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自明回头一看，果然是郑逍云。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在一片昏暗中格外的亮眼。
“陆万晨，你又发什么疯，这么晚了不好好待在自己的宿舍，你跑这儿来做什么？”
“江自明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我找他说说话不行吗？”
郑逍云理不直气也壮，大声喊着：“不行！”
“你这不是无理取闹吗？”
郑逍云横在两人之间，咬着牙说着：“我就无理取闹，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江自明又是一阵头疼，这两个人一见面就互掐，也不知道犯了什么冲。
“切！”陆万晨重重地哼了一声。
郑逍云也使出浑身解数，回头重重地哼了一声。
“二位二位，好了好了，天色不早了，快去休息吧。”
陆万晨勾唇一笑，露出慈爱的表情，语气缓慢：“我其实根本不想与你计较的，我一直把你当做弟弟，当哥哥的怎么会跟弟弟计较呢？对吧，郑逍云弟弟。”
说完后，陆万晨很有先见之明地跑了，说的时候有多潇洒，跑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郑逍云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抓起地上的凳子就朝着陆万晨狠狠摔过去。陆万晨早跑没影了，椅子落在地上碎成了好几块儿。
“你别生气了，我明天替你出气。”
“真的？”郑逍云的眼里尽是委屈，如同乌云密布的天空，暗淡无光却又透着一丝无助，让人忍不住想要去安慰他。
“嗯，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江自明捡起地上一块块的木板，将它们扔回了杂物堆中，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后才拉着郑逍云一起下去。
……
次日晚上九点多。
陆万晨坐在凳子上，按了按自己的肩膀，刚才被江自明锤了一下，现在还有点隐隐发痛。
“真是的，有了对象就这样对朋友，真是没良心啊。”
陆万晨也反思了一下自己，确实也不该呛郑逍云，不过江自明锤了他一下，也算是抵消了。
“哎，不是，这怎么黑了？”
刹那间，黑暗如潮水般吞没了整间屋子。陆万晨下意识地去拿手机，发现怎么都找不到，往外面望去，发现外面也是一片死气沉沉的黑。
“这是全市大停电吗？有点突然啊。”陆万晨天真地认为。
“你好啊，4号玩家。”
笑脸如同一束光出现在了黑暗中，惨白的脸蛋像是几百瓦的灯泡，照亮了周围的空间。陆万晨这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在宿舍之中，而是在一片空荡荡的地方。
“你有事？”
“当然，你想好了吗？今晚十点将准时开启哦。”
笑脸的眉眼弯成两弯月牙，脸颊漾起两个深深的酒窝，脸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在传递着难以抑制的欢喜。
陆万晨盯着笑脸，明明是温暖、灿烂的笑意，但在笑脸的脸上怎么看怎么恐怖。
“我选，我最开始遇到江自明的时间点。”
笑脸眉眼一挑，并不觉得意外，它嘴角一弯，带着玩味的笑意开口，“哦，我再跟你确认一下，是‘正’对吗？”
“是啊，你连这都不知道吗？”陆万晨一脸鄙夷，觉得这位主宰不过是在吓唬人罢了，其实根本没有那么神，不然怎么连这个都要问？
笑脸半垂着眼，长而卷翘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大片的阴影，让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绪，唇角扬起一丝微妙的弧度，“这是仪式感嘛，更有感觉一点。”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仪式感啊。”陆万晨才不想给它面子，微笑着反驳。
晚上十点钟。
陆万晨陡然睁眼，睫毛上还沾着未褪的睡意，却被一片冷冽的银灰撞了个满怀——窗外的月亮正悬在黑蓝色天空上，将整面玻璃窗都浸成了一片静谧的月光湖，就连身上盖的被子都泛起了粼粼的微光。
陆万晨狠狠地打了个哈欠，心里暗骂着笑脸，难道非得在这时候开始游戏吗？害得他连觉都睡不着了。
陆万晨望着窗外，看了好几分钟，眼皮一闭，安然睡去。
……
“小崽子，起床了！快点儿啊！”
陆万晨的睫毛刚掀开一条缝，就被一片深灰格子衬衫的纹路填满了视野，往上是放大的一张脸。
“哎呀，再睡一会儿嘛，不急。”
陆万晨从小到大都很爱赖床，他爸为了顺着他这个毛病，每天都会提前二十分钟叫醒他，“假装”让他多睡会儿，二十分钟后他自己就起来了。
