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砰——”
小小的陆万晨站在老旧的铁门外，一下又一下地敲着门，生怕里面的人听不到似的。
“进来吧，”江自明费力地拧开门把手，将人带进了屋。
“你怎么没去上学呢？”
“我的那对好父母只给我交了两年的学费，所以就没去了。”
“园长不管吗？”
江自明低声笑了起来，语气都带着淡淡的悲凉：“管？他能怎么管呢，他们随便找个什么借口都可以轻易糊弄过去。”
“可是也不对啊，之前我就是在园里认识你的。”
陆万晨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双手抱起，两条腿在半空中晃悠着。
“你跟笑脸怎么说的？”
陆万晨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后者脸色微变，点着陆万晨的额头道：“因为你选择的是‘正’而不是‘乱’。”
“‘正’和‘乱’，那也就是说我们俩从来都没有遇上过。”
“对，”江自明的面容很是平静，他早在之前就知道了。但陆万晨就没那么容易接受了，他“腾”的一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两只小手握成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你生气也没用，笑脸也肯定跟你说过，‘正’的结局是不可抗的，无论你、我，还是其他人都改变不了。”
陆万晨一想到江自明那对不给他交学费的父母，心里渐渐明白了什么，江自明的‘正’肯定不会是什么好的结局。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江自明在等陆万晨开口，而陆万晨在等江自明开口。
陆万晨向来是受不了这种尴尬又窒息的聊天氛围的，他准备转移话题，换件事来聊聊。
“我们去找郑逍云吧。”
“他不在希望小区里。”
“啊？不是4栋404吗？我都记起来了，你不会忘了吧？”
“不在那里，是在中心路那边，那里是他之前的家，”也是以后的家……
陆万晨或多或少知道点郑逍云的事，但也仅仅知道他爸妈离婚了，而郑逍云自那以后也就一个人住了。
“之前的家吗？他爸妈这时候还没离婚？”
“没有，不过也快了。”
“哦，这样啊。”陆万晨点了点头，有点心疼郑逍云，年纪这么小就离开了自己的爸妈，换谁都难以接受吧。
“哎，对了，不是有4个人吗？还有一个叫李岁澜的呢。”
“她呀，算算时间，她现在才两岁，是被家里人层层保护的年纪，我们应该见不到她。”
“那我们要去找郑逍云吗？”
江自明沉默了，要去找郑逍云吗？或者说他希望自己去嘛？这个时候的郑逍云应该还是那个无忧无虑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小孩子，郑逍云回到了从前一去不复返的光阴中，又会作何感想呢？
“还是不要了吧。”
……
奢华的别墅外。
秋千架在藤蔓缠绕的廊架上轻轻晃荡，郑逍云仰靠在软垫上，白衬衫被风吹起一角，脚下是精心铺设的卵石小路，不远处的喷泉叮咚作响。
郑逍云低垂着眼，心里很纠结，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为什么偏偏是他六岁的这一年？这一年是他人生的最大转折点，也是他永远都不想在回忆的痛。
“陆万晨，你们是开心了，我呢？”
秋千的每一次起落，都像是试图从泥沼中挣扎的蝴蝶。郑逍云垂落的指尖不时掠过花花草草，带起零星花叶，却带不走心底积郁的沉疴。
“宝贝儿，怎么不叫你爸来帮你推呢？”
那是郑逍云的妈妈，一位面容姣好的妇人，天鹅般的脖颈间戴着一串珍珠项链，在阳光下泛着柔光，精致的鎏金耳坠随着走来的动作轻轻晃动着。
“爸爸不是在工作吗？我没打扰他。”
郑母眉头一皱，觉得今天的儿子跟以前有些不太一样，之前儿子都是撒娇要他帮自己推秋千的，可今天怎么顾虑这些了。心里也是感叹了一句，儿子长大了，知道心疼父母，并没有起一丝怀疑之心。
郑母白玉般的手掌轻轻抵住秋千木板，随着每一次发力，秋千便轻轻晃动，眼角的笑意比旁边新开的绣球还要温柔。
郑逍云稳稳地攥住绳子，嘴角不知不觉漾出了一丝笑意。
一片混沌之中，笑脸轻轻叹了口气，眉毛微微蜷起，眼神中透着一丝“忧伤”和“无奈”，嘴角向下耷拉着，流露出一种深深的感慨。
……
夜沉如水，窗户玻璃上凝着薄薄的雾气，像被谁轻轻呵了口气。月光淌过晾衣架的金属杆，在衬衫下摆镀了层冷银般的边。远处人行道的树上罩着模糊的墨色轮廓，偶尔有几处枝叶被微风掀动，发出细碎的声响。
陆万晨贴着窗向外望去，因为这个破游戏的设定，他此时根本睡不着。周围很静，只剩下他的呼吸声轻轻擦在冰冷的玻璃上。
笑脸一时也是万般无聊，正准备随机找个幸运儿聊聊天，看着被自己戏弄过的陆万晨，心念一动，飞跃着从混沌之中飞出。
“嗨，4号，怎么样啊？”
陆万晨对于笑脸介入自己的生活相当不爽，他的眉头狠狠拧起，语气不悦：“你怎么随便进别人房间，知不知道尊重别人的**啊？”
“你放心好了，我特别尊重别人的**，是绝对不会在玩家上厕所、洗澡或者睡觉时出现的。”
