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喜欢林知夏”这五个字,像一片最柔软的羽毛,又像一颗最沉重的陨石,从苏晚的唇边,轻轻地、又无比清晰地落下时,林知夏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失声了。
她的心脏,在那一瞬间,仿佛停止了跳动。随即,又以一种雷鸣般的、她从未体验过的、剧烈到近乎疼痛的频率,疯狂地撞击着她的胸腔。
轰,轰,轰。
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能感觉到,一股滚烫的热意,从心脏处,瞬间涌向四肢百骸,最终汇集到她的脸上,烧得她头晕目眩,几乎要无法呼吸。
她……她说什么?
她喜欢……林知夏?
不是那个被无数光环笼罩的、虚无缥缈的“夏虫”。
而是这个,糟糕的,别扭的,孤僻的,幼稚的,真实的,甚至有点可笑的……林知夏?
林知夏的大脑,彻底宕机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正将额头抵在自己手背上,姿态虔诚得像个信徒的女孩,看着她那双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长长的睫毛,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她从小到大,收到过的告白,不计其数。有写着缱绻情诗的信,有铺满整个操场的玫瑰,也有借着酒意大声喊出的“我喜欢你”。
可那些,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她能看见,能听见,却感受不到任何真实的温度。
因为她知道,她(他)们喜欢的,是那个“天才作家”的头衔,是她那张尚可一看的脸,是他们自己想象出来的、一个名为“林知夏”的幻影。
从来没有一个人,像苏晚这样,将她所有的不堪、笨拙和糟糕都看得一清二楚之后,还愿意,用这样一种温柔又郑重的姿态,告诉她——
我喜欢的,就是这样糟糕的你。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蛮不讲理的温柔?
林知夏感觉自己那颗常年冰封的、自以为坚不可摧的心,在这一刻,被彻底地,击得粉碎。
她慌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慌乱,席卷了她。
她下意识地,就想逃跑。
她猛地抽回自己的手,不顾脚伤从床上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急,甚至差点被被子绊倒。
“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羞窘和慌乱,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的哭腔。
她不敢再看苏晚的眼睛,转过身,背对着她,用一种近乎狼狈的姿态,快步走到茶几边,手忙脚乱地打开了那份早就已经不冰了的草莓千层酥。
“蛋……蛋糕要化了!”她像个犯了错被当场抓包的小孩,语无伦次地,试图用一个最蹩脚的借口,来转移这个让她无法承受的话题。
她拿起叉子,胡乱地挖了一大块蛋糕,塞进嘴里。奶油的甜腻,瞬间在味蕾上化开,却丝毫无法掩盖她此刻那颗快要爆炸的心。
苏晚看着她那副写满了“我好慌,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心里那点因为告白而产生的紧张,也莫名地消散了不少。
她就知道。
她就知道,这只敏感又胆小的猫咪,在被直接表白后,第一反应,绝对不是接受或拒绝,而是……炸毛,然后逃跑。
苏晚意识到,自己可能,逼得有些太紧了。
她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褶皱,脸上重新露出了那个温润得体的、让人感觉不到任何压力的笑容。
“对不起,林老师,”她主动地,为对方,也为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是我……是我太入戏了。我只是觉得,您就像您笔下的那些角色一样,值得被全世界最好的人喜欢。我刚才……只是在替所有喜欢您的读者,表达一下心意而已。”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天衣无缝。
它将一场滚烫的、私人的告白,巧妙地,降级成了一次官方的、粉丝对偶像的“彩虹屁”。
林知夏背对着她,挖着蛋糕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她心里,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划过了一丝更深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失望。
她就知道。
怎么可能会有人,真的喜欢这样糟糕的自己呢?
原来……只是粉丝对偶像的喜欢啊。
也是。
这样才对。
她这么想着,心里那股巨大的、让她无法承受的慌乱,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熟悉的、安全的、但也更冰冷的空落。
她从小到大,都活在一个人的世界里。
她很享受自己的生活,安静,自由,不被打扰。她不需要任何人闯进她的世界,也不想去闯进任何人的世界。
因为她害怕。
她害怕,那个闯进来的人,会被她身上这股化不开的、阴郁的孤独所拖累。
她害怕,自己这个糟糕的、只会给人带来麻烦的灵魂,会成为别人生命中,一个沉重的负担。
所以,她拒绝了所有人的靠近(除了路清言)
可苏晚……
她不一样。
她像一道不讲道理的、温暖的光,蛮横地,挤进了她那扇紧闭多年的、早已生锈的心门。
她让她第一次,体验到了被人理解的战栗,被人照顾的温暖,被人喜欢的……恐慌。
她该怎么办?
是该像以前一样,将她推开,然后重新关上那扇门,退回到自己安全的壳里?
还是……
勇敢一次?
