咯咯”地打架。我死死攥着拳头,指甲都掐进手心了,才没让自己“啊”地叫出声来。没人看见!没人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害怕像冰冷的藤蔓,死死缠住我的心,勒得我喘不上气。我使劲吸了几口气,想把心跳压下去,拖着两条软绵绵的腿,像踩在棉花堆上,深一脚浅一脚地逃回四楼家门口。在推门进去前,我使劲用手背抹了把脸,想把脸上的冷汗和害怕都擦掉,又使劲吸了几口气,想让呼吸听起来正常点。推开门,爸爸还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头都没抬一下:“这么快回来了?外面风挺好吧?”声音平平的,听不出高兴不高兴。
“嗯……挺……挺好的……”我嗓子干干的,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没事,低着头快步溜回自己房间,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就滑坐到地上,身体还在控制不住地一抖一抖。小腿上刚才差点被狗牙咬到的地方,那冰冷的感觉像刻上去了一样,怎么也忘不掉。那吓人的劲儿,还在身体里晃荡,半天都停不下来。
毕业那天,可能是意识到欺负不到我了,经常喜欢在我衣服上作画的男生跳上我桌子把我的书踩脏,看到陈屿不在座位上,一个男生跳上我桌子把我的书踩脏,把我刚拿到的进步奖撕掉,碎纸纷纷扬扬撒在地上,男生见我没有反应说了一句无聊就走了,地上“进步”两个字糊成一团肮脏的褐色污迹。陈屿和他的朋友们嬉笑着走过,他的球鞋不偏不倚,正好碾过那张可怜的纸,像给这段灰暗的小学时光盖上了最后的、无声的印章。
回家的路上,我长长叹气。虽然有进步奖,但还是没上九十分。爸爸应该又要说我了吧?毕业是什么意思呢?不用去明天小学了?那要去哪里呢?周婧陈屿还会在吗?能不能去一个没有他们的地方,最好能去我看的小说世界里,当一个女侠,认识一个也行,让她来帮帮现在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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