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的心,在林知夏拉住她衣角的那一瞬间,被一种巨大的、酸楚的柔软紧紧包裹住了。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从那几根冰冷的、微微颤抖的指尖,传递过来的,是怎样一种深不见底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悲伤。
她没有追问“你怎么了”,也没有说那些苍白无力的“别难过”。因为她知道,对于此刻的林知夏而言,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甚至是具有侵略性的。
她需要的,不是探究,不是安慰,只是陪伴。
一种安静的、不被打扰的、无声的陪伴。
苏晚反手,轻轻地、试探性地握住了林知夏那冰冷的手,然后用另一只手,刷开了酒店的房门。
她半扶半抱着,将这个仿佛随时都会碎掉的人,带进了房间,安置在柔软的沙发上。
林知夏一沾到沙发,就立刻将自己缩成了一团,顺手将旁边那个巨大的棕熊玩偶“小安”紧紧地抱在怀里,将脸深深地埋了进去,像一只受伤后躲回自己巢穴的小兽,拒绝与外界进行任何交流。
苏晚看着她那副样子,心疼得无以复加。
她没有开房间里明亮的顶灯,只是打开了角落里一盏光线昏黄的落地灯,让整个空间都笼罩在一片温暖而静谧的氛围里。
她也没有坐到林知夏身边,而是选择在地毯上,离沙发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保持着一个既能让她感到安心、又不会有被侵犯感的距离。
然后,她开始讲故事。
她没有问林知夏想不想听,就那么自顾自地,用一种极其轻柔的、像是怕惊扰了梦境的语调,开始讲了起来。
她讲的不是什么人生大道理,也不是什么深刻的文学典故,只是一些她小时候听过的、轻松又有些傻气的童话故事。
“……从前,有一只很胆小的小兔子,它很害怕打雷。每到下雨天,它就把自己藏在最深的树洞里,用胡萝卜堵住耳朵。有一天,它遇到了另一只小兔子,那只小兔子告诉它,打雷啊,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那是天上的云朵在开派对,它们在玩踩气球的游戏呢……”
她的声音很温润,像流淌在山涧里的溪水,潺潺地,一点一点地,冲刷着林知夏那颗被悲伤和愤怒侵蚀得千疮百孔的心。
林知夏抱着小安,一动不动,仿佛已经睡着了。但苏晚知道,她在听。
苏晚就这么一个接一个地讲着,从胆小的小兔子,讲到爱美的长颈鹿,又讲到想要去月亮上旅行的健忘小熊。她将自己脑海里所有温暖的、柔软的、带着甜味的故事,都掏了出来,试图用这些虚构的美好,为眼前这个正在经历痛苦的人,构建一个可以暂时栖身的、安全的避风港。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她讲完最后一个故事时,她听到沙发上,传来了一阵平稳而绵长的呼吸声。
她悄悄地抬起头,看见林知夏已经歪着头,靠在小安柔软的肚子上,睡着了。
她的眉头依旧微微蹙着,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挂着未干的泪痕,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得像一件暴露在风中的、精美的瓷器。
苏晚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满溢的温柔和爱怜。
她想,纪瑶姐说得对,也不对。
林知夏的心里,或许真的住着一个像书中“女孩”那样的白月光。但那又怎么样呢?
那段属于过去的、充满了伤痛和遗憾的记忆,是构成“林知夏”这个人的一部分。而自己,喜欢上的,正是这个完整的、真实的、带着所有伤痕却依旧纯粹的林知夏。
她不是任何人的影子,也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她只是苏晚。
一个此刻,只想陪在这个沉睡的、悲伤的灵魂身边,为她抵挡一夜风雨的苏晚。
就在这时,苏晚口袋里的手机,极轻地震动了一下。她怕吵醒林知夏,连忙手忙脚乱地拿出来,将来电按成了静音。
是陆清言打来的。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阳台,关上玻璃门,才敢接起电话。
“喂,陆导?”
