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郑逍云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凌于半空中的笑脸。表情包已经看他俩上了一天的学，它觉得既无聊又枯燥，才大发慈悲地准许郑逍云问一个问题，反正无论他问什么，最终通向的答案都是不好的结局。
“哈哈哈，真是畅快啊，现在呢，该轮到下一个了！”
江自明站在窗边，望着模糊的城市轮廓，楼下的轻微虫鸣声在混乱地叫着，如同他此刻紊乱的神经。
“又来了……”
那种失重下坠的感觉，再次席卷着江自明的五感，他什么都无法感知，正在坠入无底的黑暗深渊之中……
“砰！”
江自明猛地惊醒，以为自己又一次坠落在冰冷的暾暮山底，摔得血肉模糊。可现在分明是在家中，又怎会听到那种令人遍体生寒的声音。
“Surprise！2号玩家，又见面了哦。”
笑脸从半空中探出自己惨白的脸蛋，正挤眉弄眼地卖弄着，却是对上一脸无语到极点的江自明。
“笑脸，你很闲吗？实在闲的话就去海滩上数上面有多少粒沙子，全世界那么多沙滩，够你数一阵子吧。”
“数沙子？傻子都不干呢！听起来比上学还无聊。”
“所以你来这儿到底想干嘛？总不可能是什么好事吧？”
笑脸想到郑湘云的反应，不禁对江自明的反应也很期待，它笑着开口：“你可以随意问我一个问题，无论什么我都会如实告诉你的哦。”
江自明的头猛地抬起，对上笑脸笑盈盈的眸子，有些不敢相信：“真的吗？”
“百分之百的真。”
江自明静静地站着，黑框眼镜的镜腿轻压着眉骨，垂眸时睫毛在镜片上投下细碎的阴影，修长手指无意识地攥着衣角，镜片后的黑眸微微收缩。
“我问你，我现在的父母，也就是我在现实生活中的父母，是‘正’还是‘乱’？”
“你竟然问这个，水平不够啊。人家可是心心念念地想着你，你想的却不是人家呢，唉！”
“你还去找过郑逍云？他问了什么？”
“你明天自己问他，看他告不告诉你。”
笑脸居高临下地挑眉一笑，黑葡萄似的眼睛弯成月牙，嘴角轻勾，“这个嘛，半‘正’半‘乱’。”
笑脸轻笑一声，语气欢快，“我收回刚才的话，你这个问题其实还蛮有水平的，就看你能从中明白些什么了。”
“半正半乱，笑脸儿，这个答案说与不说，对我而言，也没有什么用了。”
“至少让你清醒一些嘛，这当然不是另一条世界线。”笑脸突然凑近，直勾勾得盯着江自明。
“不止这些吧？”
江自明直接对上笑脸的眼睛，一人一物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那你觉得还应该有些什么呢？”笑脸似笑非笑，把问题抛了回去。
“半正半乱的原因吗？”江自明挑眉反问。
“那是什么原因呢？你猜得到吗？就算猜到了又能怎么样呢？你跟郑逍云也只能乖乖接受，毫无抵抗之力。”
笑脸摇身一晃，又回到了天花板上贴着。
“一切的一切，不都是为了讨你开心吗？”
“这倒是正理，”笑脸眯着眼睛，神情满足，“不过深究其中的原因，你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哦。”
“意想不到，”江自明默念了一遍笑脸的话，无尽的迷茫在脑中蔓延。
“我的父母跟郑逍云有什么关系？他们的正乱为什么会影响郑逍云？”
“这就是你意想不到之处啊。”
笑脸的眉毛欢快地上下舞动，眉梢高高扬起，嘴角咧到了耳根，笑得很是开心。
“怎么会跟郑逍云有关呢？难道他曾经被他们三个盯上过吗？”
笑脸靠着天花板，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原本清澈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算计的幽光。
“时间差不多了，再见了，2号玩家。”
听完笑脸的话后，江自明的情绪反而稳定不少，他现在要做的是调查江家义文巧淑与郑逍云的关系。
江自明垂着眸，还是决定去问当事人，来得更加方便。他往4号楼一望，404卧室里的灯光此刻正亮着。
“他这是还在学习吗？这也太拼了吧。”
江自明掏出手机，点开了二人的聊天框，刚要开始打字的手却停在半空中。是的，他犹豫了，这件事情真的要问郑逍云吗？
笑脸说，这其中的原因是意想不到，那自然不会是他所想到的浮于表面的东西。
“那跟郑逍云的父母有关系吗？”
江自明原本混沌的脑海里，忽然泛起一层细碎的光，原本涣散的焦距逐渐凝聚，连睫毛投射而下的阴影都变得清晰分明。
江自明想到了一段尘封多年的往事，那是他6岁以前的事情，在这之前的他几乎全忘了。江自明之前也有过疑惑，人虽然会随着长大而忘记小时候的事情，但也不至于一点都不剩下。
所以到底是什么呢？
江自明越往深处想，越觉得那段记忆并不属于自己。6岁以前，他的生活是孤零零的，只有自己一个人，父母是在6岁时突然出现在他的生活之中。
自那以后，他的生活从单调乏味的灰色变为了鲜丽亮眼的彩色，他的生活也不只有自己一个人，而是令人羡慕的三口之家。
所以他们为什么会突然回来？6岁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那些记忆的碎片在意识深海里散发着幽光，每次江自明想要伸手打捞时，他们便化作锋利的刺痛，让他无从下手。
江自明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传来阵阵钝痛，比难以忍受的疼痛更煎熬的是——连这份疼痛的来源都成了无解的谜语。
江自明垂眼盯着掌心交错的纹路，喉结滚动间咽下无声的叹息，指节抵在太阳穴缓缓画着圈儿。窗外被乌云遮住的月色透出一角来，在他紧锁的眉间投下更深的阴影。
