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家大厨房里,初母心神不宁地盛着汤圆。
眠月准备接过她手里的瓷勺,“主母,这种事让奴婢来吧。”
却被飞了一个眼神刀,瞬间不敢吱声。
初母放下手中的碗和勺,拿起一旁备好的蜀锦帕子擦了擦手,“我让你盯着姑娘,她怎么忽然就想去江南了?”
“这奴婢真的不知啊。就连您与主君出远门那段时间,姑娘也从未问起过有关江南的任何事情。”
不过说到那段时间,眠月面上闪过一丝恍然之色。
初母立刻抓着她的肩头,厉声喝道:“说!从你跟着姑娘开始,她有任何奇怪之处,通通告诉我!”
突如其来的威压让眠月有些害怕,声音也变得颤-抖:“姑娘曾问起过影婆相关和小珍的事,前者奴婢就照实说了,但关于小珍的失踪,奴婢事绝对不敢让姑娘知晓的。”
小珍就是那个从前服侍浅浅的贴身丫头,因为撞见了浅浅并非亲生的秘密,初父担心她会说出些什么,就让人处理掉了。
初母眼底泛起冷意,自己夫君的手段,没人比她更清楚。
彼时正巧浅浅落水,也正好有借口谎称把人送去江南。
此前浅浅从不过问小珍的下落,今年倒是对这件事这么感兴趣,甚至还提出过要她陪着出嫁。
难道是因为那丫头从前说漏了嘴,如今浅浅要出嫁,担心她在外头胡言乱语才想着把人找回来?
想到这里,初母心中顿而升起一股希望,抬脚便要朝红蓝阙走去。
要告诉浅浅小珍已经死了,不用到外头去找人。
可刚迈出门,她就犹豫了。
万一浅浅不是这么想的,自己要怎么跟她说?她从前与小珍要好,怎么能接受小珍是被他们杀掉的。
要是因为这点事记恨上他们怎么办?
那可就不止是要去江南了,也许她还会去长安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长安那两位……不是初家能惹得起的。
初母回过身,将那碗黑芝麻汤圆装入食盒,惴惴不安地去到红蓝阙。
初蕴浅双手双脚都被五花大绑起来,动弹不得,只能规规矩矩地靠在榻边,看着窗外发呆。
偶尔会飞过一两只鸟。
入了春,它们也该回来了。
眠月推开房门,初母提着食盒走进屋,一下便看见了似有心事的女儿。
“浅浅饿了吧,快来吃些东西。”
她让身后的两个婆子给初蕴浅松了绑,把人带到桌边坐下。
屋内其余人都退下后,她将汤圆搁在初蕴浅面前,声音柔和了些:“方才是阿娘失态了。阿娘只是担心你,你看你,长这么大从来没离开过墨梨镇,阿娘只是担心你在外面过得不好。”
初蕴浅一言不发地吃着碗里的汤圆。
一-夜没睡,到现在也还没吃一点东西,这会儿还真有点饿了。
“你若真的只想去散散心,那便去吧。”
初蕴浅略微惊讶地抬头。
初母继续说着:“阿娘不放心的是宋昀棠,是我们糊涂才定下了那婚约。若此次去江南,他有任何对你不好之处,随时回家里来。哪怕你一辈子不嫁人,阿耶阿娘都能让你无忧无虑地过完这一生,好吗?”
她眼里的神色几乎是哀求了。
一个母亲能对自己养了十七年的女儿露出这样的神情极为难得,让初蕴浅有些怔然。
“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我总归会回来的。”
等自己完成任务,原身应该就会回来。
她穿过来的时候没有对方的记忆,那原身回来时也不一定会自己的记忆。按照那位的性子,多半也会回墨梨镇。
虽然不能百分百确定,但这是她现在唯一能让初母放自己离开的说辞。
***
初蕴浅还是如愿跟着一行人准备前去江南了。
离开的那日是个大晴天,春风和煦。
初母原本想让眠月跟着随行服侍初蕴浅,可此话一出口便被宋昀棠否决了,没办法,她只好让人收拾了一-大堆包袱盘缠,让他们几个照顾好初蕴浅。
马车在初家二老泪光中愈行愈远,却不是第一时间朝镇外百里的江口驶去,而是拐向醉仙楼的方向。
“咱们先去接上长顺,”云知绾挽着初蕴浅的胳膊,笑道,“这次他跟我们一起去江南。”
裴隽不满开口:“又要多带一人?阿绾,我们可没有多少盘缠再供给他了。”
原本只想带云知绾一人走,为的就是离这些墨梨镇人远一些。
结果她说自己只有宋昀棠一个家人了,要是他不去江南,那她也就不去。
带上宋昀棠也就算了,偏偏这家伙又拿乔说要成婚,不能撇下未婚妻自己跑了。
再加一个初蕴浅对他来说已经是极限了,现在云知绾又要带着那个叫长顺的。
这孩子自己在簋村见过,后来他死了父母,再怎么说也该在簋村守孝三年。
可上元节那日裴隽却瞧见他也出现在墨梨镇灯会。
云知绾说他无父无母很是可怜,让他在墨梨镇过年。
那过了年也该回簋村去了吧?
