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华星娱乐顶层办公室。
林知月刚刚签完最后一份文件,她看了一眼腕表,时针已经指向了下午四点。
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这已经是她连续工作的第三十个小时了。为了处理好公司的一桩海外并购案,她几乎没有合过眼。
但此刻,支撑着她的,除了那股与生俱来的、永不枯竭的战斗欲,还有一份来自“前线”的“战报”。
小李助理每天都会准时地,将林知夏在剧组的所有“动向”,事无巨细地汇报给她。
从“小姐今天因为苏晚小姐和男演员有对手戏而吃醋了”,到“小姐为了哄苏晚小姐开心,差点炸了酒店厨房”,再到“小姐崴了脚,现正享受苏晚小姐的全方位贴身看护”……
林知月看着那些文字和视频,感觉自己像在看一出荒诞又温馨的儿童剧。她那个在她印象里永远苍白、脆弱、像一尊需要被供奉在玻璃罩里的瓷娃娃的妹妹,竟然……在另一个人的身边,展现出了如此鲜活、幼稚、充满了生命力的另一面。
她会吃醋,会闹别扭,会像个普通的小女孩一样,笨拙地,去表达自己的喜欢。
林知月的心里,有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翻涌。
有欣慰,有失落,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嫉妒。
欣慰的是,妹妹终于找到了一个能让她卸下所有防备、展露真实自我的人。
失落的是,那个能让她展露真实自我的人,不是自己。
而嫉妒……
她嫉妒那个叫苏晚的女孩,能轻而易举地,就拥有了她梦寐以求,却又永远无法得到的、妹妹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依赖。
她必须去亲眼看一看。
看一看那个能让冰山融化的“太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拿起内线电话,声音冷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把今天下午剩下的所有会议都推到明天。备车,去影视基地。”
……
《没有结局的故事》剧组,拍摄现场。
陆清言正戴着耳机,全神贯注地盯着监视器里的画面,眉头紧锁。
今天的这场戏,是全剧的一个小**。是“女孩”在孤岛上,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守岸人”展露出她内心深处巨大的、不为人知的恐惧。
这场戏,对两位主演的演技,都是极大的考验。
监视器里,苏晚饰演的守岸人,正静静地坐在灯塔的台阶上,擦拭着一盏老旧的煤油灯。
而饰演“女孩”的女主角,则蜷缩在她脚边,身体因为压抑的哭泣而微微颤抖。
“我怕……”女孩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破碎的恐惧,“我怕天黑。我怕一个人。”
苏晚没有说话。
她只是停下了擦拭的动作,缓缓地,伸出手,用一种极其轻柔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动作,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女孩颤抖的后背。
她的眼神,没有看向女孩,而是望向了远处那片虚无的、由干冰制造的浓雾。
那眼神里,没有同情,也没有怜悯。
只有一种……历经了千帆过尽的、深不见底的平静和悲悯。
她仿佛在用目光,穿透了眼前这个哭泣的女孩,看到了无数个在黑夜里挣扎、哭泣的、孤独的灵魂。
也包括,那个总是将自己藏在冰冷外壳之下的,林知夏。
“卡!”陆清言激动地喊道,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太棒了!苏晚!你这个眼神里的故事感,简直了!”
她激动地一回头,想跟身边的副导演分享这份喜悦,却在转身的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
一个高挑的、穿着一身黑色风衣的身影,不知何时,像一个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是林知月。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双锐利的凤眼,正一瞬不瞬地,盯着监视器里刚刚完成表演的苏晚,眼神里是深不见底的、令人揣摩不透的审视。
陆清言感觉自己的魂,差点都吓飞了。
“林……林总?!”她结结巴巴地摘下耳机,“您……您什么时候来的?!”
林知月这才将目光,从监视器上,缓缓地移到了陆清言那张写满了震惊的脸上。
“刚到,”她的声音,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看你那么认真,就没打扰。”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转向不远处,那个正被助理围着补妆的苏晚,眼神里那股审视的意味,更浓了。
陆清言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心里“咯噔”一下。
这俩人之间……这气场……
怎么感觉,像正宫和小三的第一次会面?
