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学田,谭家兄妹果然已经到了。接下来的几天,这两人也是日日准时来秀才院拜访,带着生猪肉。
“程颂,你想不想去西边看看,这几个月路最好走,去我家可以请你吃烤鹿肉,还有甜瓜和西瓜。”
谭四娘没像程颂担心的那样缠上黎仁诚,反倒像个卖旅游套餐的,抓着空就邀请他跟着自家商队一起走。
可惜程颂不是哪家的厨子,否则她一定求大哥花大价钱把人请走。
听了画砚建议,她今日买了不少纯瘦肉过来,这糖醋里脊也是酸甜口,比第一天吃的锅包肉口感软嫩些,还有能拌饭的汤汁,好吃!
程颂客套地推拒了。坐半天车他都晕,往返一次谭家不得去了半条命。
烤鹿肉他也不想尝试,尤其是野生的鹿,甜瓜西瓜他挺感兴趣。
听谭四娘描述,这甜瓜应该是哈密瓜近亲或者就是哈密瓜,西瓜也是后世的西瓜,只是个头小些。
瓜果不好带,程颂拜托谭大郎七月再来时帮他买些种子过来。按长宁的气候,兴许能赶上种一波秋西瓜。
他家冰箱还有半个大西瓜呢。每次穿回去都是急吼吼的,耽搁久了怕被画砚发现,没工夫吃。
半个西瓜也不能带回大琞,个大还好说,缺半个怎么解释?
……
刚转学算科时,程颂就与黎仁诚说过要教他算学,还说是从胡商处学来的。后来又想着让梁言一起学,却一直忙忙碌碌地被各种事情耽误。
这两日除了应对谭家人,晚间终于有了空闲,几个人一起聚到了堂屋。
画砚和黎家兄弟跟着旁听。见大家都学,梁文也挤到哥哥身边坐下了。
教学之前,程颂先做了叮嘱。说他教的这些是从胡人处学来的秘法,用来记账算账都十分便利,但大琞的商人是不用的。
他们学会之后只能自己用,说完又特别交代了梁言,提醒他与人合作往来的文书上也不能用。
梁言点头应是,说自己明白了。
讲完了前提,程颂端正地写下了十个阿拉伯数字以及加减乘除的符号,开始了算术入门教学。
扩编之后,采摘小队的效率嗖嗖提升。衙门送来的杏子也是一天比一天多。为多带些杏干杏仁,谭家商队又多等了两天。
五天后,约定好七月再见的日期,谭家兄妹整顿好商队出发了。
扫空了秀才院的库存,加上五日的赶工,他们一共买走了八百多斤杏干和三百斤杏仁。
绢花簪子和插花他们也看到了,打算再来时就把这买卖谈下来。正在做的这批货都被方四爷包下了,他们也不好插手,只能先等等。
除了瓜种,程颂还和谭大郎订购了一批西边产的胡椒孜然小茴香。这几样调料本地人很少用,售卖的商铺不多,一斤都要卖到四五百文,直接从谭大郎的商队买能便宜三成。
与谭家的买卖入账一百四十多两,程颂的现金流宽裕了不少。
黎仁诚带着梁言算了一下这批杏干杏仁的制作成本。收购山杏只用了不到三两银子,饴糖贵一些,好在是自己做了,比买来还是便宜不少。
干柴和炒杏仁的调料价钱与饴糖相近,算上工钱和制糖院每日的吃吃喝喝,全部成本也不到售价的四成。
而且随着每日收杏量的增加,成品出得也多,人工和吃喝成本的占比还要下降。这个季节性的买卖,利润高得相当喜人。
赶工数日,连采摘小队都要忙到天黑,赚钱了自然得庆祝。除了多开工钱,程颂还订了二十个肘子,烧好后放入陶釜,灶膛里放了根粗柴,微火焖了一宿。
“买上几斤肥肉做顿包子一样庆祝,这么多肘子得费多少钱哦!”
见程颂一个接一个的往外捞肘子,一旁帮忙的吴婶子不住地叹气,替小东家心疼银子。
“包子平日也吃,这几日大家辛苦,东西卖出去了,犒劳一下吃顿肉也是应当。”
肘子炖得软烂,捞好装盘,程颂又舀出汤汁挨个淋上。
算上调料干柴,红烧二十个肘子不到二两银子。现在制糖院大人孩子算下来六十多号呢,根本没花多少钱。
“哎呦,这些孩子可不亏嘴。没听过哪家作坊铺子让伙计随便吃的,亲爹娘也不能这么舍得。既是做工,等日后挣钱多了让他们自己买去。”
在制糖院,帮工们日日干得起劲吃得痛快。只是吃饱了就要忧心小东家,总这么大方,把自己花穷了可怎么好!