“苏晚啊,”电话那头,陆清言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嘈杂,似乎还伴着纪瑶的笑声,“知夏她……回酒店了吗?她没事吧?”
“嗯,她回来了。已经……睡着了。”
“睡着了就好,”陆清言松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无奈,“我跟你说,这丫头,每年这个时候都会犯病。下周三是她妈妈的忌日,她和她姐的关系,还有她爸……唉,总之是一笔烂账。这几天她情绪肯定不稳定,你……要是方便的话,多陪陪她。”
原来是这样。
苏晚的心,又被狠狠地揪紧了。她终于明白了林知夏那身悲伤的来源。
“我知道了,陆导,您放心。”
“行,那就好。那我们……”陆清言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跟纪瑶在外面吃饭,今晚……可能就不回去了。你帮我照看一下她,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的。”
挂掉电话,苏晚回到房间,看着沙发上那个蜷缩成一团的瘦小身影,眼神愈发柔软。
她从卧室里拿出一条薄薄的羊绒毯,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艺术品,小心翼翼地盖在了林知夏的身上。
做完这一切,她又在地毯上坐了下来,靠着沙发,静静地守护着。
夜色渐深,倦意如潮水般涌来。苏晚强撑着,眼皮却越来越重。她看着床上那只憨态可掬的棕熊玩偶,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抱着它睡觉,一定很安心吧……
她知道,自己应该回自己的房间去。作为一个尚未完全确定关系的后辈,留宿在偶像的房间里,怎么看都有些逾矩。
可是……她不放心。
她怕林知夏会在半夜醒来,一个人面对着空无一人的、冰冷的房间,再次被悲伤吞噬。
就一晚。
就陪她这一晚。
最终,浓重的困意还是战胜了理智。苏晚靠着沙发,头一点一点的,最后,就那么在柔软的地毯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
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了林知夏纤长的睫毛上。
她缓缓地睁开眼,大脑还有些混沌。她只记得,昨晚自己从姐姐那里回来,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然后……苏晚出现了。
她对自己讲了好多好听的故事……
林知夏猛地清醒过来,从沙发上坐起身。
她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自己熟悉的房间陈设,而是蜷缩在地毯上,靠着沙发睡得正香的苏晚。
清晨的阳光,为苏晚柔和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她似乎睡得并不安稳,眉头微微蹙着,长发有些凌乱地散落在脸颊和地毯上。她身上还穿着昨天那件米白色的长裙,因为睡姿的关系,裙摆皱成了一团。
林知夏的心,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攥住了。
她就这么……在地上守了自己一夜?
林知夏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就那么静静地、贪婪地看着苏晚的睡颜。
这是她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如此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观察这个人。
她发现,苏晚的睫毛很长,像两把小小的、浓密的扇子,在呼吸间微微颤动。她的鼻尖很秀气,嘴唇的形状很饱满,即使在睡梦中,唇角也带着一丝温柔的弧度。
她看起来,真的很像一块温润的、会发光的暖玉。
林知夏感觉自己的心跳,又开始不听使唤了。
她有一种强烈的、想要伸出手去,为她理一理颊边乱发的冲动。
这个念头太过大胆,吓得她自己都立刻收回了心神。她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却又控制不住地,偷偷地,再看一眼。
她想,自己一定是疯了。
就在这时,地毯上的苏晚睫毛动了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苏晚的眼神,从初醒的迷茫,到看清眼前人后的清醒,再到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姿态如何的震惊和窘迫,整个过程,只用了不到三秒钟。
“啊!林……林老师!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昨晚……”苏晚“噌”地一下从地上弹起来,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自己皱巴巴的裙子,脸颊瞬间红得像要滴出血来,语无伦次地试图解释。
林知夏看着她那副惊慌失措的可爱样子,心里那点刚醒来时的尴尬,也消散了不少。
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一样清冷,但尾音里却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微弱的暖意。
