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我的画可以送去谢家铺子售卖吗?”
画砚忽然抬头。
卖画?你知道遇上一个半瞎的单县令得靠多少祖先抱团显灵吗……
程颂心里吐槽,嘴上却不能直说。此刻想卖画,画砚定是担心他把自己花穷了,孩子扶贫的心意还是要领的。
“自然可以,但你画艺尚浅,不必为卖画赶制,还是慢慢来。现在画好的可以先挂到教学处去供人观赏,那里正好缺少些装点。”
程颂想了想建议道。
“挂到教学处?那能卖吗?”
画砚挠挠头。
“能,不过咱们随缘,碰上欣赏的、给的价钱合适就卖。”
“那好,那就挂吧,我去选几幅!”
“多选点儿,云州那里也挂些。”
“云州教学处?还要挂去府城?”
“是啊,挂府城去,别忘了钤印。”
“欸!”
前两日程颂收到了廖阔的来信,除了说各县巡讲的诵读课办得很顺利,还提到了云州租院子开教学处的事。
院子就租在外城,是廖家书肆的掌柜帮忙找的。依信上所言,前几日廖阔就带着两名书生回了趟云州,在收拾好的院子里办了几场诵读。
因是不收钱的买卖,也没办什么开张仪式,只在他家书肆挂了个宣传的牌子。
第一场诵读过后,云州教学处的名声就传出去了,如今也是日日爆满的场面。人太多没办法只能每日上下午各开一场,廖阔又找了几位书生,倒替着领读,人手才勉强够用。
信上还说教授作画的先生还没找到,有些功底的不愿来长宁教导一名少年,水平一般的廖阔也不想推荐。
程颂回信说不急,找夫子也得看缘分,强求不得,让画砚先自由成长着,倒是云州的教学处他打算尽快过去一趟。
租院子雇书生的费用已经提前给了廖阔,但教学处毕竟开在府城,人口规模远超长宁,程颂还是想去看看。若是院子合适就尽量买下来,反正这教学处他打算一直开下去,还是买房合适。
……
画砚接受了少爷建议,准备好好作上几幅挂出去,万一又遇到单县令那么舍得出钱的呢!
在他忙着构思新作的时候,单筠寄出的信件和包裹也到了京城。
这一日,京城丰喜楼位置最好的二楼包间内,一位姿容俊美,身着锦衣的少年正站在窗边,望着楼下的街景。
丰喜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楼下是繁华的京城东市大街。这条街上多是贵价铺子,一眼扫过去,每家铺子门口都站了个样貌端正的伙计,满脸堆笑地迎来送往。
路面上往来的都是豪华马车,街边摊子旁的客人也多是绸缎满身。
“这些摊贩倒是与人和善得很。”
片刻后,少年低语。
无需多问,身后的中年人就听懂了:
“能在京城把买卖做下来,即便是市井摊贩也懂得和气生财的道理,甚少与人冲突。那画中所绘应是当地景象,缺乏教化之地难免有不少刁泼之辈。”
“但那缺乏教化之地却流出了受人追捧的识字书。”
说话时,少年身形未动,依旧望着窗外。
中年人回头看了眼。桌上摊着的正是画砚那幅摊贩争打的画作,旁边是本识字书第二册。这书京城内还未见售卖,从单筠的书信中得知是才刚开始印制,最快也要下个月才会大量上市。
“这书坊的主人也有些胆量,居然还会出新。怕是没人告知他识字书引发的争论。依单筠信中所言,这人继续出书的心思还有几分坚决。”
“嗯,希望他能坚守住这份胆量。”
“公子也支持这书继续刊印?”
