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
陆万晨点开手机，正是他爹打来的，他颤抖着握住手机，有些害怕地按下了接听键。
“陆万晨！你现在在哪儿鬼混呢？你老子我给你打了八百个电话，你是一个都不接啊！”
陆万晨相当有远见地拿远了电话，听着对方勃然大怒的声音，他不紧不慢地开口：“爸，我不是在外面旅游吗？”
“你旅个屁的游！还想骗老子呢？昨天你李阿姨在路上可碰着你了。”
“李阿姨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吧？她看错了。”
“你再编，我不管你在哪儿鬼混，两个小时内必须到家！不！一小时！”
陆父没给陆万晨说话的间隙，直接挂了电话。
“爸，爸，怎么真挂电话了？一个小时我哪回得去啊？”
陆父劈头盖脸的一顿骂，直接把陆万晨给骂精神了。他头也不昏了，腿也不软了，眼睛也不疼了，两腿一轮就是跑。好容易跑到镇子上，最后转了好几次车才回到了自己家。
他站在家门口，心里有点儿发怵，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想着要不偷偷溜进去，说不定他爹一个不清楚，没发现自己呢。
陆万晨美滋滋地想着，一掏口袋才发现自己没有带钥匙。
完了。
陆万晨呆立在门口，做足了心理准备后才开始敲门。
“爸，我回来了。”
“你个死小子，还知道回来呢。”陆父重重地拍了下陆万晨的肩，给他拍得浑身一哆嗦。
陆父脸色一沉，厉声喝道：“你喝酒了？”
“一点点，沾了点味儿。”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不准在外面碰这些东西，你在家跟我喝点倒没什么，但外面呢？谁知道跟你喝酒的是人还是畜生。”
“我难受，所以才喝了一点。”
陆父仔细打量着儿子，看着的确少了几分鲜活，多了几分疲惫与萎靡。
“你怎么了？出去旅游怎么又跑回来了？”
陆万晨的眼眸里说不出的落寞，语气里也染上几分悲凉，“我最好的哥们儿去世了。”
“你最好的哥们儿？”
“爸，你怎么又忘了，我之前跟你说过很多次的江自明。”
“江自明？我没听过这个名字啊。”陆父挠着脑袋，反复念叨着这人的名字，还是没有任何印象。
陆万晨的脑子也懵了，什么叫做没听过？他爸不会用这种无聊的小事来骗自己，那为什么他会记不得江自明呢？
“爸，你再好好想想，他之前还来我们家吃过饭呢，你忘了吗？”
“什么跟什么呀，你喝酒喝糊涂了，在这儿说醉话呢？”
陆父又摸了摸儿子的额头，嘟囔着，“这也没发烧啊，怎么净说些胡话？”
“爸，你真的没听说过江自明这个人吗？”
“没有。”
“好。”陆万晨不再多言，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只是他表情严肃又认真，陆父连准备好的皮带都没有用上。
陆万晨忙着在屋子里好一通翻找，终于在一堆复习资料之中找到了自己的高中毕业照，照片里面的同学里并没有江自明。他脑子一下子糊涂了，他记得两人是站在一起拍的毕业照，还一起比了个耶。
陆万晨不信邪，又挨个给高中同学们打了电话，再三确认了江自明的确是第一中学的学生，但却并不是一班的，跟他算是校友。
“怎么会呢？”
陆万晨突然觉得头好痛，他的脑子里好像多了点什么——江自明一会儿是高中普通班的同学，一会儿是他的同班同学。他的脑子很乱，在两段截然不同的记忆之中，江自明跟他的关系也不一样，一个是从没说过话的普通同学，一个是这辈子最好的兄弟。
“这，这，这怎么可能呢？我这是被什么脏东西附体了吗？”
陆万晨向后面退了几步，抬头望着窗外灿烂无比的天空，整个人一下子恍惚了。对呀，他直接去江自明家里不就可以了吗？到时候哪段记忆真、哪段记忆假，一辨可知。
陆万晨决定先去希望小区看看，他凭着记忆来到6栋401前，礼貌地敲了下门。
“谁呀？”一道陌生的女声响起。
打开门的瞬间，陆万晨愣住了，这人他并不认识，反应过来后，他微微鞠躬，说了一声“不好意思”后，轻轻关上了门，脚步匆匆离开。
“莫名其妙。”
陆万晨快步下楼，内心狂震，居然不是在希望小区吗？那就只能在长水街上。他的眼神愈发澄亮，渐渐凝聚起锐芒，江自明一定住在长水街上。
老旧的门前，陆万晨站在门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平复心情。如果江自明已死，那么开门的应该是他的爸妈，而这两个人自己也认识。不过，他对这两个人的印象完全来自于另一段记忆之中。
“砰砰！”
敲门声响起时，江自明眉毛打着皱，眼神中满是困惑，一边起身一边呢喃着，“谁呀？是来找我的吗？”
江自明当然没法给门外的人开门，但这对他不重要，他只想看看来的人到底是谁。
陆万晨！
怎么会是他呢？这条世界线中的自己可并不认识他，他又为什么会来找自己？难道是上一次对视之后，陆万晨缠上自己了吗？不对不对，如果真是这样，自己的手机上为什么会没有陆万晨的联系方式？这根本就说不通。
无论怎样，江自明一定要找陆万晨问个清楚，他深吸一口气，穿门而出。
