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不期耳边恍若炸开一道霹雳,震得浑身一抖,猛地一个激灵坐起来,却觉得全身上下散架一般,痛彻骨髓,弯腰又倒下去,几番挣扎,只得瘫软在地,勉强转动脖颈环顾四周。
他躺在冰冷的地砖之上,映入眼帘的是一方精雕菱纹天花,周围是三四人合抱的红漆巨柱,殿内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熏香,俨然是一个富丽堂皇又古色古香的宫殿。身下的地砖透着丝丝寒意,空气中除熏香之外,更加清晰的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谢不期怀疑是自己身上的。
脑海中突然有一道声音响起,这声音是他,却并非他在心中自言自语。
那声音道:“你醒了?恭喜你,你已经变成反派了。”
谢不期脑中嗡鸣一片,震惊掺杂着茫然,浑身动弹不得,只能僵僵地躺着。
那声音不在意他的反应,优哉游哉地继续说:“此处是修真界,而你是反派。”
谢不期喉间干涩,哑声道:“……你是谁?”
那声音一时没说话,半响才道:“你可以叫我‘系统’。”
“系统”一词,沉迷ACG的谢不期自然知道,他也看过一些穿越小说,“系统”相当于是穿越中给主角开挂的道具,但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还穿越成了反派,一时之间心情十分复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系统淡然道:“你是一个反派魔尊,幼时流浪,被师门收留却恩将仇报,堕入魔道后屠杀满门,成为魔尊之后杀死正道之首,妄图统一修真界。”
简短说明一下反派魔尊为非作歹的一生,末了,系统点评道:“是挺坏的。”
系统继续道:“反派作出如此人神共愤的事,被以主角为首的修真界百家联手抵抗,邪不胜正,被主角一剑刺死,命丧断魂崖。”
好一个“邪不胜正”,如果反派不是自己的话,这当真是一个圆满完美的结局。
谢不期可没打算按照故事的原剧情发展,连忙道:“快远离师门,避开修魔路线!”
系统:“已经入魔了。”
谢不期:“远离那个什么正道之首!”
系统:“已经死了。”
谢不期不死心:“帮助其他的——”刷一下好感度也行啊!
系统打断他:“晚了。”
谢不期小心翼翼问:“请问我现在在……”
系统:“断魂崖。”
谢不期深吸一口气,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敢问现在的时间线是?”
系统:“全书大结局~”
——被一剑穿心,命丧断魂崖。
谢不期惊得猛然坐起,强烈的求生欲暂时压制住了身体的剧痛,动作间牵扯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身上的黑色外袍被血污染成一片,勉强能看出是狰狞的恶鬼图案。
他身后是一个巨大的骸骨王座,无数白骨手臂搭铸成王座之下的台阶。谢不期目光在鬼王座和恶鬼袍之间来回打转,又躺回去了,还是躺着舒服。
深深喘一口气,他开始头疼,人刚穿越,反派晚期,无药可救。
系统:“喂喂喂,别这么丧气嘛,来都来了,这里风景还是很美好的。”
他抬头看去,窗外云海浮沉,偶尔有孤鹤掠影而过,远处山岚缭绕之处,峰顶若隐若现,俨然一副闲云野鹤、世外仙境的悠闲气息。但是一想到自己等下会从这跌下去,谢不期就浑身不舒服,他试图用眼神谴责系统,哪里美好了!
仿佛感受到了谢不期的不满,系统轻咳一声:“先保命吧。”
谢不期一骨碌爬起来,痛得他龇牙咧嘴但不敢停下,趁主角没来,跑路要紧,拖着这副快残废的身子打得过才怪!
谢不期绕着宫殿内走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看来只能离开这里了,顺势问系统:“主角还有多久来?跑路来得及不?”
系统道:“三——”
谢不期手脚一顿:“三个月?三天?三小时?”
系统道:“二——”
谢不期:“?”不会吧!!
伴随最后一声倒计时,宫殿的大门被人踹了一脚,轰然向两边弹开,紧接着一道白影逆光而站,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周身带着丝丝寒意,仿佛看上一眼就会被冻成冰块。手中的剑亦如其人,冷气四溢,还带着殷红的血迹。
这血迹谢不期猜应该是反派——也就是他的手下一二三或者小弟甲乙丙的,来不及为死去的下属悲哀,因为紧接着要被这把剑砍死的是他了。
谢不期动作一顿,僵硬站在原地,额头和手心溢出细细密密的冷汗,心跳如擂鼓,砰砰乱响。
他在心中疯狂呼唤系统:“主角来了,怎么办,要死要死要死!!!”
但不论他怎么呼叫,也没有任何声音响起,仿佛系统已笃定他的惨死结局,弃他而去。
此时,他心中就四个大字:吾命休矣!
谢不期忍不住为自己默哀,他现在跪下求饶还来得及不?
一晃神,那白衣人就靠近了,一股冷冽的气味劈开他周身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莫名让他想起来了深山的积雪,又或是初春的雨后,清新又干净。
无形的威压突然靠近,谢不期只觉得从头到脚顶着巨石般的重力,身上的伤口痛上加痛,呼吸骤然困难起来。他昏沉地想,这大概就是修真界所谓的威压了。
一柄寒剑抵在他眉心,无法抗拒的力量迫使他抬头,脖颈僵硬发出“咔”的轻响,他的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如同被掐断了呼吸。
但在看清来人的那一瞬间,他失声道:“路向潼?!”