“是,大琞的百姓若都能识字,至少当街厮打的闹剧会少些吧。”
少年收回目光说道。
中年人点头应是,心中却是未置可否。
身前的小公子是大琞的三皇子,也是当今圣上最小的儿子。排行最后,却是最有希望继承皇位的一个。
大琞朝的后宫体系算不得庞大,有品级的皇后妃嫔加在一起不超过三十人。当今圣上子嗣不丰,公主有五个,皇子就只有三位。
三位皇子中只有他一人是当今皇后所出,另两位皇子是同母兄弟,出身也不低,母亲是已逝的前皇后。
三皇子被寄予厚望并不是靠着母亲身份尊贵,而是他两位兄长实在不堪大任。
大皇子自小醉心机关术,对权力政治毫无兴趣。二皇子出生就体弱,后被送往大琞最大的佛寺玉国寺住了几年。
玉国寺的住持是位大国手,能够调养二皇子胎带的弱症。
结果这身体调理好了,思想却是跑偏了。住了几年佛寺,二皇子心中就只剩佛法,堪堪因为身份特殊没能入了佛门,但对争权夺利也是敬而远之。
当前只有这位年仅十二岁的三皇子是个正常的皇家子孙,从样貌到体魄,从智商到情商,包括思想觉悟,都是个正常且优秀的皇子。给他年近五旬的皇帝爹带去了不小的安慰,不再忧心自己连个合格的继承人都生不出来。
为了教导这位准太子,皇帝十分用心。无论是负责教导的少师还是护卫安全的禁卫,给他置办的都是顶级配备。
与三皇子对话的中年人就是与单筠通过信的翰林学士沈衍。
沈衍家学渊源,还是榜眼出身,曾被传去给三皇子讲课。深知这位小皇子胸怀大志,且对真正的民生十分关切,偶尔聊起市井民风也是兴趣盎然。
巡视长宁预考时,沈衍之所以看中画砚那幅春耕图,就是因为那画虽然技法不精,但画中描绘的景象十分真实,且是饱含童趣的真实。
京城画院也有展示市井风貌的作品,不缺画得真实的。但同样的景象落在饱经世事的画师与充满童真的少年眼中,往往会被解读出不同的样貌。而这份童真,正是深处皇宫的皇子最难见到的。
没有争储的纷争,三位皇子间的兄弟情谊还算深厚,两位兄长对三皇子也是疼爱的。但毕竟一个大他十一岁,一个大了九岁,加上性格相异,三兄弟聚在一处最多就是对坐闲谈,无法一起玩乐。
宫中没有其他少年幼童,皇帝倒是指派过几家大臣的子弟进宫给三皇子做伴读。只是他们受了家中叮嘱,对三皇子多有敬畏,相处起来十分拘谨。
三皇子的成长中最缺乏的就是与同龄人的相处,出自幼童和少年笔下的市井百态更是从未见过,因而沈衍才会一眼看中了画砚的春耕图。
那幅画作呈上去就得到了三皇子的喜爱,一直挂在寝宫中。
沈衍不是少师,讲学的机会不多,再次被召去时就领了继续购画的任务,银子也是三皇子出的。沈衍体会,三皇子买这画作多少带了些买玩具的兴味。
至于识字书引起的风波,虽然还没闹上朝堂,但现有的争论已经足够惹眼。
作为最有希望的皇位接班人,除了从祖辈继承的政治遗产,三皇子对自己想要做一个什么样的皇帝,想要治理一个什么样的国家,已经渐渐有了想法。
百姓的教化程度,是统治者绕不开的话题。朝廷有专人监控市面上的出版物,识字书过于新鲜,刚在京城售卖,就有亲信买下送到了三皇子手上。而对于识字书,他看过之后就表示了支持。
这本书的配图有不少都出自绘制春耕图的程颀之手,这在佃农村都不是秘密,自然也瞒不过特意去打探的皇家耳目。因而沈衍不清楚这份支持里有没有偏私的成分。
“公子,菜好了。”
身后的姚伴伴上前道。
“这就是西红柿?”
三皇子瞪着眼前切好摆盘的陌生食物。
单筠信里介绍了,说这是产自长宁的新果蔬,可生食可制菜。除了这盘撒糖的,丰喜楼的厨子望文生义也做了道西红柿炒鸡蛋。倒是不难吃,只是没人知道是否正宗。
三皇子对生西红柿的味道挺喜欢,尝过两口道:
“回去就禀告父皇,我要去趟长宁。”
学田的辣椒西红柿种得有些晚,惦记着不能耽误播种冬麦,没等到最后一批果子采完,程颂就决定翻土清理残茬。
村里的六百亩地是县学的学田,要是误了农时影响了收成,虽然他可以出钱补贴县学的损失,那也难免伤了佃农的信誉。
看着来不及采摘就被翻到地里的果子,画砚难得绘制了一幅略带悲伤的秋景。
坏心少爷还给题了个名:“画砚葬果”。
“别垮着脸了,每亩地收上来的都超过二十石了。种子和人力算下来一斤西红柿还不到一文钱,已经赚得不少了。明年咱们早些种。二千亩呢,开了春就种,能多种几茬,学田这里还是种粮食合适。”
堂屋中,欣赏着画砚的新作,程颂不大走心地劝解道。
“开春就能种?”
画砚回了点精神,捏着画笔确认。
“能,开春就给你种,入夏就能吃上了。”
“好!那少爷说好了!”
