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液蜿蜒一地,瓶身上的法文一看就知价格不菲,粗略估计得有几十万。
会所的消费虞今棠并不陌生,从前他那些狐朋狗友上赶着给他送酒,句句不离价格,生怕他不知道。
好像钱花得越多,就越能证明什么似的。
任查见他没话说了,冷嘲一声,“赔不起是吧?”
“既然赔不起,不如我给你支个招。”
“你呢,也就这张脸最值钱。”
虞今棠攥紧了拳,捏得骨节咯吱作响。
“在我身边当个拿得出手的漂亮花瓶不比当个穷光蛋来得好?”
“每个月给你二十万,够看得起你了吧?”
说着说着,任查尖嘴猴腮的丑脸上露出刻薄又邪恶的讥笑,“噢我忘了——你们家现在还背着债呢?要不你求求我,说不定我还能勉为其难帮帮你?”
虞今棠冷目一扫,随手操起酒瓶,利落地敲掉半截瓶身,还淌着酒液的断裂玻璃直接抵在了任查脖子前。
“找死?”
周围的人见到这突如其来的一遭都不禁失声片刻,随即又手忙脚乱地拉架。
“虞少,冷静……冷静啊。”
“任查就是喝多了随口说说,您别放在心上。”
“大家都是朋友,别闹这么僵。”
“是啊是啊……”
任查知道虞今棠脾气暴躁,但没想到他能狠到这地步,玻璃碎片抵到脖子上的时候,他差点一个腿软跪了下去,面上仍是不肯求饶。
“你要是敢动我,就算是再破一次产也赔不起!”
闻言,虞今棠反倒笑了起来,漆黑的瞳仁里却没半点笑意,他握着半截酒瓶的手轻轻一抬。
“你也知道我家破产了。”
“那我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你说是吧?”
滑腻的液体像蛇一样顺着脖子淌进衣领,任查一时竟有些分不清到底是酒还是血。
他顿时吓得冷汗直流,生怕虞今棠稍一用力,玻璃碎片就瞬间刺穿他的咽喉,声音也止不住地发抖,“你……”
“砰——”
酒瓶应声而碎,任查一边护着自己的脑袋,一边不管不顾地扯着嗓子大叫,“救命啊杀人了——”
虞今棠冷笑一声,踩着玻璃碎片离开。
“下次可不只是砸几瓶酒这么简单。”
半晌,任查回过神后,赶紧上下抚摸检查自己的脖子,没想到摸到一手红色的液体。
他本来就胆子小,加上喝醉了酒,惊吓之余把红酒当成了鲜血,只看一眼,便当即昏死过去。
“少爷你怎么了?”
“快来人呐!叫救护车——”
接到虞今棠电话的钟栩匆匆赶来,看见这鸡飞狗跳的场面就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赶紧把虞今棠拉到一旁,“我去,你叫我来就是让我看你砸人场子的?”
“当然不是。”
服务生拿着账单走了过来,“虞先生,茶几维修费加上红酒、香槟费用,一共八十三万,请问怎么支付?”
虞今棠指了指钟栩。
钟栩表情僵了一瞬,纠结良久,最后咬牙切齿,认命地掏钱,“算我欠你的。”
刷了卡,钟栩感到一阵肉痛。
“以后还你。”
虞今棠越过人群往外走,鼻间嗅到一股茉莉花香,有位化着夸张烟熏妆的波浪卷女生拦住了他的去路。
“帅哥,我看你条件不错,考虑做模特吗?”
女生指间夹着一张名片,在他眼前晃了晃。
在会所招揽模特,是哪种“模特”自然不言而喻。
跟上来的钟栩一听,连忙摆手帮他拒绝,“不考虑不考虑啊!我们今棠还不至于沦落到这地步。”
女生撩了撩发丝:“我们是做正经模特。”
从事这种行业的,都会说自己是“正经人”,懂得都懂,钟栩赶紧把虞今棠拉走了。
出了会所,钟栩才有机会问他详情。
“你今天怎么这么冲动?”
