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月离开后,酒店房间里那股紧绷的、充满了硝-烟味的气息,并没有立刻消散。
林知夏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像一只受了伤的、正在独自舔舐伤口的猫,生着一场一个人的、无声的闷气。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么。
气姐姐那副永远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态度?
气她总想用那种掌控一切的方式,来干涉自己的人生?
还是气……自己在她面前,永远都像个长不大的、只会用尖刺来武装自己的、幼稚的胆小鬼?
或许都有。
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巨大的委屈和烦躁。
而这份烦躁,在时间的推移中,逐渐地,找到了一个新的宣泄出口。
——苏晚怎么还不回来?!
林知-夏将被子拉过头顶,在黑暗里,气鼓鼓地想。
林知夏烦躁地在床上滚了一圈,将被子踢开,却忘了自己脚崴了,疼得直吸了冷气。
她拿起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白玉兰花头像的对话框,看着两人最后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几个小时前,苏晚出门时发的那句“林老师,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很快?
这都快两个小时了!一点都不快!
她心里的小人,正叉着腰,跺着脚,进行着一场激烈的控诉。
她想给她发消息,想问问她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可那该死的、属于林知夏的骄傲和矜持,又让她无论如何也打不出那几个字。
主动去问一个人的行踪,太……太黏人了。
她不能这么做。
可……她真的好想她。
想念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像雨后青草一样的清香;想念她为自己读书时,那温润悦-耳的声线;想念她看着自己时,那双总是盛满了温柔和笑意的、弯弯的丹凤眼。
这份突如其来的、汹涌的思念,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住了她的心脏,让她感到一阵阵的、陌生的酸楚和空落。
最终,那股孩子气的、不讲道理的委屈,战胜了所有的理智和矜持。
林知夏咬着唇,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甚至带着点泄愤意味地,打出了一行字,然后“啪”的一声,点了发送。
【我要吃蛋糕】
没有主语,没有宾语,没有标点符号。
像一个任性的、正在向全世界宣布自己不高兴了的小孩。
发完,她就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了柔软的被子上,心脏怦怦直跳,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做过。
……
与此同时,一辆正在往酒店方向疾驰的出租车里,苏晚的心情,也同样不平静。
和林知月的那场“谈判”,虽然最终以一种意料之外的、和平的方式收场,但也极大地消耗了她的心神。
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林知月那双锐利又带着几分脆弱的凤眼,和她最后那句近乎沙哑的“她,还好吗?”。
她能感觉到,那对看似水火不容的姐妹之间,其实涌动着外人无法想象的、深沉又别扭的爱。
而此刻,那个被女王姐姐小心翼翼守护着的“幼稚鬼”,正一个人,待在酒店的房间里。
她刚受了伤,又和姐姐见了面,心情一定很糟糕吧。
一想到这里,苏晚的心,就揪成了一团。
她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回到那个人的身边。
就在这时,手机“叮咚”一声,屏幕亮起。
是林知夏发来的消息。
苏晚点开,看着屏幕上那句没头没尾的、甚至带着点命令口吻的“我要吃蛋糕”,先是一愣,随即,一个巨大的、温柔的笑容,在她脸上绽放开来。
她几乎能想象到,林知夏发这条消息时,那副气鼓鼓的、委屈巴巴的、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猫一样的可爱模样。
这句“我要吃蛋糕”,和她上次那句“别弄丢了”,一样
它们都是暗号。
一句只有她能读懂的、属于林知夏的、别扭的暗号。
它的深层意思,其实是——
“你怎么还不回来?”
“我一个人,有点难过。”
“……我想你了。”
苏晚的心,在瞬间,被一种巨大的、柔软的暖流填满了。
她立刻打开外卖软件,找到了那家她早就收藏好的、城西的法式甜品店“La Lune”,然后毫不犹豫地,下单了一份最贵的草莓千层酥,并备注了“加急配送”。
做完这一切,她才给林知-夏回了消息。
【好的,林老师。蛋糕正在飞奔而来的路上,我也在(??`)?】
……
当苏晚提着蛋糕,脚步匆匆地赶回酒店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她走出电梯,正准备往林知夏的房间走,却在走廊的拐角处,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是纪瑶
她正抱着一个巨大的、看起来就很可疑的纸箱子,蹑手蹑脚地,似乎在找什么地方藏起来。
“纪瑶姐?”苏晚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嘘——!”纪瑶被吓了一跳,连忙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像做贼一样,将她拉到了一个监控死角。
“你怎么在这儿?”纪瑶压低声音问道。
“我……我刚回来。”苏晚看了看她怀里那个巨大的纸箱子,好奇地问,“纪瑶姐,你这是……?”