“说好了!”
“那开荒的两千亩,今年还来得及种吗?”
旁边的梁言问。
烧好土炕的仓库已经能住人了。听回去的两位老村正讲述后,四个村子又来了些人想做工。
程颂让舅父看着安排,合适的就都留下,反正现在开荒不怕人多,人越多干得越快。
他们还从县城里招了不少青壮铲土,估计用不了几天就可以上耕牛和曲辕犁翻地了。
“种,翻好地晒好土就种绿豆,能收多少算多少,冻死了就全翻进地里作肥料。”
“为何种绿豆啊?”
“绿豆肥地,能省不少力气。”
种植绿肥也是传统施肥方法之一,但可选的不止绿豆一种,其它作物也有肥田的效果,只是绿豆种植时间短,价钱低,二千亩的种子钱不过三四十两。
“那要是没冻死,收上来了呢?”
两千亩的绿豆,梁言想不出有多少,总觉得能收一座绿豆山。
“现在种应是够呛。看今年冬日的气候了。若是能收上些,就给你们做绿豆糕。”
程颂笑道。大冬天总不能再熬绿豆汤,真有收成就做点噎人的绿豆糕吧。
进入九月后,程小东家的几间作坊一个比一个忙。
绢花的销量持续走高,订单不断。酱料的销路还没打开,但制作不能停。
云州码头的甘蔗已经运到了,确实是从更南边的州府运来的,品质不错价钱也合适。一斤十八文,路程更远,贵上几文也在意料之中。
眼下每日买来的甘蔗只有三四百斤,高大壮夫妻在冰糖院就能忙得完。等江南的大批甘蔗到了,就要挪到城里干活。
印坊的买卖也很红火。识字书的利润比不了绢花,也在稳步上升中。九月谭家兄妹没来,说是家中有事,只派了管事来长宁买货。
谭大郎给程颂写了信,说肃州的诵读已经办起来了,也是十分受欢迎,让程颂放心。
谭家的订单要货多,绢花酱料识字书,除了冰糖他没见过,其它的都要。为了给谭家备货,印坊着实忙碌了几日。不白干,程小东家给了三倍工钱,说是“加班费”。
深秋天凉,程颂让制糖院的孩子们搬到屋里干活儿。不过这院子里天天好几口大灶不停烧,大家都没觉着冷,不想搬。
程颂也没强求,那就再等等,毕竟都在院子里干活儿也是方便些。
为了提升做工效率,他又自备图纸定做了好几个搅拌桶。
搅拌桶分两种,一种加装的螺旋刀片,用来搅辣椒。一种装的木制叶片,用来搅拌皂液。
打从重阳那日给大家发了肥皂,这东西的需求持续暴增,好多村民跑来问价想买。每日下田回来一身土,用这肥皂洗洗又干净又清爽。
程颂还给章清谢驰陈卓都送了些,用户反馈极好。这三家人也不知怎么替他宣传的,几乎日日都能送来代购订单。
还没正式上市的肥皂已经在小范围内受到了热捧,且有越来越热之势。无奈之下,程颂只能尝试改进工具、增大产量,估计用不了多久新作坊就能开张了。
制作肥皂成本不算太高,就是猪油贵些,章家卖给他的都是友情价。石碱不敢用,怕被哪个孩子误食了,就用草木灰和捣碎的贝壳一起煮开提取碱水。
做好的肥皂六文钱一小块,利润都翻倍,只是搅拌皂液的过程太费臂力了。
这搅拌桶没用齿轮,就是个老式手摇款,加长了力臂,一桶能搅十多斤皂液。无法实现自动化,但比用铲子翻拌已经省力多了。
三皇子一行人来学田时,顺着声就找到了制糖院,只因这院子里实在太热闹了。
熬酱的、添柴的、洗果子的、掏种子的,有在院外蹴鞠的,还有坐在院中看书的,那书远看封面就知道是识字书。
送去京城的十八幅画作中就有描绘制糖院做工景象的。如今站在这门口,那画中的热闹一下鲜活起来,确是喧闹,也确是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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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黎兄,这画都摆半月了,也没卖出一张,要不摘下一幅就说卖掉了,可是给画砚多少银子合适呢?”
程颂愁道,给少了怕孩子伤心,给多了又怕造成的错觉太大。
“摘下放哪儿?我那屋子画砚也常去。”
也是,总不能把孩子画给烧了,藏起来被发现了岂不打击更大,要不送人?
画砚:我的画没人要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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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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