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要从一个蝉鸣聒噪的初秋开始说起。
那一年,陆清言还不是那个在片场里说一不二气场全开的“暴君”导演。她只是一个刚刚剪掉了留了十几年的长发,穿着一身崭新的、带着阳光味道的白T恤,对未来充满了无限憧憬和热爱的、海城大学艺术学院导演系的大一新生。
艺术学院的开学日总是比其他院系要更喧嚣也更充满了奇形怪状的看点。空气里弥漫着青春荷尔蒙的躁动和油彩、松节油、以及各种昂贵的香水混合在一起的、复杂的味道。
“闺女,你慢点跑!别把行李箱的轮子给跑飞了!”
一个充满了慈爱和无奈的声音从陆清言身后传来。
陆清言回头看着正被自己那个热情过度的母亲挽着胳膊,一脸“我谁啊,我在哪儿,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生无可恋表情的林知夏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本来是想一个人来学校的。
用她的话说她已经是一个可以独立面对这个残酷世界的成年人了。
结果她那个同样热情过度的父亲在看到她一个人拎着两个比她人还高的、巨大的行李箱,像一只即将被生活重担压垮的、可怜的小蜗牛一样出现在马路边时,二话不说就将她连人带行李一起塞进了车里。
顺便还捎上了那个同样试图一个人来学校报到的、她们家的“另一个女儿”——林知夏。
陆清言的父母很开明也很温柔。他们是那种会在女儿第一次告诉他们“我好像更喜欢女生”时只是愣了一下然后便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说“只要是你喜欢的爸爸妈妈都支持”的、理想中的父母。
他们也知道林知夏家里的情况。
所以从小到大他们都把这个敏感又缺爱的小姑娘当成自己的亲女儿一样疼爱。
“叔叔阿姨”林知夏看着正一脸心疼地帮她擦着额角汗珠的陆妈妈和那个轻轻松松地就将她那个重得快要散架的行李箱扛在肩上的陆爸爸,那张总是没有什么表情的、清冷的小脸上泛起了一层不自在的、淡淡的红晕
“……谢谢你们。”
“傻孩子”
陆妈妈笑着捏了捏她那因为长时间营养不良而有些过分消瘦的脸颊“跟我们还客气什么。”
就在这时陆清言的目光被不远处那个挂着“艺术系迎新处”牌子的、看起来最热闹的帐篷给吸引了过去。
她拉着林知夏的手像一只即将冲进自己领地的、充满了活力的小豹子兴奋地说道:“走!我们去报到!”
林知夏无奈:“你...是不是忘了,我是文学系?”
路清言闻言挠了挠头:“也对哦,可是我不放心你哎”
那双明亮的琥珀色眼睛里是真的写满了担忧。
林知夏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难得地主动伸手推了推她的后背:“你快去吧,我也去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说完就拉着行李箱在路清言咋咋呼呼的“报完到我去找你啊!别乱跑!”的呼喊声中离去。
陆清言看着她那单薄的背影消失在通往文学院的林荫道尽头,心里那点小小的担忧很快就被对新世界的好奇与兴奋所取代。
艺术系的迎新处和其他院系那中规中矩的、充满了“官方”气息的氛围截然不同
这里更像一个充满了奇思妙想的、大型的行为艺术现场。
有穿着洛丽塔的学姐在发着传单。
有留着一头五颜六色脏辫的学长在弹着吉他。
而就在那个最显眼的、负责登记新生的长桌后面一个穿着极其大胆的、亮粉色吊带短裙的、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的漂亮学姐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桌子上一边晃悠着那双白得晃眼的大长腿一边百无聊赖地玩着手里的塔罗牌。
她就是纪瑶。
那个时候的她还不是后来那个精明的制片人。
她只是一个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家世又好在学校里横着走的、无法无天的、大三“系花”学姐。
她是那种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像个发光体一样瞬间成为全场焦点的、天生的女王。
她也是那种会让所有情窦初开的学弟为她神魂颠倒又会让所有自命不凡的学姐对她又嫉又恨的、充满了争议的“风云人物”。
纪瑶觉得很无聊。指尖的塔罗牌翻来覆去也变不出什么新花样。
今年的新生和往年一样,没什么惊喜,一个个都青涩得像没熟透的苹果。
直到她远远地看到那对气质迥异的女孩。
一个像夏日里最灼热的太阳充满了干净的、少年气的、蓬勃的生命力。
另一个则像冬日里最清冷的月亮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忧郁的、破碎的、令人心生怜惜的易碎感。
有意思。
纪瑶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小狐狸般的、充满了兴味的笑容。她看着那个“小太阳”独自一人朝这边走来,心里那点无聊瞬间烟消云散。
她从桌子上轻盈地跳了下来,像一只优雅的猫,走到陆清言面前。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毫不避讳地将她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遍,目光带着一丝玩味和审视。
“呦”她开口了那声音像一颗裹着蜜糖的、清脆的跳跳糖充满了一种古灵精怪的、令人无法讨厌的俏皮“我们艺术系什么时候也开始收这么根正苗红的好学生了?”
