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将傲霜斋的糟心事和盘托出,问茶捏着茶盏的手背青筋暴起:"你要夜闯定宁天?"
"是递拜帖!"我纠正道。
问茶突然抖开张流光溢彩的帖子,我揪住他袖口金线绣的流云纹:"那祖宗不好糊弄,我亲自来写。"
"想都别想!"问茶祭出支狼毫笔,墨迹在半空凝成个叉腰小人,"要写就按我的规矩——抬头写'三界第一倔驴',落款画只摇尾巴的‘聂容’神兽!"
奉左迎右不知从哪摸出把瓜子,边嗑边唱:"问茶管事妙笔生花,聂容主子头皮发麻。"
我盯着最终成型的拜帖嘴角抽搐——鎏金笺上画着用我为样貌的简笔神兽,爪子里还攥着"战徽"剑,活像凡间话本里的招财神兽。问茶得意地吹干墨迹扔给我:"保管紫徽帝君过目难忘!"
这自然是做不得数的,我拿过问茶手中狼毫,术法微动,一封正式拜贴映入眼帘。
“既有求于人,便该当亲力亲为。”
问茶拿过去一瞧,说了一句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话:“此拜贴感情充沛,字字珠玑,紫徽帝君定然不会为难于你。”
三日过后,白玉棋盘上星罗密布,我正捻着黑子与问茶杀得天地变色。窗棂外忽地扑进只精瘦雪白仙鸽,嘴里衔着的鎏金帖"啪嗒"砸在棋罐边,惊得棋子蹦起三寸高。
"去去去!"我挥袖驱赶这气质不凡的毛团,"没见本君正擒着问茶的帅旗......"
问茶广袖轻扬,指尖刚触及拜帖便炸开圈青光,震得他发丝轻扬。棋盘上我的黑子突然化作九条墨龙,将他的白子绞杀得片甲不留。
"承让。"我挑眉叩响棋罐,罐底暗纹刻有"九子圣手"的印记。
问茶揉着发麻的指尖冷笑:"您这'谦让'当真别致——先让九子再屠大龙,比弑仙境的雷劫还诛心!"
仙鸽扑棱着挤到我肘边,那青光触到我衣袖竟化作绕指柔。展开拜帖的瞬间,鎏金小字腾空凝成个简笔小人,叉腰指着问茶的方向:"闲杂人等,退避三舍!"
"瞧瞧!"问茶捏诀化出面水镜,"这位祖宗的法术比月老的姻缘线还刁钻。任何人强取不得。"镜中浮现出司命星君被青光追着满殿跑的画面,官帽都烧成了焦炭。
我盯着帖上"速至"二字,眼前浮现却霜倚轿施法的模样。仙鸽突然炸成朵烟花,半空浮现行朱砂小字:"再腹诽本君,下次烧的就是棋盘。"
问茶神色看不出情绪,只道:"你这'战徽'剑怕是要改叫'战危'了!"
我捏着鎏金帖子的指尖微微发颤:"这哪是规矩,分明是霸王条款!"
话音未落,那雪团似的仙鸽突然扑棱着落在我手背,豆大的眼珠转得比司命殿的八卦镜还快。我盯着它瘦骨嶙峋的身板咂舌:"你们定宁天是克扣鸟食吗?"
"噗——"
手背突然一热,某坨"天降祥瑞"正冒着袅袅热气。那孽畜振翅蹿上门楣时,我抄起玉镇纸就要掷去:"待本仙拔光你的......"
"使不得!"问茶广袖翻卷拦住我,"这位可是紫徽帝君座下首席信使,上月刚啄过司命星君的眼。"
我捏着鼻子展开回帖,鎏金小字突然腾空化作个叉腰小人,趾高气昂地指向门外。顺着它指尖望去,三十六抬仙轿正悬在云海上,轿帘翻飞间仿佛某人正倚着身体闭眼假寐。
问茶凑近帖面细看,忽然笑出声:"这位祖宗连落款都要玩花样——"他指尖点在那枚朱砂印鉴上,"这'徽'字纹路,与你的'战徽'剑柄暗纹倒像是一对儿。"
我猛然合上拜帖,鎏金锋刃险些割破掌心。
轿帷轻启,露出内中乾坤。但见丈许见方的轿厢竟如雅室般精巧,两侧雕花檀木小几旁各设锦垫,中央云锦软榻上斜倚着位华衣仙人,对方原本支颐假寐,听得珠帘响动立时睁眼,眸色如水,唇畔笑容似蘸了蜜糖,直教人挪不开眼。若非问茶在旁轻咳,只怕我要溺在这旖旎幻境里。
"聂容,且将金帖递来一观。"
我依言递过镌着紫云纹的金贴,指尖轻叩轿栏笑道:"下界上元佳节,紫徽帝君倒是挑得黄道吉日。"语罢斜睨问茶,但见他衣袖轻振,漫不经心应道:"素雅上仙的事宜早不宜迟。待此间事了,我亲自携你云游三界。"
"不是说未满仙岁不得下界?"我佯作惊诧,"《上界律令》第二卷第七章..."