陆万晨的神情稍稍缓和些许，但笑脸接下来的话又勾起了他的火气。
“因为我啊，只会躲在暗处偷偷地看。”
“你变态呀！”陆万晨觉得自己的全身都被这个狗主宰看光了，哪怕穿着衣服也有些不自在。
笑脸张了张嘴，只说了一句，“你可真自恋，你现在的身材，还没有到能让我偷看的程度。”
陆万晨破防了，张口大叫道，“什么叫现在的身材？我陆万晨从小帅到大，这么一张脸不够你偷看的吗？”
“哦，转移话题。”
笑脸的语气很轻，但在陆万晨的心中却留下了很重的痕迹。
“我没有。”
“我可没跟你聊脸，我说的是身材。”
“身材怎么了？我陆万晨的身材从小到大都是高大挺拔，万中无一的，你懂什么？”
笑脸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嘴巴紧紧闭起，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良久，它睁开眼睛，目光轻轻地扫过陆万晨的身材，从头到脚，从左到右，还轻轻啧了一声，那意思不言而喻，是深深的嘲讽。
陆万晨也知道这个时期自己的身材并没有那么出众，毕竟还小嘛，但也肯定是远超同龄人的。一想到这儿，他又莫名生出几分自信，直直地对上笑脸的目光。
笑脸笑了，它知道陆万晨的小心思，也很欣赏他那种没由来的自信，甚至可以说是自恋，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是一幅云淡风轻，胜券在握的模样。
真是可惜了，这样一个阳光灿烂的男孩却为了江自明哭得那么惨，即便是‘乱’呢，笑脸也觉得不妥。对这样的陆万晨，认识江自明绝对算得上是人生中的污点。
不过也好，他们不会认识，他们的人生也不会产生任何交集，真是棒呢。
“是是是，陆万晨最棒了，脸也好，身材也好，哪儿都棒。”笑脸闭上眼睛，还是决定违心地说出这句话。
“哼，我就说嘛。”一番话说得陆万晨心里美滋滋的，连笑脸突然闯入他家的事儿都忘了跟它计较。
“不过，你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
“你为什么跟江自明不认识呢？他为什么没有来上学？你们为什么会从亲密无间的好兄弟变成陌路之人？”
笑脸眨了下双眼，唇角扬起一个柔和的弧度，抬眸时眼底渗着温柔的光，它多希望陆万晨能多问问自己，毕竟它这时候可太无聊了，希望有人能够陪自己说说话。
“哦，”陆万晨后退半步，他觉得笑脸有些阴冷，弄得后脊一凉。
“我没有哦，”陆万晨看着笑脸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一副嬉皮笑脸到想让人打的程度。
笑脸：“……”大可不必如此。
“不过你真的没有吗？”
陆万晨之前听江自明说过笑脸的种种恶行，知道它的话尤为不可信，更何况这是它主动提出来的，很有可能只是为了图个乐子罢了。
“没有，”陆万晨很是坚定。
“哎，真是可惜呀，给你机会也不中用啊。”
笑脸状似惋惜，低垂着眉眼，眉梢上还挂着没来得及藏住的笑意，尾音拖得像是被风吹长的柳絮。
陆万晨心动了，不管笑脸的话是真是假，总比没有强吧。而且他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心智成熟，能明辨是非的成年人，这点判断能力还是有的。
“那我问了。”
“问啊问啊。”笑脸垂着的眼眸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逞。
陆万晨毫不犹豫，问出了自己心中最深的疑惑，“我的脑子里为什么有两段截然不同的记忆？哪段是真的？哪段是假的？”
“这个啊——”笑脸勾起一抹坏笑，好整以暇地望着陆万晨。
看着笑脸这副要说不说、纯恶心人的样子，陆万晨恨不得把它那张脸撕成几块。但无奈他太矮了，根本碰不到贴在玻璃窗上的笑脸。
“你倒是说啊。”
“你希望中的那一段是假的哦。”笑脸甜甜地冲他一笑，眉眼间尽是藏不住的笑意。
“假的吗？”陆万晨虽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那句话仍是让他方寸大乱，如果另一段是真的，那江自明最后岂不是会？
他不敢往下想，那座孤坟在他心里留下了一片阴霾，连带着他与江自明曾经的回忆也一起埋葬在了小山头上。
“那……那江自明最后会死吗？”
“这个问题啊，你觉得呢？你也得动动脑子，是吧？”
笑脸避重就轻地逃避着问题，但眼里浮现出深深的同情与遗憾，陆万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此生的挚友会死在暾暮山上，尸体只能深埋于一个无人问津之地，就这样潦草地结束了自己的人生。
陆万晨抬起头，还是不甘心地问着：“那照你这样说，我跟江自明相遇的那段记忆，就是你之前说的‘乱’，也就是错的一部分，那你要如何校正回来呢？”
“拨乱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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