裴隽怎么都想不通,他们去江南又不是纯粹去游山玩水的,带上这孩子算什么?
况且……他一想到上元节那日发生了什么,就觉得这个长顺怎么看怎么膈应。
初蕴浅是知道云知绾此举为何的,现在发现裴隽似乎对长顺很是不爽。
现在他不高兴她就高兴。
“不打紧,我的花销不劳各位费心,长顺的吃穿住行我也一并担着。”她微微一笑。
上了马车就一直在闭目养神的宋昀棠此时睁开眼皮,“这说的什么话?你是我未过门的娘子,我岂能对你坐视不理?”
二人一唱一和的,裴隽的脸色更加阴沉。
长顺早早就背着自己的包袱等在醉仙楼下了,上了马车之后腼腆地说拜托众人照拂,被安排坐在云知绾另一侧后耳朵还红红的。
瞧着他二人不得不挨得近些,初蕴浅干脆挪到宋昀棠身边。
她这才第一次打量起宋昀棠的这辆马车,不仅空间大到能同时容纳下他们五人而不拥挤,内饰还十分豪华,每一样东西都价值不菲。
初家也有同样豪华的马车,但据说都是重要场合时,初父初母才会带原身一起乘坐的。
难道宋昀棠这个时候就与长安那些人有往来了吗?
书里没交代他是怎么当上那样的大人物的,此时应当不显山不露水才合人设。
“喜欢吗?”
宋昀棠眼里闪着微光,等待着初蕴浅的肯定。
突然的凑近吓了她一激灵。
初蕴浅清了清嗓子,“还坐得下一个人,干嘛不让羌活也进来?老让人家飞檐走壁的也挺辛苦吧。”
宋昀棠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后脖颈,笑道:“你对羌活倒是比对我还关心啊?”
毫无疑问又吃了个白眼,但他脸上的笑意却更浓。
“他有点别的事。不过别担心,我比他厉害多了,一定能保护好你。”
初蕴浅倒不是在琢磨这个。
看来这会儿宋昀棠就已经着手准备去长安了,那自己离开之前可得给原身留封信,让她小心一些。
对于他俩的咬耳朵,裴隽不甚在意,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正对面——云知绾和长顺正在右侧座上聊得正欢。
回想起上元节灯会,这个乡巴佬也这样和阿绾热络地谈天说地,心中更是怒火中烧。
***
此次去江南走的是水路,马车停在码头时,天已擦黑,江航船里只剩下两间顶厢和一个中舱房间。
初蕴浅先一步拉着云知绾包下了较为宽敞的一间顶厢,宋昀棠便住在隔壁稍窄些的那间。
裴隽起初并不情愿和长顺住在一屋,可宋昀棠有洁癖,撇下他俩就和初蕴浅二人往上舱走去。
他无奈地看了长顺一眼,也罢,自己亲自盯着,也好让这小子别接近阿绾。
夜里还算安静,初蕴浅听着窗外江水声收拾行囊。
偶然摸到一个红木做的小匣子,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封信——
浅浅亲启:
见字如晤。为父闻你执意去江南,虽有不舍却无法强留。
然外头不比家中,为父特意为你备下这些银钱。一路照顾好自己,也记得送家书回来,别让我和你阿娘过于忧心。
父字。
初蕴浅往下一看,果然,除了这封信外,匣子里装得满满的都是银票,还有一些方便花销的碎银。
她将银票藏在衣裳内-侧暗袋中,把碎银放进腰间钱袋里,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听见她叹气,厢房另一侧的云知绾朝这边看来,“怎么了阿浅?”
初蕴浅摇摇头,勉强笑道:“我就是初次离家远行,有些不适应罢了。”
云知绾安慰:“就当咱们一起出去玩吧。我父母早亡,本来也是想着拜高堂时让师父代行的,我同他说了,待我与裴郎完婚就让他带你回去。”
成婚么?
初蕴浅眉头紧锁,不知道怎么接她这话。
“这里有些闷,我出去转转。”
夜里的风仍是有些寒意,初蕴浅却没能觉得被吹清醒。
脑子里思考着许多事,连身后忽然上前来一个人都没能察觉。
身上被那人披上一件斗篷,“别以为入了春就不冷了,倒春寒可厉害着,夜里不能一直吹风。”
宋昀棠本就武功高强,走路也似不带声。
“在想什么呢,这般入神?”
她不想说话,他也能看出她的心思。
“我没见过我父母,从我记事起,身边就只有一个羌活,也便没有经历过儿行千里母担忧的亲情暖意。”
初蕴浅转头看向他的侧眼,自他不是头号目标后,她对他也放软了态度。
虽然并未放下对他的警惕,却也不似从前那般剑拔弩张。
书里的确没提到过宋昀棠的身世,他儿时还曾因无父无母而备受欺凌。
如果不是因为他和原身之间那些不堪的过往,自己或许不会讨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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