路向潼何许人也?那可是跟他一条裤子穿到大的好兄弟!两人除了不是同一个娘胎出来,要好得似连体婴儿,从小学到高中,两人都是一个学校的。谢不期一个混世魔王就能把学校整得鸡飞狗跳,更不用说旁边还有个路向潼打下手,偏偏两人成绩都很好,众老师真是又爱又恨,又夸又骂。
如果选一个全世界最好的兄弟,谢不期会毫不犹豫说出路向潼。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他俩可真是异父异母的好兄弟啊——穿越都是一起穿的。
顿时,谢不期就感觉稳了,来人可是路向潼,整颗心猛地一轻,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他才察觉自己一直屏着呼吸,此刻终于安稳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这叫什么?这就叫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区区保命,绰绰有余。这任务稳了!
他喜滋滋地想着,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路向潼,甚至还想上手抱一下表达他的喜悦之情。
双手伸出去,却落了个空,孤零零杵在半空。只见路向潼如临大敌,后退数十步,一下撞上门槛,竖剑在身前格挡,做防御状。
谢不期一双手挂在半空,脸上笑意一下子凝固:“?”
怎么回事,他好兄弟表现得不认识他一样。难道修真界也有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路向潼吗?
他又试探地叫了一声:“路向潼?”
路向潼险些跌倒,手中的剑在颤抖,双眼迷茫,脚上发颤,似乎被谢不期口中的三个字打得神志不清。
他语调发抖:“你究竟是谁?你才不是谢不期!!难道是幻境?”
谢不期纳闷他不是谁能是,估计路向潼跟他刚刚一样,还没搞清楚状况,他轻咳一声,解释道:“是这样的,我刚刚穿越了,所以才在这里。”
路向潼放下手中的剑,喃喃道:“穿越了?”
谢不期想靠近,俩人现在隔了十丈远,一个在殿后,一个在门口,说话十分费劲。他刚一靠近,路向潼又把剑举起来:“你别过来!”
谢不期只好原地站定,耐心解释道:“好好好,我不过去。我刚刚穿越成了那什么魔尊,是个反派,你是个正派,应该是主角。我穿越过来的时候系统跟我解释的,但是它解释完就走了,要不然我就把他拉出来作证了。还要我说一些其他的事作证吗?”
路向潼看起来还是半信半疑,谢不期心中嘿嘿一笑,这可是你逼我的。他挑眉补充道:“我们小学的时候,你被回家路上的那条大黄狗咬了,初二的时候暗恋班花,实际上话都没跟人家说两句,最后写的情书都没敢送出去……”他故意放慢语速:“还要我继续说吗?”
近水楼台先得月,路向潼的黑历史谢不期要多少有多少,他都一笔一笔记着呢,哼哼哼。
路向潼怔住了:“你真是谢不期?”
谢不期无奈:“是啊。”
只听“咣当”一声,路向潼手中的剑脱手坠地,他似乎再也按耐不住,一步跨上前,双臂紧紧箍住谢不期。那拥抱带着一分近乎蛮横的力道,仿佛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血骨里。
谢不期:“哎哎哎,你别抱这么紧,我身上还有伤呢,嘶——疼疼疼。”
路向潼听到他喊疼,抱着他没有说话,手上的力气稍微轻了点,头却紧紧埋在他肩膀不动了。
谢不期鼻尖擦着他头发,萦绕着一股清淡的草木香气。隔着衣服,谢不期都能感受到他胸膛剧烈起伏,滚烫的体温透过布料传过来,鬼使神差,他觉得路向潼在轻轻颤抖。
他转念一想,估计是刚穿越太害怕了,其实他也是。突然出现在一个陌生的世界、陌生的环境,如果只有他一个人穿越过来,是他他也害怕,还好有路向潼。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软,抱就抱吧,反正也不是很疼了。
他的目光从路向潼深埋的发顶打个转,不经意扫过他丢在地上的剑,那剑上还有些血丝,顺着锋利的剑刃流到地砖,微微抬头能清楚看到一路蜿蜒的红线——路向潼是什么时候穿越过来的?
谢不期浑身都僵硬了起来,像是一节木头,发不出任何声音。忽然感到肩头一片湿润,他心底一顿。
不会吧?
路向潼哭了?
他多坚强一个人,小时候被狗咬都没吭气,从小到大哭过的次数屈指可数,谢不期单手都能数得过来。
谢不期破天荒生出一点可怜可爱之感,说起来他还是路向潼的哥哥呢——虽然只大了两个月,路向潼也不认。
但他没有安慰别人的经验也没有被人安慰的经验,只能任由路向潼抱着。谢不期试探地伸出一只手抚摸着他后背,无声安慰他。他伸出手缓缓安慰着,顺着脊椎一节一节往下摸。
他随便摸了两把,无意间低头,却发现自己满手的血污和灰尘都擦路向潼素白的衣服上,几道脏兮兮的指印在雪白的衣襟上格外显眼。
谢不期额角沁出冷汗,心虚地想:反正在他身后……也瞧不到。假装镇定,面不改色地多抹了两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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