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叔给他们倒了几盏茶，面色愧疚。
“几位勿怪，村里人就这样，还请包涵。”
王大娘一进门就掀起围裙擦手，衣襟上溅着泥点子，发髻边还挂着几滴没抖落的雨珠。
她边往火盆里添柴边解释：“我们村不比墨梨镇，村长自十五年前就不许外乡人来村里。莫说是外乡人，就连墨梨镇人都不让来呢。”
长顺烤着火，不满地撅起嘴，小声嘟囔：“哪里还需要村长不许他们来，即便是墨梨镇人，也不会得了失心疯跑到这里来。”
初蕴浅轻扯了下嘴角，现在也就是芯子换了，原身不就是墨梨镇人么。
在场的云知绾和宋昀棠，也在墨梨镇待了好多年。
“胡说什么呢你！”陈叔又打了他一下。
“不出去也好，照我说，这雨天路滑，还是待在家里好些。”
王大娘眼角的皱纹堆叠成熟悉的慈祥弧度，可眼底却闪着明晃晃的泪水。
察觉到不对劲的云知绾关心道：“王大娘，怎么了吗？”
王大娘抹着眼泪，陈叔抿了抿嘴，开口：“早些年，我们还有个女儿，长到十岁，一直都是健健康康的。可也是在这样一个雨天，她跑去河边玩，不慎……落了水……”
他抑制不住心中悲痛，此刻已是老泪纵横。
王大娘转过身，挤出一抹勉强的笑意，“没事，我跟你陈叔老了，人一旦上了年纪就多愁善感的。”
初蕴浅从袖袋里取出一张纸，写下：村子的河流居然在冬日也不结冰，看来我们是该小心些才行。
宋昀棠拨动着她额前垂落的发丝，若有所思地呢喃：“浅浅真是聪明。”
午后仍旧下着雨，他们没法出门，初蕴浅原本提出要帮王大娘和陈叔做些事情。
王大娘却说：“你们是客人，哪有让客人做活的道理？外头冷，你们快进屋歇着。”
饶是她写了一大堆字说不怕辛苦，对方也依旧坚持，最后王大娘脸上已经有些不高兴，才罢休。
初蕴浅便拉着云知绾回到二人的房间，示意她多睡会儿。
同时心中暗道：要是现在不睡，晚上可真就没得睡了。
云知绾没拒绝，昨晚原本就没休息好，现在听着雨声也十分助眠，刚躺下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初蕴浅则是独自来找宋昀棠，有样东西，得问大魔头要。
***
云知绾醒来已入了夜，醒来时只看见桌上有一张纸条：现在出发，去找裴隽。
立刻穿戴整齐出门，却只看见宋昀棠一人站在门口，双手抱臂倚在柱子上，垂着眸、眉头紧锁。
“师父，阿浅呢？”
宋昀棠没反应。
“师父，师父？”云知绾推了推他，“我们可以出发了，阿浅在哪？”
宋昀棠这才反应过来，“哦，你准备好了，咱们就走吧。”
还是没回答她的问题。
这让云知绾更加担心了，“阿浅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她去哪儿了我怎么知道？”宋昀棠挑眉，“你还要不要救裴隽？是咱们现在就去找他，还是放下他先去找浅浅？”
对于这个问题，云知绾纠结了一会儿，最后开口道：“村长家在哪儿？”
下午的时候，宋昀棠就打听了村长家的位置。
起初，王大娘和陈叔两口子对这个问题闭口不谈，他趁两人不在时，悄悄塞了银子给看上去早就瞧村长不顺眼的长顺。
他不仅说了地方，还说了一个让人费解的秘密：“其实不止我，村里好多伯伯婶婶都讨厌村长。别看我阿耶阿娘这般宽和，其实他们是最恨村长的。前些年我就发现了，我娘还偷偷扎村长小人呢！”
村长遭村民们嫌弃，如今又折了一儿一女，难免让人觉得这其中会有一些秘密关联。
“诶，你们干嘛的？入了夜就赶紧回去，别在外面……”
话还没说完，门口两个守门的壮汉便被宋昀棠的两根银针刺中，瞬间倒地不起。
“师父。”云知绾蹙眉道。
“只是让他们昏迷了而已，没毒。”
说着，他径自上前，从其中一人身上取下钥匙，打开锁便推门而入。
“他们白日里显得村长家是多么重要的地方，也就只派了两个人守着？”
云知绾的目光四周查看，发现并没有如她想象中的机关或暗卫。
“他们村的人跑了一大半，还能怎么守？”
推开正厅的门，只看见一个倒在地上的老人。
那老人白发如雪，凌乱地披散在肩头，枯瘦的身躯被粗糙的麻绳紧紧捆缚，绳索几乎要嵌进皮肉里。
衣衫褴褛，露出的皮肤上已经留下不少淤痕。
抬头望向他们二人时，浑浊的眼白里布满血丝，干裂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露出仅剩的几颗发黄的牙齿。
宋昀棠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簋村村长，久仰大名。”
***
初蕴浅撑着伞，独自一人摸黑来到村口河边。
昨日刚来时她便觉得奇怪，寒冬腊月的，连墨梨镇的河都结了冰，为何簋村的河却连块冰碴子都没瞧见？
总不能是西南的雪不覆盖簋村吧。