“咳咳,”纪瑶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那个……我新买的洗漱用品,还有换洗衣物,这不是……到了嘛。我房间太小,放不下,就……就想先找个地方,寄存一下。”
苏晚看着她那副漏洞百出的“耍赖”模样,又看了看她身后不远处,陆清言那间房门紧闭的房间,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纪瑶看着她那副“我懂了”的促狭表情,脸颊也难得地红了一下。
两人尴尬地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都笑出了声。
“快去吧,”纪瑶用胳膊肘撞了撞她,小声地催促道,“你家那位,估计都快等疯了。”
苏晚的脸颊也红了。她对着纪瑶点了点头,然后抱着蛋糕,像一个揣着甜蜜秘密的共犯,快步走向了走廊尽头的那间房。
她敲了敲门。
几乎是在她敲响第一声的瞬间,门,就从里面被拉开了。
林知夏穿着那身可爱的猫咪睡衣,站在门口,脸上是那副她惯用的、没什么表情的清冷模样。但苏晚却敏锐地,从她那双故作平静的杏眼里,捕捉到了一丝一闪而过的、如释重负的亮光。
“……回来了?”林知夏的声音,硬邦邦的。
“嗯,回来了。”苏晚笑着,将手里的蛋糕递了过去,“林老师,您的‘加急’外卖到了。”
林知夏看着那个印着银色月亮标志的熟悉纸袋,心里那点因为等待而滋生的、小小的怨气,瞬间烟消云散。
她从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算是回应。然后侧过身,让苏晚走了进来。
房间里的气氛,比苏晚想象中,要凝重一些。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林知夏身上那股因为和姐姐会面而残留的、低落的、悲伤的气息。
她将蛋糕放在茶几上,没有立刻去打开,而是走到林知夏身边,在她面前蹲下,仰起头,用一种极其温柔的、平视的目光,看着她。
“林老师,”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今天……是不是发生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林知夏看着她,看着她那双清澈的、写满了担忧和心疼的丹凤眼,心里那堵高高的、用来抵御一切伤害的墙,又一次,出现了裂缝。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苏晚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才终于,缓缓地,伸出手,用一种近乎孩子气的、寻求安慰的姿态,轻轻地,拉住了苏晚温暖的手。
“……我见到她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的颤抖。
苏晚知道,她说的“她”,是她的姐姐,林知月。
“嗯。”苏晚没有追问,只是反手,更紧地,握住了她冰冷的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
“我们又吵架了。”
“嗯。”
“她还是老样子,总想控制我的一切。”
“嗯。”
“我……我又说了很重的话,伤害了她。”
“嗯。”
林知夏就这么一句一句地,用一种近乎呓语的、毫无逻辑的方式,倾诉着。而苏晚,就这么一句一句地,用最简单的、却也是最坚定的“嗯”,回应着。
她没有去评判谁对谁错,也没有去给予任何建议。
她只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林知夏——
我在。
我听着。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理解。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知夏的情绪,终于在这样无声的、温柔的包裹下,一点点地,平复了下来。
她看着眼前这个,正蹲在地上,仰着头,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的苏晚,心里那块最柔软的地方,被一种巨大的、酸楚的暖流填满了。
她忽然,问出了一个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问题。
“苏晚,”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苏晚愣了一下。
“就因为……你喜欢看我写的书吗?”林知夏继续问道,那双清澈的杏眼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种近乎孩童般的、不确定的迷茫。
她不懂。
她不懂,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一个人,愿意穿越她所有的尖刺和冷漠,穿越过那个在外人中看似完美的自己,来拥抱她这个糟糕的、一点都不可爱的、真实的自己
苏晚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份深藏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自卑和不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了,痛得发酸。
她想,她终于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不是的,林老师。”
苏晚摇了摇头,她的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和郑重。
“一开始,我确实是因为‘夏虫’这个名字,而对您充满了崇拜和向往。我以为,能写出那样文字的人,一定是个完美无瑕的、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明。”
“可是,当我见到您,和您相处之后,我才发现……”
苏晚笑了,那笑容里,盛满了比星光还要璀璨的、巨大的温柔和爱意。
“……我才发现,原来神明也会挑食,会赖床,会因为社交而耗尽能量,会抱着玩偶说傻话,会因为吃醋而闹别扭,甚至……还会笨拙到,连做饭都会差点炸了厨房。”
她看着林知夏那张因为她的话而瞬间涨红的、写满了窘迫的脸,继续,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地说道:
“我发现,您不是高高在上的神明。您只是林知夏。”
“一个会痛,会难过,会害怕,会用一身尖刺来保护自己那颗柔软内心的、真实的、甚至有点可爱的……普通人。”
“所以,”苏晚握紧了她的手,将自己的额头,轻轻地,抵在了她的手背上,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呢喃般的语气,说出了那句在她心里盘旋了许久的、最终的答案。
“……我之所以对您这么好,不是因为我喜欢那个无所不能的‘夏虫’。”
“而是因为,我喜欢这个,会受伤、会犯傻、独一-无二的、真实的你。”
“我喜欢……林知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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