“同样的吃食,幼年尝过和长大之后再吃,总不是一个味道。”
程颂笑道。他理解吴婶子的好意,一点不嫌啰嗦。
若是去到千年后,这些娃娃那都是祖国的花朵。小小年纪出来做工就够可怜了,要不是原料贫乏,他恨不能天天给孩子们弄些好吃的。
……
肘子出锅前又用大火烧了半刻,浓稠的香气飘得满院子都是。几十个娃娃活儿都干不动了,一个个小馋猫般望着厨房,着实可爱。乐得程颂愣是磨蹭了多半刻,看够了才舍得把肉端出来。
吃饭的孩子多,他特意多炒了糖色。肥肘子白米饭看着就腻。放现代,这么不健康的饮食,程颂指定不敢让他们多吃。
采摘小队成立不过两旬,童工们肚子里油水还有限,偶尔大吃一顿也无妨。
饭菜太香,孩子们把筷子甩成了风车,吃得小脸都快埋到饭碗里了,除了夹菜,根本舍不得抬头。
……
新来的灾区儿童没两天就被老队员影响了工作作风,日日都是边干边吃。
“老这么吃,胃中不会泛酸吗?”
轻拧着眉心,程颂担忧道。
说也奇怪,从做杏干开始,就没听见哪个孩子喊胃疼,
是肠胃结实还是这杏干里糖放多了?
“颂弟无需担忧,不好受了他们自己就会少吃,难过上一两次就知道分寸了。”
“黎兄知道有人吃得不舒服了?”
“不知,他们就是难过,也不会告诉你我。”
“为何啊?”
程颂眨眨眼问道。
“自然是怕丢了这份工。”
怕丢……程颂一愣,略加思索便很快明白过来,一声叹息中还夹了几分心疼。
他自认是个和气的东家,却还是没能让孩子们产生足够的信任,连难受都不敢与自己说。
“颂弟无需自责。院子里工钱高,家中自然少不了叮嘱,让他们不可贪玩躲懒,未必是怕你才不敢说。”
“黎兄说的是。”
程颂无奈苦笑道。
都吃这么多天了,现在也不好禁止。好在这季节水果多,第二天,程颂就让王止代购了几筐胭脂桃,每日都洗好不少放在笸箩里。又给孩子们普及了一下杏干吃多了容易肚子疼的常识,告诉他们谁馋果子了就去取个桃。
绢花作坊开工后一直是黎仁宁管着,除了开工当天去露了一面,后面几天程颂就守在制糖院了。
白天他力劝黎兄留在屋中安心读书,自己应付谭家兄妹顺便做饭,晚上回秀才院讲算术,忙得一直没空再进城。
送走谭家商队后程颂终于有空进城了,黎仁诚也陪着走了一趟。
木簪和花枝的供货充足了不少,绢花作坊的七十多名雇工被黎仁宁分成了裁剪和粘贴两个大组。灾民中几个不擅手工的则被分去熬浆糊和打扫院子整理废布。
做绢花不像做衣服能出那么多布头,废掉的那些顶多称得上碎布。黎仁宁把这些碎布也都收集了,太碎的女工们拿回家也能做个布扣,稍微大一点儿的就拼接粘成彩色的小绢花,配上竹簪效果也不错。若是方四爷那边不要,就把价格定得低些,就让王止挑出去卖。
黎仁宁和程颂说了作坊的进度。经过几日勤练,手巧些的工人一天能做个二三十支绢花,等再过几日更熟练了,估计人人都能达到这个速度。
为了赶工,刘实和陈卓家,甚至连学田的几个佃农都各自找了帮手,拆解分工后每日都能做出几百个木簪花枝。
程颂没问过他们怎么分账,只要能照着黎仁宁的要求保证供货就行。
收货的银子程颂都会提前交到黎仁宁手上,让她每日验货收货后就把钱付了。是些穷苦人家,买原料雇人帮忙都要花钱,账期太长怕他们撑不住。
黎仁宁也识些字,按照程颂列的条目记录每日做好的绢花数量与各项支出,晚上回到学田,梁言再核对誊抄。
程颂和黎仁诚谁有空就会帮梁言检查一遍。这孩子以前也帮家里干过类似的活儿,几天下来不管记录还是算账,一点儿错都没出过。
“两旬?那进不了七月就做完了?”