林知夏不知道。
而另一边,苏晚的心里,也同样不平静。
她知道,自己的那番“找补”,暂时是稳住了林知夏。但她也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
她看着林知夏那个依旧紧绷着、写满了抗拒的背影,在心里,用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的声音,对自己说——
我不管你现在相不相信。
我不管你心里藏着多少过去。
我也不管你有多害怕,多想逃跑。
林知夏,这辈子,你都别想再一个人待着了。
我一定要,让你和我,过一辈子。
房间里的气氛,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充满了暗流的沉默之中。
最终,还是苏晚先开了口。
“林老师,”她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温润和得体,“蛋糕您慢慢吃,时间不早了,您也早点休息。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她没有再多做停留,对着林知夏的背影,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便转身,退出了这个让她心跳失速、也让她心生郁闷的房间。
……
从林知夏的房间里出来,苏晚感觉自己像一个刚刚打完一场硬仗的士兵,浑身上下,都充满了脱力般的疲惫。
她没有直接回自己的房间,而是乘坐电梯,来到了酒店顶层的、那个对外的露天观景台。
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起她乌黑的长发。她走到栏杆边,看着远处城市里璀璨的、宛如星河的夜景,胸口那股郁结之气,才总算消散了一些。
她知道,自己今天,有些冲动了。
她不该在林知夏情绪低落的时候,去进行那场突如其来的告白。那对本就处于极度敏感状态下的她来说,无疑是一种巨大的、让她无法承受的冲击。
可她又控制不住。
当她看到林知夏那双写满了自我怀疑的、脆弱的眼睛时,她只想用尽全身力气,去告诉她——
你很好。
你值得被爱。
苏晚趴在栏杆上,脑海里,反反复复,全都是林知夏的身影。
她时而清冷,时而幼稚,时而脆弱,时而又……可爱得让人心尖发颤。
就在她出神时,旁边不远处的休息区暗影里,忽然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像是有人在翻找什么东西的声音。
苏晚这才注意到,那个角落里,似乎有个人影在。
而且……那头惹眼的、在夜色下依旧能辨认出的粉色头发,好像……还有些眼熟?
她好奇地,凑了过去。
走近了,才发现,居然是纪瑶。
她正以一种极其不雅的姿态,半趴在地上,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我……我的草莓味棒棒糖呢……我明明记得……就放在这里的……”
她的脚边,东倒西歪地,躺着好几个空了的、小瓶装的威士忌酒瓶。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混杂着果香的酒气。
而纪瑶,就那么醉醺醺地,坐在那里。
看到苏晚走近,她抬起头,那双小鹿眼因为醉意而显得水汪汪的,她先是迷茫地看了苏晚几秒钟,然后,忽然露出了一个灿烂无比的、傻乎乎的笑容。
“咦……是……是苏晚宝贝呀!”她开心地,朝着苏晚挥了挥手,“你……你怎么也在这里呀?嗝……来,陪我……陪我喝酒!”
苏晚看着她这副醉得连人都快认不清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
她和陆导……吵架了?
“纪瑶姐,”苏晚在她身边蹲下,闻着那股浓重的酒气,担忧地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这么多酒?陆导呢?她知道吗?”
“陆清言?”纪瑶听到这个名字,撇了撇嘴,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别……别跟我提她!她是个……是个大笨蛋!大木头!”
苏晚一看她这反应,心里更是坐实了自己的猜测。
她叹了口气,试图将这个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小狐狸”扶起来:“纪瑶姐,这里风大,你喝醉了,我扶你回房间休息吧。”
可纪瑶却像一滩烂泥,死活不肯走。她耍赖地,一把抱住苏晚的胳膊,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撒娇道:“不走……我不回去!苏晚……你陪我喝……我跟你说,我今天……嗝……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苏晚被她这副样子搞得哭笑不得,又怕她一个人在这里真的会出事,无奈之下,只好拿出了手机,拨通了那个她唯一能想到的“求助热线”。
……
而此刻的陆清言,也正处于一场小型的“灾难”之中。
她发现,自己藏在行李箱最深处,用来睡前小酌的、珍藏版的那几瓶威士忌,全都不翼而飞了。
而纪瑶,也不见了。
电话不接,消息不回。
就在她急得快要把酒店翻个底朝天的时候,苏晚的电话,打了过来。
听完苏晚的描述,陆清言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两下。
她就说,纪瑶这个家伙,前几天还义正言辞地批评自己“天天喝酒,对身体不好”,怎么可能自己跑去买醉?
原来……是偷了她的酒!
陆清言挂掉电话,风风火火地赶到露天观景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苏晚正一脸无奈地,被一个醉醺醺的、像八爪鱼一样缠在她身上的粉毛挂件,给“挟持”着。
“纪瑶!”陆清言又气又想笑,上前一把将那个耍酒疯的家伙从苏晚身上撕了下来,扛在了自己肩上。
“陆清言!你放开我!你这个大笨蛋!”纪瑶还在她肩上不安分地扑腾着。
“闭嘴!”陆清言在她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然后才转过头,对着一脸尴尬的苏晚,露出了一个歉意的表情,“不好意思啊苏晚,这家伙给你添麻烦了。”
她看着苏晚那双在夜色下依旧显得有些落寞的眼睛,又想了想林知夏今天的反常,心里大概也猜到了几分。
“你呢?”她问道,“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吹冷风?”
苏晚犹豫了一下。
她看着眼前这个,虽然嘴上嫌弃,却一脸无奈地、稳稳地扛着自己恋人(或许还不是)的陆清言,忽然觉得,或许……有些烦心事,可以跟这位看起来很可靠的“大家长”,倾诉一下。
最终,她还是将自己今晚对林知夏告白,以及对方那慌乱逃避的反应,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陆清言听完,沉默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明明自己心里也难过得要命,却还在为林知夏着想的、温柔又坚韧的女孩,心里,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她一手扛着还在嘟囔着“陆清言是大笨蛋”的纪瑶,另一只手,伸出来,揉了揉苏晚的头发。
“走吧,”她说,“都别在外面吹风了。先跟我回房间,我那里……还有醒酒的蜂蜜水。”
她没有说太多安慰的话。
但苏晚却从她这个简单的动作和不算温柔的语气里,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她点了点头,跟在了那两个吵吵闹闹、却又无比和谐的身影后面,一起,走回了那片温暖的灯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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