陆万晨盯着突然冒出来的人，后颈的汗毛几乎要竖起来，这人的动作带着某种违背常理的扭曲感，居然从门中窜了出来。陆万晨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腰撞在墙上，疼得他直皱眉，连眨眼都忘记了，大脑里只剩下“怎么会这样”的空白。
“陆万晨，你抬头看看呢？”
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陆万晨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一副见鬼了的神情，两眼一翻整个人好像要晕过去。
“陆万晨，我是江自明，你到底认不认识我？”
江自明害怕陆万晨真的倒下去，两只手用力地扶着他的肩膀，并且“贴心”地用手掀开了他紧闭的眼皮。
陆万晨笑得很苦，淡淡地说着：“我一定是太难过了，都出现幻觉了。”
“陆万晨，你在给我装个试试看呢？”
江自明突然凑近，强迫他与自己对视着，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你……你别缠着我啊，我、我们兄弟一场好聚好散嘛，对吧？你放心，我、我我以后肯定每年都来给你烧纸。”
陆万晨背靠着墙，手指抠进墙缝里，气息像是漏风的旧窗，带着细碎的颤音，整个人正不断地往里面缩着，但除了蹭一背的墙灰也没什么用。
江自明这下算是知道了，原来这个家伙把自己当成鬼魂了，不过好像也并没有什么问题。
江自明没耐心跟陆万晨继续耗下去，他勾唇一笑，放开了自己的手，作势要往屋里走。
陆万晨感受着肩上力量的消失，这才睁开一道极细的眼缝，眼皮几乎要贴住睫毛。
“哎，你等等！”
江自明背对着陆万晨，阳光从旁边的窗户斜切进来，恰好漫过他微微扬起的唇角。江自明停住了脚步，但也仅仅是停住了脚步。
“江自明，你在下面过得好吗？”
就这一句话差点没让江自明吐血，陆万晨真是傻得犯蠢，他的话是一句不听的。
见江自明没答话，陆万晨壮着胆子上前，轻轻碰了碰他的肩，随即露出又惊又怕的神色，“我居然能碰到你，你是人吗？”
“陆万晨，我问你，你到底认不认识我？”
“你这不废话吗？我当然认识你啊。”
“那你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因为什么事认识我的？”
“我是在做题吗？时间地点加原因？”陆万晨撑着墙，忽地迎上江自明的目光，他的身子颤了颤，声音干脆利落，“我们在笑哈哈幼儿园认识的，原因嘛，你一个人蹲在地上玩，我过去找你玩，就这样认识了。”
江自明转过头来，眉骨压得极低，长睫在眼下投出两道暗影，手指无意识地攥着衣角，哑着嗓子问着，“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们可是最好的哥们！”
“是啊，最好的哥们儿。”
陆万晨离开后，江自明也回到了屋中。他的脑子现在很乱，一方面是对陆万晨记忆产生的怀疑，另一方面是对所处世界线产生的怀疑。
江自明宁愿相信这条世界线出了问题都不想看到陆万晨记忆之中的矛盾之处，可偏偏那么多事实摆在眼前——已经死去的郑逍云，还活着的王溢华……
可陆万晨的记忆又为什么会出现两段完全不一样的呢？或者说，笑脸对陆万晨做了什么？
……
陆万晨走在长水街上，脑海中过去的画面如走马灯般闪烁，美好的回忆被痛苦的回忆猛拽，每一次拉扯都让太阳穴突突跳动，仿佛要把他的脑子搅成一团乱麻。
“我、我这是怎么了？头好痛啊。”
陆万晨捂着脑袋直接坐在地上，那两段记忆在脑中不断横冲直撞，互相撕扯，他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快被分成两半了。
见过江自明后，陆万晨对于谁真谁假的问题，就有了自己的判断。双眸一沉，脑中不去想那段痛的回忆，专注于那段他所认为的“真”的，片刻后，他的头好像没有那么痛了。
短短几分钟，陆万晨却觉得好像跑了十公里那样累，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肌肉也开始发酸，全身上下的力气被抽空。
陆万晨摇了摇头，双腿似是灌满了水泥般，一步一挪地走回家。
陆万晨躺在椅子上，目光随意地落在天际，起初只是散漫地瞧着那团绵软白云，不过须臾，那云像是被一双手精雕细琢、一点点勾勒出了弯弯的眉眼和上扬的嘴角。他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旋即被有趣取代。
笑脸看着陆万晨，也觉得有趣极了，这个快被它遗忘的人居然跟江自明是好朋友，属实是一个惊喜。
笑脸飞扬而下，洁白无瑕的脸蛋贴在了阳台的栏杆上，在耀眼的光芒下，它的脸显得有些透明。陆万晨微眯着眼睛，也没有发现。
“喂，你好，4号玩家。”
陆万晨一个挺身坐了起来，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慌张，声音打着颤：“谁，是谁在说话？”
“你把眼睛再睁大点呢？”
笑脸心里一阵无语，陆万晨的眼睛紧紧地闭着，好像生怕看见它一样。
“哦哦，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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