书中剧情未写明宋昀棠是怎么发现河底秘密的，也没交代河里有什么秘密，但这会成为后期他手里一大底牌。
凡是有利于宋昀棠的，初蕴浅都不会让其落入他手。
所以她跟他说，觉得刚来时看见王大娘几人围在河边很可疑，于是主动请缨来调查这条河。
没想到听起来这么扯淡的理由，宋昀棠居然相信了！
四周安静得可以听见水滴落下屋檐的声音，初蕴浅听见身后传来两道脚步声，大约是跟着她的。
她唇角微扬，眼底浮着一层清冷的霜色。
最后，她的脚步停在河边约莫三尺的地方，这个距离，随便打斗几下，人就会掉入河中。
初蕴浅笑着转过身，一只手比划问他们大半夜不睡觉，干嘛跟踪她一个小辈。
显然，他俩看不懂她的意思。
陈叔在后头点着一盏微弱的灯。
王大娘则是站在离她更近的地方，嘴角以一种诡异的、几乎要撕裂开的角度扬起。
仿佛皮肉之中有无数细小的虫在蠕动，神色狰狞。
“谁许你到这儿来的！我不是说了不许你们雨天外出吗！”她跛着脚上前几步。
黑暗中，王大娘如同恶鬼一半嘶吼。
“你哑巴了，这是你的报应！都是因为你，我才跛了脚！这都是因为你……”
说到一半，看着初蕴浅疑惑思索的神情，王大娘下意识止住，随后上前猛然将她推入河流中。
声音也更加撕裂凄厉：“你去死吧！”
***
村长被捆在地上，嘴里还念叨着：“别杀我，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芦云镇……都是为了芦云镇……”
云知绾轻声说：“村长伯伯，我们不会杀你。你只要告诉我，你有没有见到一个着锦白冬袍、束着马尾的男子？约莫二十上下的。”
村长似乎根本听不见她说话，只是一直重复不要杀他。
宋昀棠冷哼一声，抽出障刀对着他，“我们是可以不杀你，但——”
他的刀往下几分。
“可以让你体会生不如死的痛苦。阿绾，回避。”
眼看着云知绾当真转过身去，意识到眼前之人可能跟他来真的，村长不再装傻，连忙点头，“见过、见过！他昨晚来的。”
“为什么来的？”
“是、是我听说村里来了外乡人，于是昨晚去陈家想把你们骗来这里。但那两个小姑娘没上当，反而是那位公子追了出来。”
云知绾再次转过身看向村长，“所以昨晚出现在我们窗前的人影，是你？”
村长以一种看白痴的目光看着她。
“你是其中一个？”他嘴皮都害怕得哆嗦，“你们胆子真大啊，陈家亡女的屋子你们敢住。”
据村长所言，陈家早些年那个女儿溺亡时，簋村尚为芦云镇，镇东头的人家去看望慰问镇西头的陈家夫妇，也偶尔会留宿。
可去那间屋子上完香后，回去时大人多数疯了，小娃娃定会大病一场，有的因病夭折，有的挺过来却也成了傻子。
“他家那女儿冤死，定然是投成厉鬼了，岂会放过索命的机会啊？”
“冤死？”云知绾听出不对劲，“不是说陈家女儿是失足溺水而亡吗？”
就算真的化作厉鬼，也该是水鬼。
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猜疑。
除非……
村长见势不对，忙转移话题，“你们不是要找那个小伙子吗？我只是负责把他带到这里，至于他被带去了哪里，就得问大祭司了。”
“大祭司？”
“他是我们村的神仙转世，只有他才能带着我们回到芦云镇的辉煌。”
村长瞳孔涣散，目光直直地落在墙角。
宋昀棠与云知绾对视了一眼，想起某个人张牙舞爪的嘱托，径直朝主厅旁边的小佛堂走去。
看着二人的背影，村长的神智被拉回，拼命地蛄蛹。
“不许去那儿！你们不许去！”
显然二人不会因为他的话而停下来，而他全身被绳索捆着，除了在地上无能蠕动，什么也做不了。
宋昀棠一刀劈开小佛堂的锁，进门后却发现整个小佛堂连一尊佛像都没有，准确来说，是除了一张木板床外，什么都没有。
当然，不包括同样被五花大绑，嘴里还被塞了白棉布的裴隽。
“裴郎，裴郎你醒醒。”云知绾焦急地上前轻拍他的脸，却没能让他醒来。
“还是试试我的办法吧。”
宋昀棠口中的办法，就是用障刀在他脸上划拉两道口子。
这一招果然有用，裴隽没多久就醒了过来。
云知绾一边担心他的伤口，一边又只能缓缓将他扶起。
“裴郎，你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嘴里的白棉布被拿出，裴隽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阿绾，你怎么能这么胡闹？外头这么危险，你为何不乖乖待在陈家？你若是出了事，我们会更麻烦。”
云知绾垂下头去，一言不发。
“嗤，”宋昀棠冷笑，用手中的障刀抬起他的下巴，“若不是阿绾提出来救你，我根本不关心你的死活。她救了你，你却嫌她添乱给你带来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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