“不想了，以前都没想起的事，现在又怎么能想起来？以后应该也想不起。”
江自明又往四号楼404深深地望了一眼，笑脸说郑逍云问的问题是关于他们俩的，他有些好奇，他问的是什么？笑脸的回答又是什么？
……
惨白的光团掠过那纯粹的黑，在墨色穹顶下，笑脸向着更加深沉的黑暗滑翔而去，而它的目的正是灯火通明的医院。
病房内。
月光从窗帘缝隙中挤进来，在地板上洇开苍白的裂痕。李岁澜蜷缩在汗湿的床单中，脑中满是各种各样令人不适的声音——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尖啸声、金属撞击声、以及灯光将瞳孔灼穿的刹那“砰”的一声……
李岁澜小口小口地喘息着，害怕引得父母和表姐的担心。自己纠结了一整晚，否定掉一个又一个答案，还是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小姑娘悄悄地掀开被子一角，其余三人都睡得很熟，她这才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头也探了出来。被子里实在过于闷热，她全身上下都冒着汗水。
李岁澜索性直接把被子掀开，只留下一角盖在肚子上。
窗帘缝隙间被路过的漏进的夜风掀起一角，那扇纱帘后仿佛浮动着无数双神秘的眼睛。那些“眼睛”如蜘蛛丝般缠绕在李岁澜的后颈，她定定地往窗外一望，除了一片浓重的黑，什么也没有。
“难道是某种神秘力量吗？”
李岁澜轻轻呢喃着，语气却是越发坚定。她知道世界上有许多无法用科学来解释的现象，所以一直坚信着存在某些不为人知的神秘力量。
女孩的声音极轻，但还是穿透了片片云层，传入了正穿行于黑夜中笑脸的脑袋。
“嘿嘿，终于说出了些沾上点边的东西，神秘力量，这名词真难听！”
白色光团兴奋地跃动着，直直地穿下云层，降临于病房内。
“你，你是什么东西？”
李岁澜的眼睛猛地瞪大，紧紧攥住被子，指尖在淡淡月光里泛出一片青白，喉尖的尖叫刺破空气。
“妈妈，爸爸，表姐，你们快醒醒啊。”
她并没忘记病房里的其他三人，此时正焦急而又害怕地呼喊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李岁澜也喊累了，望着那毫无反应的三人，心下明白了些什么。
李岁澜猛地抬头直视对方的眼睛，瞳孔里摇晃的星光碎成银河的支流，那句卡在喉间的话终于鼓起勇气说了出来——
“你就是所谓的神秘力量？”
笑脸的脸色是骇人的白，脸上仅有的三条抽象的猩红色线条，分别组成了两条粗粗的眉毛和一条较为细长的嘴。
“错了哦，我可不是什么简单的神秘力量。自我介绍一下，我手握两条世界线，是这世间唯一的主宰。”
“两条世界线？唯一的主宰？呵呵，我一定是在做梦。”
李岁澜说完之后，再也不多看笑脸一眼，直接蒙上被子倒头就睡。
“嗯？”笑脸不理解，更不愿意接受。
它“唰”地飘了过去，被子里的女孩也感受到了周遭愈来愈冷的气息，眉头紧紧皱起。刚才那一幕真的不是在做梦，而是真实的。
李岁澜双手扯着被子，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目光触及到那片惨白上，即使心里有准备，可还是狠狠地被吓了一大跳。
笑脸有些无奈，为了哄孩子，它只能眉毛弯弯，嘴角高扬，露出一个相当灿烂的笑容。
“啊啊啊！”李岁澜又把被子蒙上了。
笑脸收起自己精心塑造的经典笑脸，脸上的三条线条都蔫了下去，无力地垂挂在惨白的脸上，整个脸看着说不出的萎靡不振。
“哎，明明就很不错啊，怎么会吓到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呢。”
李岁澜又悄然探出眼睛，从缝隙中暗中观察着这位主宰，后者赶忙凑了上去，眨了眨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并无恶意。
李岁澜深吸一口气，嘴角先扯出一个微笑，再壮着胆子开口，“你好，我叫李岁澜。这样问虽然有些冒昧，但我还是要问一下，请问你是人吗？”
李岁澜微微往后缩了缩，清澈的眼眸中满是探寻的光芒，像是一汪清泉，纯净而充满期待，微张的嘴唇还带着一丝紧张。
笑脸内心：我谢谢你，确实有被冒昧到。但它面上却是不显，眼中带着笑，嘴角也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
“我当然不是人，是手握两条世界线，唯一的、真正的主宰。”
李岁澜冷汗直冒，她能感觉到它神情不悦，急忙道，“听起来很厉害啊，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自然是叫主宰啦，别学另外两个！真是的！乱叫我的名号！”
“要叫主宰吗？”李岁澜对这个称号比较陌生，小心翼翼地开口，“其实我觉得另外一个称号或许会更加合理，你要听听吗？”
“什么？”
“笑脸，怎么样？”李岁澜的眼眸中暗含期待。
笑脸笑了，笑得很苦。它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对自己的第一印象都是笑脸，明明已经跟他们说过很多次自己主宰的身份，可还是一遍又一遍地喊着笑脸。
笑脸咬着牙开口，“你倒是很有前人风范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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