“……先去洗漱吧。”
她站起身,走进自己的卧室,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套全新的、一看就是她自己风格的棉质睡衣。
“这个……你先换上。”她将睡衣递给苏晚,眼神飘向了别处,“没穿过的。”
“不……不用了!林老师!我这就回自己房间……”苏晚连忙摆手拒绝。穿着偶像的睡衣,这种事,她连想都不敢想。
“你身上这件,”林知夏的目光,在苏晚那条已经皱得不成样子的裙子上一扫而过,“没法穿了。”
苏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子,又闻了闻身上那股因为没洗澡而有些不自在的味道,最终,还是在林知夏不容置喙的目光下,红着脸,接过了那套睡衣。
“……谢谢您。”
几分钟后,当苏晚从浴室里走出来时,林知夏正坐在餐桌前,小口地喝着一杯温水。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
然后,她就愣住了。
她看见苏晚穿着她那套米白色的棉质睡衣,二人的身材差不多,穿上也很合身。袖子,被她整整齐齐地挽到了手肘处,露出两截白皙纤细的手臂。
她那头乌黑的长发因为刚洗过,正湿漉漉地披在肩上,发梢还在滴着水。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带着一种奇异的、柔软的、让人忍俊不禁的可爱。
林知夏看着她,看着她那副有些局促又有些可爱的模样,看着她被热气蒸得微微泛红的脸颊……
忽然之间,一个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情绪,冲破了她常年冰封的面具。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不是一个礼貌的、敷衍的微笑,而是一个发自内心的、清脆的、带着无限暖意的、真正的笑容。
那笑容,像冬日里第一束穿透云层的阳光,像冰封河面上裂开的第一道缝隙,像春天里第一朵盛开的樱花。
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
也瞬间,击中了苏晚的心脏。
苏晚彻底看呆了。
她一直都知道林知夏很美,是一种清冷的、不食人间烟火的美。可她从未想过,当这座冰山融化,当她真正笑起来的时候,会是如此的……动人心魄。
她笑起来的时候,那双总是显得有些空灵的杏眼,会弯成两道漂亮的弧度,里面像是盛满了揉碎的、最亮的星光。她的唇角上扬,连带着整张脸的线条都变得柔和起来,那股常年笼罩在她周身的疏离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只剩下,让人想要沉溺其中的、无尽的温柔。
就在两人一个在笑,一个在看,气氛美好得像一幅画时,房门“咔哒”一声,又被刷开了。
陆清言拎着两大袋早餐,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我回来啦!看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好……吃……”
她的声音,在看到房间里那一幕时,再次,戛然而止。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挚友林知夏,正对着穿着她睡衣的苏晚,笑得一脸灿烂。而苏晚,则像被点了穴一样,傻傻地看着林知夏,满脸都是惊艳。
信息量……有点太大了。
陆清言的大脑宕机了三秒钟,才终于重新启动。
她看看苏晚身上的睡衣,又看看林知夏脸上那还未完全褪去的、破天荒的笑容,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个了然于胸的、极其八卦的表情。
她故意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抑扬顿挫的、堪比舞台剧念白的语调,调侃道:
“哟,我这是……走错了房间,还是进错了时间线?”
“一大清早的,就看见我们不食人间烟火的夏虫老师,对着人家小姑娘笑得这么……‘春心荡漾’?”
她特意加重了“春心荡漾”四个字。
林知夏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然后以极快的速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羞恼和涨红。
苏晚也猛地回过神来,脸颊“轰”的一下,比刚才还要红,几乎想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而且……”陆清言的目光,在苏晚那挽起来的裤腿和袖子上,来回扫视了一遍,啧啧称奇,“这……这是什么情况?苏晚,你昨晚……不会是在我们知夏这里,留宿了吧?”
“陆清言!”
林知夏羞得简直想原地爆炸,她抓起身边的沙发靠枕,再一次,朝着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好友,狠狠地砸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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