虞今棠略去那些难以入耳的污言秽语,言简意赅地讲了讲事情起因,不咸不淡地说:“看那傻x不顺眼。”
钟栩不是不知道这些名门公子哥的德行,用屁股想也知道他们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听完也忍不住低声骂了两句,“你刚刚真该把瓶子砸他脑袋上。”
随后,他又叹了口气,“任氏集团家大业大,好多公司都和他们有商业关系,这下你把人少爷得罪了,估计在业内拉不到几个投资。”
虞今棠对此倒是无所谓,反正他也不想和那些人扯上任何关系。
工作室现在只剩一个烂摊子,虞今棠前段时间给几十家公司投了策划案都无人搭理,卢仁除外。
不知道他到底得罪了谁,被人这么遛着玩儿。
但这也能理解,毕竟他现在不仅破了产,还背了一屁股债,任谁也很难相信他的能力,没有谁会平白无故地投钱给别人做项目还不求回报。
诚如钟栩所说,未来的半个月里,虞今棠的工作室没能拉到一星半点的投资。
次日早上,虞今棠去医院看望虞霖山,推开病房门却看到了穿着蓝纹病号服的许容琴。
虞今棠皱起了眉,“妈,你生病了?”
“没,”许容琴把左手悄悄往后藏,拉着虞今棠的手臂解释说,“带来的换洗衣物洗了没干,就找护士站拿了一套病号服先凑活凑活。”
许容琴虽有一半法国血统,却是完完全全的东方长相,即使年近五十,依旧气质温婉。
虞今棠见她气色不错,确实不像生病的样子。
“爸呢?”
许容琴指了指外面的花园,“喏,和方雁一起在楼下晒太阳呢。”
虞今棠转头看去,虞霖山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方雁正在给他捏肩,两人不知道在聊什么,有说有笑。
许容琴的视线温和地落向窗外,“这孩子,一听说你爸生病了,就立马过来探望。”
“还有钟栩,他昨天也来过了。”
“我们家的事他们方家和钟家也帮了忙,但公司的状况实在无力回天,不管怎么样还是得好好谢谢人家。”
虞家一夜没落,有人旁观看戏,有人落井下石,像方钟两家这样诚心帮助他们解决困境的并不多,虞霖山和许容琴都记着他们的好。
“我听说方雁的生日宴在礼拜六,我得在医院守着你爸,他现在还离不开人,你记得把我们那两份礼物也给方雁捎上。”
承了人情,这下是不得不去了。
虞今棠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嗯。”
“走吧,我们也去晒晒太阳。”
这个季节桂花开得正好,花香弥散在空气里,冲淡了病房里带出来的药味儿。
方雁一见到虞今棠就兴奋地冲他挥了挥手。
“今棠今棠!好久不见。”
“嗯,一周没见,晒黑了。”
虞今棠在长椅上坐下,张口就提人家的伤心事。
方雁立马哭诉,“澳城的阳光太毒了,我就是出去玩了几天,直接给我晒黑两个度,呜呜呜……”
“还有啊,你都不知道,澳城的烤肉真的好好吃,下次我一定要带你和钟栩去尝尝。”
方雁留着学生头,长了一张娃娃脸,性格也有点像小孩,遇到一点新鲜的事就想分享给所有人。
直到护士把虞霖山喊回去打针,她才消停。
方雁吸溜着刚才强迫虞今棠给她点的奶茶,坐在长椅上晃了晃腿。
“对了,秦司越最近回国了你知道吗?”
虞今棠一听这名字就心烦。
“我为什么要知道?”
怎么个个都爱和他提秦司越。
方雁打趣道:“哟,感情淡了?就算他这几年出国了,也不至于生分成这样吧?你们不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好兄弟吗?”
“狗屁。”
虞今棠脸色更臭了。
方雁阴阳怪气地说:“哎呀,也不知道是谁,上学那会儿成天跟在人家后面喊哥,我和钟栩放学约他出去玩儿,他说秦司越催他回家,周末喊他去网吧打游戏,他说秦司越要带他去露营。”
“……”
久远的记忆被人提起,虞今棠也有些出神。
方雁装模作样地盯着他。
“哎,这人是谁呢?”
“反正不是我。”
虞今棠和方雁说不清,摆摆手从长椅上站起身。
“走了。”
方雁扔掉喝空的奶茶杯,跟上去问:“周六我生日,你来吗?”
虞今棠睨了她一眼,“你特意来陪我爸聊天,不就是想让我去吗?”
方雁义正辞严:“我这是关心叔叔的身体。”
“噢,那我不去了。”
“不——行——”
——
从医院离开后,虞今棠先去了一趟麒盛大楼,这是槿城最有名的珠宝品牌。
许容琴早早就给方雁订好了礼物,因为是直接找首席设计师顾凛远订制的珠宝,所以单据也要交到对方手上才能取到东西。
虞今棠扣了扣前台,“你好,我找顾凛远。”
小哥微微一笑,“请问有预约吗?”