听黎仁宁说再有两旬,他们手里的绢绸就能全部做成绢花,程颂惊讶道。
“应是,等工人再熟练些可能还要早几日。”
黎仁宁下唇微收,一脸专注。
如果没搬来学田,杜四搅出的闹剧即便澄清了,也会伤到她的名声。但娘和几个弟弟肯定会为她不平,甚至心生愤懑。
不放心家里、推迟嫁人是她自己选的,从未埋怨过任何人。相反的,她很庆幸全家人没有在逃难迁徙中失散病亡,一直很珍惜这几年贫困但安稳的生活。
来到学田后,短短几日内自己就成了这绢花作坊的管事,天天带着一群女工做绢花挣工钱,更是让她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畅然,整个人都明亮了许多。
黎母这几天也在作坊帮忙,自然将女儿的变化看在眼里,没少对大儿子感叹搬到学田真是来对了。
与黎仁宁谈完,程颂当晚就给方四爷写了信,讲明了绢花预计六月底甚至可能更早交货,请他再去南边进货时多挑些颜色鲜艳的绢绸。没有瑕疵品也无妨,正品他也要,否则作坊的生产就要中断了。
“这次去合杉,照方四爷所说,六月十日前他的商船应是能再到合杉。”
誊写完程颂给方四爷的书信,放下笔,黎仁诚说道。
“晚几日也无妨,若是赶不及月底运来绢绸,就给作坊放几日假,让大姐也歇歇。”
这大姐的称呼,程颂如今喊得比黎仁诚还要勤快。
“大姐的事,还未好好谢过颂弟。若不是听你建议来了学田,我也不知她还能管好一间作坊。母亲见大姐精神极好,也是十分欣慰,日日跟着去作坊也不觉太过疲累,身体都似好了不少。”
“黎兄,你我之间无需说这些。打从搬进学田,黎兄对小弟更是照顾有加,大姐与仁平仁安于我而言也是姐弟,自当照顾关心,谈不上谢字。”
说罢,程颂取过信纸,心不在焉地看了一遍。拐了八道弯上赶着认亲,也不知黎兄能不能听懂,但再直白的话他是不敢说的,怕吓着对方,只能先憋着!
见程颂说着说着有些蔫了,黎仁诚以为他累了。
“今日颂弟早些休息,算学明日再讲不迟。”
那算术之法,黎仁诚越学越心惊。比起现有的算学简便太多,还不易出错,而且这些基础的加减乘除,不识字的人都能学懂。
他相信只凭这算学本事,程颂将来取中院试甚至乡试会试都大有希望,仕途也是可期。
按说他应替颂弟骄傲喜悦,可不知为何,每次一想到两人会因仕途而分开,心中就会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
“无妨,讲点算学算不得累,一会儿就唤梁言画砚过来。对了黎兄,如今院子里孩子多,咱们开个小课堂吧。”
告白实现不了,程颂也不想让黎仁诚担心,提了提精神说起了自己的打算。
如今制糖院大小孩子加起来五十多个了。为便于管理,画队长把他们分成了四个小队,还提拔了于超、牛娃、虎子和许正四个副队长,让他们以小队为单位轮流干活休息。
他还给程颂解释过没安排仁安弟弟当队长的理由。
“仁安弟弟才来学田,与大家刚认识,一下就当队长似是不太好。”
“那是自然,无妨,谁当队长你说了算,若是谁不服众可以再换。”
程颂给了队长绝对的支持。
许正十二岁,是养济院这群孩子中年龄最大的,性格有些没心没肺,家里受了灾也没日日苦着脸,到了学田很快就和画砚他们熟悉起来。
这孩子耳大脸圆,生了一副挺有喜感的外貌。见着小东家也不打怵,经常笑着和程颂黎仁诚打招呼。每次见他顶着占比过大的招风耳跑来,程颂都得乐会儿。
四个小队活儿干得都不错,就是识字率太低。除了画砚,读过书的就只有梁家兄弟和黎仁安。
但梁言每日忙着收杏果、结账和记录作坊生产情况,给程颂省了不少事,却是没工夫教其他孩子识字。
黎仁安和四岁的梁文识字量都不大,已经是采摘小队的学历天花板了。
为了把这俩文化人划到自己小队,四个副队长还整了个抽签仪式。后来还是画砚拿了主意,给他俩定了个流动队员的身份,每天轮流归属不同小队。
程颂知道后问画砚为什么要抢人,才知道娃娃们最近都是趁休息时间让梁文和黎仁安教他们识字。
程颂和黎仁诚已经不知不觉中成了采摘小队的偶像,会读书是这俩人最大的共同点,所以这些孩子现在的识字热请也是相当高涨。
听完缘由,程颂没觉得自豪,反而特别不是滋味,之后就开始惦记办个识字班了。
“小课堂?”
黎仁诚能明白程颂是想教这些孩子读书识字,只是觉得这说法有些新鲜。
“就是在制糖院的墙上挂上黎兄的字,或是直接在那墙上写字。每日开工前读一读,散工前再读几遍,乘法表也背一背。尤其是养济院过来的孩子,就这几月时日,能学多少算多少吧。”
程颂越说越觉得有必要尽快展开教学,于是扯开嗓子找孩子:
“画砚,画砚,研墨!”
感谢看文,评论!
小剧场:
程颂:鹿脯,羊羓,干果脯……这是什么?
画砚:采买清单,给谭四娘的,请她下次来给我捎带些,少爷要吗?
程颂:你和谭四娘都有这交情了?都和人家要上特产了?
画砚:没有啊,我请她捎带,付银子呢。
程颂:你要了多少啊?
画砚:一样十斤吧,采摘小队这么多人呢。少爷要吗?
程颂:啥?这十斤里没我的?
画砚:有啊,每样给少爷一斤,黎秀才一斤,小溪哥哥一个人,给他半斤吧。剩下的我拿去制糖院再分。嗯,少爷若想多要,我再加,再加二斤?
程颂:……加加加,加二十斤,少爷给钱。
画砚:嘻嘻……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3章 小课堂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