不不不,这比喻不对。
更像是……一个极其护短的、挑剔的“恶婆婆”,在第一次审视自家那个被猪拱了的、好不容易才养大的“白菜”时,那种充满了戒备和不满的眼神。
就在陆清言脑子里胡思乱想的时候,林知月已经迈开脚步,径直朝着苏晚的方向走了过去。
苏晚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当她看到那个正向自己走来的、气场强大到让周围所有人都自动退避三舍的女人时,她的心,猛地一跳。
是她。
林知夏的姐姐,林知月。
她来做什么?
苏晚下意识地就想到了林知夏,难道是林老师出了什么事?
“林总。”苏晚站起身,不卑不亢地,对着这位娱乐圈的女王,礼貌地点了点头。
林知月在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将她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
那目光,像一台扫描仪,锐利、冰冷,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苏晚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任由她打量。她的背脊挺得笔直,眼神清澈而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闪躲和畏惧。
良久,林知月才缓缓地开了口。
“苏晚小姐,”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演技,不错。”
“谢谢林总夸奖。”
“我有点事,想和你谈谈。”林知月的语气,不是询问,而是通知。
“好。”苏晚欣然同意。
她知道,这场谈话,迟早会来。
两人都有意地,避开了林知夏这个话题。林知月不想让妹妹知道自己“突袭”剧组,而苏晚,也不想让林知夏为自己担心。
陆清言看着这两人之间那种暗流涌动的、微妙的气场,无奈的叹了口气
……
林知月的出现,对林知夏而言,是毫无预兆的。
她正躺在酒店的大床上,怀里抱着小安,百无聊赖地看着天花板发呆。
脚踝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但苏晚和陆清言还是勒令她必须“卧床静养”,不许她乱跑。
就在她快要发霉的时候,房门,被人从外面刷开了。
林知夏以为是苏晚回来了,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个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带着期待和欢喜的笑容。
她甚至翻了个身,将脸埋在小安柔软的绒毛里,用一种带着点撒娇和懵懂的、软软糯糯的语气,呢喃道:
“……你回来啦?”
然而,回应她的,却不是那个熟悉的、温润如玉的声音。
而是一道,她此生都无法忘记的、冰冷又克制的声线。
“嗯。”
林知夏的身体,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猛地僵住了。
她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从床上弹坐起来,当她看清门口站着的、那个穿着一身黑色风衣、正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己的林知月时,她脸上所有柔软的、不设防的表情,在零点一秒内,迅速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那层她用惯了的、坚硬的冰冷外壳。
“……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又变回了那个疏离、淡漠的调子。
林知月看着眼前这个前后判若两人、变脸速度比翻书还快的妹妹,心里五味杂陈。
她将手里提着的一大堆顶级补品放在桌上,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缓一些:“听陆清言说,你受伤了。我过来看看。”
“小伤,死不了。”林知夏的回答,永远都带着刺。
林知月看着她,看着她床上那个巨大的、憨态可掬的棕熊玩偶,又想起了小李助理发来的那个视频。
原来,刚才那句软软糯糯的“你回来啦”,不是对她说的。
原来,那种毫无防备的、孩子气的柔软,她只愿意,展露给另一个人看。
一股巨大的、陌生的酸楚和失落,再次涌了上来。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错过了很多很多。
或许,当年她离开时,对她说的那句话,是对的……
——“阿月,你什么都想抓住,权力,事业,未来……可你有没有想过,你抓得越紧,那些真正重要的东西,反而会从你指缝里,溜走得越快。”
——“比如,知夏的童年。比如……我。”
想到这里,林知月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有些苍白。
林知夏也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她看着姐姐脸上那抹一闪而过的、脆弱的悲伤,心里那股竖起的尖刺,也莫名地,软化了一些。
“……你怎么了?”她有些不自在地问道。
林知月回过神,自嘲地笑了笑,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自嘲的沙哑。
“没什么,”她说,“就是突然……想到秦云舒了”
当这个名字,从姐姐的口中,如此平静地说出时,林知夏也沉默了。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沉重的、无法言说的悲伤。
良久,林知夏才缓缓地、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说出了那句在她心里盘旋了许多年的话。
“她和你分手,是对的。”
她以为,姐姐会像往常一样,勃然大怒,或者冷笑着反驳。
可这一次,林知月罕见地,没有反驳。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眼神空洞,像是在看什么极遥远的东西。
“……是啊,”她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那个早已远去的人说,“或许……是对的吧。”
……
当林知月从林知夏的房间里出来时,整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她和妹妹的那场对话,最终,又一次,在沉默和无言中,不欢而散。
她开车,来到了和苏晚约好的那家餐厅。
这是一家顶级的、私密性极好的法式餐厅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华灯初上的夜景,感觉自己像一个即将上战场的将军,在等待着她的对手。
过了一会儿,苏晚到了。
她今天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和一条及膝的卡其色裙子,看起来干净又得体。
“林总。”她在林知月对面坐下,不卑不亢。
林知月看着她,看着她那双清澈又平静的、仿佛能洞察一切的丹凤眼,忽然,扯出了一个带着几分自嘲和试探的、冰冷的笑容。
“苏晚小姐,”她说,语气里充满了上位者的、居高临下的压迫感,“你说,我们现在这个场景,像不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
“接下来,我是不是应该,从包里拿出一张五百万的支票,然后对你说——”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妹妹’?”