陆父轻轻关上门，慢悠悠地开始做早餐。他老是觉得外面的东西不干净、不健康，虽然他做的也很一言难尽，但仍在坚持。
二十分钟后，陆万晨打着哈欠从屋中走出来。他看着镜中的自己，突然笑出声来，“靠，不愧是我，小时候都这么帅。”
“爸，今天吃什么呢？”
陆万晨盯着桌上不知道是个什么的东西，面上是红色的糊状不明物质，最上面是一团黑乎乎的不知名固体。陆万晨怔住了，小时候的死亡回忆开始重现，也就是说他要吃三天他爸做的黑暗料理。
“愣着干什么呀，快吃啊，可香了。”
陆父先夹起一筷子的面条，吸溜了起来。
陆万晨这才发现红色糊糊底下是面条，他爸今天做的应该是番茄鸡蛋面……应该是吧。
“爸，你要害死我吗？”
“你这臭崽子，说什么呢，赶快吃！”
陆万晨盯着碗中的食物，他有时候真的特别不理解，他爸到底是怎么把又甜又香的番茄做成了一滩红色的糊糊，又是怎么把香喷喷的煎鸡蛋做成了一块煤球。
陆万晨叹了口气，拨开上面的番茄和煎蛋，一心开始吃下面的面条，面条还好，还可以吃，但也仅仅是还可以吃。
陆父眉头一皱，平时饿死鬼投胎的儿子今天怎么突然斯文起来了？虽然他平时常常教导他吃饭要细嚼慢咽，但突然这样，他还有点儿不习惯。
“儿子，你是有什么心事吗？你放心啊，幼儿园那边都说好了，你直接去就可以了。”
“嗯，”陆万晨夹起的面条中不小心带到了一团番茄糊糊，那味道又咸又酸的，不知道放了多少盐和醋。
“还有啊，要听老师的话，要跟其他的小同学好好相处……”
陆父喋喋不休地说了很多很多，今天是儿子第一天去笑哈哈幼儿园，他一时有点不放心。
“爸，我吃完了。”
陆父往他碗里一瞅，“什么叫吃完了，番茄和鸡蛋怎么不吃呢？”
“爸，其实我爱吃素面，我讨厌番茄和鸡蛋。”
“是吗？我记得你之前不是挺爱吃的吗？吃饭的时候要吃番茄炒鸡蛋，吃面的时候要吃番茄鸡蛋面。这孩子大了，口味也变了这么多吗？”
“爸，是的，我现在不爱吃了。”
陆万晨咬着牙开口，他真的很想打击一下他爸的厨艺，但也知道这事儿急不来，至少他爸在后面的时候，通过不断的学习苦练，做饭也从勉强能吃到能吃，再到好吃了。
接着是陆父送陆万晨去学校，在路上又是好一通嘱咐。
陆万晨一到幼儿园，心情开始莫名地兴奋起来，两只眼睛不停地在人群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怎么还是没有？陆万晨有点儿急了，他的记忆里是在刚来学校时就看到过江自明，这会儿怎么又没人了？倒是老师发现了陆万晨，把他带到了教室里。
陆万晨的眼睛又开始不安分起来，目光从教室中的身影上一一扫过，还是没有江自明。他有些坐不住了，外面没有看到江自明可以理解，但教室里为什么会没有？
他叹了口气，决定再等等。
下一节课是活动课，可以在教室外的一块空地上玩儿。陆万晨的心情很是郁闷，他还是没有找到江自明，那块空地上除了一群疯玩的小孩子，哪有什么蹲在地上没有融入集体的江自明？
陆万晨闷闷不乐地在学校待了一天。
放学时，陆父来接他，看到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一时还以为他受了什么欺负，一脸凝重地蹲了下来，“儿子，怎么了，跟爸说说。”
“爸，我没事，就是饿了。”
陆万晨从小就藏不住事，喜怒哀乐全都摆在脸上，这句话根本糊弄不了他爸。
“饿了，我看着不像啊。”
陆万晨低垂着头，垂落而下碎发遮住了小半张脸，周围同学的嬉笑玩闹声如同隔岸的烟火，始终暖不热他眼底的冷寂。
“爸，我就是饿了，走吧，回家给我做饭。”
一说到做饭，陆万晨的表情才终于有了一丝生气，那能叫饭吗？那怎么能够叫饭呢？他也不知道他爸的厨艺到底是从哪学的，难怪他妈之前从不让他进厨房，能把厨房炸了的人厨艺能好到哪儿去。
听到做饭，陆父的眼睛亮了亮，那是一种对自己厨艺的自信。他咧嘴一笑，“儿子，你今晚想吃什么，爸都给你做。”
陆万晨想着饭是一定要吃的，那就一定要选他爸做起来能吃的。想了一圈后，竟没有一个能吃，这个时期的他爸没有一道能拿得出手的菜品。
陆万晨看着陆父，斟酌着开口，“我们晚上吃素面吧，什么都不加的那种，连盐和醋也不要加。”
“素面，连调味料都不加？”
“不用。”陆万晨在心里默默吐槽着，就他爸加那盐和醋还不如不加呢。
路过垃圾桶时，陆万晨的余光突然扫过灰扑扑的阴影——那个瘦瘦小小的身影，不经意露出的蜡黄凹陷的脸颊，像根细针扎进他的记忆中，心跳都漏了半拍。
陆万晨正被他爸牵着走，此时也不方便去找江自明。他灵光一闪，跺了一脚路边的小石子，果然引起了江自明的注意。陆万晨简直想笑，江自明看起来是在找自己，可自己却是先找到他的。
江自明看到陆万晨，一时间思绪万千，陆万晨被笑脸给耍了，他以为会在学校见到自己，但这个时候的自己根本没有上学。他在学校里只待了两年，最后那一年父母没有再给他交学费，所以他也没有等到陆万晨。
陆万晨给江自明比了个手势，后者明白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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