“没有。”
虞今棠想找人向来都是直接过来刷脸,什么预约不预约的,以前哪有这么麻烦。
“不好意思,顾总监在接待贵客,请您稍等一下。”
虞今棠哪能听不出他的意思,摸出手机给顾凛远发了条消息,等了两三分钟对方也没回。
估计是真的在忙。
前台小哥见状,尴尬不失礼貌地笑了笑,“先生,要不您先坐会儿?”
虞今棠看了眼楼外的天色,快下雨了。
姑且等一会儿吧。
“我去给您泡杯咖啡。”
茶水间在大厅另一侧,前台小哥让新来的助理泡了杯速溶咖啡,助理不认识虞今棠,见对方样貌出众,忍不住问了句,“杨哥,那是谁?”
“虞家那位少爷呗。”
“不用通传吗?”
“顾总监正在接待大客户,哪里有时间去管他?”前台小哥点了点助理的胳膊,一副教他做事的模样。
“而且你没听说吗?虞家都破产了,他来找顾总监估计没什么好事。”
“等顾总监问起来再说吧。”
助理呆呆地应了一句,“哦,那……咖啡什么时候送过去?”
“放凉了再说。”
虞今棠坐在侧厅的沙发上等,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老天偏要和他作对,今天在麒盛大楼进进出出的人格外多,大多数都是熟面孔。
这些人见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先是露出疑惑的神情,然后回过味来,假装没看见他,在前台的笑脸相迎下走进电梯。
甚至还有人故意走过去问他,“虞哥,你也来定制珠宝?怎么不进去?”
虞今棠懒得搭理他。
前台小哥跟有意和他作对一样,微笑着回答,“这位先生没有预约,得稍等一下。”
那人哈哈一笑,“我就先进去了,虞哥你先坐着喝喝茶,可能得多等一会儿。”
虞今棠:“……”
预约的“贵客”这么多,顾凛远见得过来吗?
等了半个多小时,虞今棠终于坐不住了,心里琢磨着要不还是让钟栩过来帮忙取一下东西。
他刚一起身,前台小哥就端着彻底冷掉的咖啡走了过来,“先生,您的咖啡。”
虞今棠抬手拒绝,“不用了。”
他这一抬手,前台小哥便不小心“手滑”,咖啡尽数泼在虞今棠的衣服上,留下一大片污渍。
“对不起先生!”
虞今棠等了大半天,本就一肚子火,这下更是压不住自己的暴脾气。
“你故意的?”
“不好意思先生,我没注意到您站起来了……”前台小哥嘴上说着歉意的话,却满脸无辜。
虞今棠看着就来气,拽紧他的衣领就想给他一拳。
前台小哥顺势摔倒在地,大声道歉。
“对不起先生!”
他这一嗓子瞬间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有个衣着一看就是暴发户的大叔走过来,不由分说就对着虞今棠指指点点,“你怎么还打人啊?”
“我知道,这人没预约,在这儿等了半天,估计等得不耐烦了,把气撒在了前台身上。”
“真没素质啊。”
“……”
虞今棠这辈子就没受过这种窝囊气,张口就骂,“一群傻x。”
暴发户当即怒了,自以为是地当起了正义使者,“打人不成,还敢骂人?保安呢?怎么能把这种人放进麒盛大楼,还不快把他撵出去!”
虞今棠冷嗤一声,“谁稀罕来似的。”
说完,他转身往外走。
一个没留神就撞到了人。
“嘶……”
鼻梁撞到来人肩膀上,痛得虞今棠皱起了眉,他揉着酸痛的鼻子一看,连咖啡渍都沾到了对方的西服上。
“抱歉。”
“不好意思啊,我给你擦擦。”
他低头翻找纸巾,忽的嗅到空气里萦绕着淡淡的鸢尾香气。
这味道太过熟悉。
时隔三年,虞今棠有点不太敢认。
他低着头,愣在原地。
来人见他没了动作,反倒拿出口袋方巾递给了他。
方巾上那枚小小的月牙刺绣映入眼帘,虞今棠大脑“嗡”的一声彻底宕机。
紧接着,耳畔传来同样熟悉的嗓音。
“小虞。”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