苏晚听到这句充满了挑衅和侮辱的话,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慌乱和愤怒。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林知月,然后,缓缓地,露出了一个温润而坚定的、让林知月都感到一丝意外的笑容。
“林总说笑了,”她说,“五百万,恐怕……不够呢。”
林知月的眉头,挑了一下。
“哦?那苏晚小姐觉得,多少才够?”
“这个价钱,不是我来开的,”苏晚的目光,坦然地迎上林知月那锐利的审视,她的声音,轻柔,却字字千钧,“而是要问林老师。问问她,在她心里,那个能让她在深夜里安心入睡,能在她悲伤时无声陪伴,能让她第一次露出真正笑容的‘资格’,到底……值多少钱。”
“又或者,这个‘资格’,根本就不是用钱,可以衡量的。”
一番话,四两拨千斤。
不仅将林知月的刁难,不动声色地化解,更是反过来,将了一个大军。
林知月的眼神,终于,变了。
她收起了那份刻意的、带着攻击性的试探,第一次,真正地,将眼前的这个年轻女孩,当作了一个平等的、值得她尊重的对手。
“你很聪明,”林知月说,这是她由衷的赞叹,“比我想象中,要聪明得多。”
“我只是……比您,更了解她一点而已。”苏晚谦虚地说道。
“是吗?”林知月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环胸,再次恢复了那种女王般的气场,“那,苏晚小姐,你今天,是想以什么身份,来和我谈呢?”
“一个爱慕着林老师的……后辈。”苏晚坦然地回答。
“只是‘爱慕者’?”林知月冷笑一声,“据我所知,你们俩现在,可不止是‘爱慕’这么简单吧?”
“那就要看林总您,怎么定义了,”苏晚依旧平静,“在我看来,我和林老师之间,是一种基于灵魂共鸣的、独一无二的连接。这种连接,无关身份,无关性别,也无关……外界的所有定义。”
“说得好听,”林知月不屑地撇了撇嘴,“那你能给她什么?她是我林知月的妹妹,她从小到大,拥有的一切,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你能给她什么,是我给不了她的?”
“我能给她的东西,确实不多,”苏晚看着她,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种近乎悲悯的温柔,“但是,恰好,都是您给不了的。”
“比如,在她因为噩梦而惊醒时,一个真实的、温暖的拥抱。”
“比如,在她因为外界的纷扰而耗尽能量时,一个可以让她安心躲藏的、安静的角落。”
“再比如……”苏晚顿了顿,声音变得更轻,却也更具杀伤力,“……在她因为思念母亲而悲伤时,一份……不需要任何理由和解释的、无条件的理解和陪伴。”
最后一句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匕首,精准地,狠狠地,扎进了林知月那颗用坚冰包裹起来的、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她看着眼前这个,明明看起来温润无害,却字字珠心、句句见血的年轻女孩,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溃不成军”
……
良久,林知月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她端起面前的红酒,一饮而尽。
然后,她看着苏晚,用一种近乎沙哑的、带着从未有过的疲惫和脆弱的语气,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她,还好吗?”
苏晚知道,她问的,是今天的林知夏。
她也知道,这场“谈判”,已经结束了。
她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温柔的笑容。
“她很好,”她说,“有我在,以后,也只会,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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