陆清言看着眼前这个穿着大胆又**说话也充满了攻击性的漂亮学姐,那张总是充满了阳光笑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小小的、不自在的红晕。她能闻到对方身上一股甜而不腻的蜜桃香气,带着一种侵略性,让她心脏不争气地漏跳了一拍。
“学姐你好”陆清言还是很礼貌地对着她点了点头“我是影视专业的新生,来报到的。”
“哦?”纪瑶闻言挑了挑眉那眼神更有趣了“那可真是巧了,我也是呢”
“以后说不定还有合作的机会哦。”
她说着便拿出手机点开了自己的微信二维码递到了陆清言面前。她靠得很近,陆清言甚至能看清她长长的睫毛和眼角下那颗小小的痣。那语气充满了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
“加一个吧,小学妹。”
陆清言有些慌乱地拿出手机,对准了那个二维码。纪瑶为了让她扫得更方便,微微倾身凑了过来,一缕粉色的发丝轻轻擦过陆清言的脸颊,痒痒的。
“以后在学校里有什么事都可以报姐姐我的名字。”纪瑶直起身,看着陆清言那有些泛红的耳廓,满意地笑了。
……
她们的第二次见面是在半个月后艺术系的迎新晚会上。
那天的陆清言迟到了。
因为林知夏。差不多两年前,秦云舒的不告而别和那场与林知月之间堪称惨烈的争吵像两根淬了毒的、冰冷的钉子深深地钉在了她那颗本就敏感脆弱的心上。
从那以后那个曾经像小太阳一样温暖明媚的女孩就彻底地将自己封闭了起来。
她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孤僻。
她开始用一层又一层的、冰冷的、坚硬的盔甲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拒绝所有人的靠近。
而陆清言就是那个唯一被她允许可以偶尔靠近她那座冰冷孤岛的、幸存者。
她在晚会开始前陪着那个因为无法适应宿舍里喧闹的集体生活而又一次陷入自我怀疑和否定的林知夏,在学校那片安静的人工湖边坐了很久很久。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安静地陪着,将自己的肩膀借给她依靠。
直到林知夏那紧绷的、充满了戒备的情绪彻底平复了下来她才终于松了口气匆匆地赶往了那个早已开始了的、热闹的晚会现场。
因为迟到她只能被负责引导的工作人员安排在了第一排一个空着的、预留的位置上。巨大的礼堂里灯光昏暗,她猫着腰坐下,心里还有些愧疚。
她刚坐下没多久。
一个熟悉的、带着淡淡的、甜甜的香水味的身影就在她身旁坐了下来。那股蜜桃香气像一张无形的网,瞬间将她包裹。
是纪瑶。
她是这场晚会的总导演。
此刻她刚从那个乱得像个战场的后台交代完所有的工作回来。
她的头上还戴着一个用来随时发号令的耳麦。那张总是充满了神采飞扬的、生动的小脸上带着一丝忙碌过后的、疲惫的红晕。在黑暗中,她整个人仿佛都在发光。
“嗨”她看到陆清言那双小鹿眼瞬间亮了起来她凑过去用一种极其自然的、熟稔的语气和她打着招呼“小学妹你也来啦?”
“嗯”陆清言看着她那张在舞台那五光十色的、变幻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明艳动人的脸那颗总是平静无波的心又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学姐好。”
那个晚上她们并肩坐在一起看完了一整场充满了青春和梦想的、精彩的晚会。礼堂里很吵,她们的肩膀几乎要碰到一起,为了听清对方的话,不得不靠得很近,低声交谈,像是在分享什么秘密。
她们也聊了很多很多。
聊舞台上那个正在深情地唱着情歌的、帅气的学长。
纪瑶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长得还行。就是气息不太稳。当个偶像还凑合。当真正的歌手还差得远。”温热的气息吹在陆清言的耳廓上,痒痒的。
陆清言则一脸认真地点评道:“他不适合唱慢歌。他的声线更适合唱摇滚。爆发力被浪费了。”
她们又聊那个正在表演现代舞的、身材极其火辣的学姐。
纪瑶懒洋洋地评价:“腿很长。就是表情管理不太行。全程一个表情,白瞎了那张漂亮的脸。”
陆清言则皱着眉头说道:“她的舞蹈没有灵魂。只是一堆漂亮的、空洞的动作的堆砌。看不出她想表达什么。”
她们发现彼此在艺术的品味和审美的标准上竟然惊人地一致。
都一样的挑剔。
一样的对“完美”有着近乎偏执的追求。
每一次不谋而合的观点,都让她们相视一笑,在昏暗的光线中,一种名为“知己”的奇妙感觉悄然滋生。
晚会快结束的时候纪瑶看着身旁这个虽然年纪不大但在谈到自己热爱的领域时那双总是充满了阳光和少年气的眼睛里却会燃起一种近乎狂热的火焰的、认真的小学妹忽然笑了。
“喂”她用胳膊肘撞了撞她“陆清言。”
“嗯?”
“你很有意思。”
“你……”陆清言看着她那双在黑暗中依旧亮得惊人的小鹿眼那张总是充满了自信和阳光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小小的、不确定的慌乱“……很有才华。”
纪瑶闻言笑得更开心了。她的笑声很轻,像银铃一样,在嘈杂的音乐声中却清晰地传到了陆清言的耳朵里。
她凑过去像一个发现了宝藏的、狡黠的小狐狸在陆清言耳边用一种充满了蛊惑和笃定的、预言般的语气轻声地说道:
“我有一种预感。”
“我们以后一定会成为最好的搭档。”
那温热的呼吸再一次拂过耳畔,陆清言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猛烈地收缩了一下。她甚至能闻到纪瑶发丝间洗发水的清香。
那个时候的她们都还太年轻。
年轻到不知道那份在初遇时就早已悄然种下的、名为“欣赏”的种子会在未来的某一个同样充满了阳光和梦想的午后悄然地生根发芽最终开出一朵名为“爱情”的、最绚烂的、独一无二的花。
那是她们漫长故事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却又无比重要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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