"本官玉牒上的年岁,够你从盘古开天游到女娲补天。"问茶广袖盈风,墨玉簪在日头下晃出潋滟流光,"怎么,信不过我?"
我笑盈盈抬手欲击掌为誓,却被他嫌弃地退开半步:"聂仙官这爪子,方才可是被仙鸽当做痰盂用过。"说着忽然倾身打量我青灰衣袍,"当真不更衣沐浴?"
"本仙官这叫返璞归真。"我纵身跃入轿中,不忘扒着窗棂调侃:"倒是问茶管事,应承的可别食言。"
"不送。"问茶广袖轻扬,云纹轿帘应声垂落。转身时玄色披风扫过玉阶,背对我摆摆手:"见着紫徽帝君且收着些,若敢犯那思凡条例,九霄天雷劈下来..."他忽而转身挑眉,"本官可不给你收魂。"
仙轿腾空刹那,我扯开帘幕高呼:"趁早收了这晦气心思!说好要厮混到天河倒灌的!"
抬眼见流云过隙,手上红绳忽闪,传来问茶隔空传音:"厚颜。"二字裹着三分笑意,惊得珠鸾鸟差点撞上南天门柱。
仙轿碾着流云疾行,我正咬着指尖思量说辞,忽闻八荒铃撞出清似昆山玉碎的清越声响。轿身稳稳悬在云霭间,惊得我扶住轿栏暗叹:"他莫不是安了缩地成寸的阵法?"
把玩过的琉璃盏尚带余温,我忙将云锦软榻抚得不见半丝褶皱,用力拂平锦垫上压出的海棠暗纹——这祖宗的脾性,怕是连坐痕深浅都要拿尺子量过。
掀帘刹那,松香裹着瑶草清芬扑面而来。抬眸时连呼吸都凝在喉间,但见十丈开外的云台上,一袭浮光跃金的青影临风而立。未束的墨发泼洒如星河水泻,发间银丝绦与松枝同舞,织就漫天流风回雪。霞光为他描了道鎏金轮廓,连振翅的碧眼彩蝶都成了仙衣上的活针脚。
我提着袍角踮脚下轿,一步踏碎三寸流光,两步惊起五色蝶浪。最终却倚着轿门再难挪动——这般谪仙品貌,怕是多看半眼都要折损百年修为。忽见一只蓝翼凤尾蝶落在他肩头,倒教我生出几分羡慕,只恨不能化作那蝴蝶,沾一沾他袖口流转的月华。
“聂容,我在等你!”
松涛声里忽起玉磬清音,惊得枝头碧萼纷纷坠落。那青衫仙人转身时带起半阙流云,青色广袖堪堪拂过松针,倒像把千年春色都裁成了衣料。
我攥着金帖挪步,靴尖碾碎满地松香竟生出踏雪般的惶然。十步之遥走得如历劫数,生怕惊散了这尊琉璃化成的仙君。待至他身前丈许,恰有仙鹤鸾鸟掠过云阶,倒教我寻着由头打破这要命的静默:"原以为青松迎客是个典故,今日方知是却霜现写的佳话。"
来到他身旁站定,却霜将头偏过一半,眼里盛满欣喜笑意,“都道青松迎客,我今日着青衣应是应了主题的。”
他穿青衣仪态万方,穿紫衣高贵优雅,总之各种颜色各种好看,各种赏心悦目。
我与他拉开了一些距离,抬手欲拜,却被他出手阻止,于是只好站着道:“嘿嘿,久等了。”
却霜凝视着看着我,语气幽远到仿佛真的像是等过了无尽的漫长岁月,“你不知,我是真的等了很久。”
我面上有些尴尬,内心不甚了了,不由思忖:我可是一接到回帖就来的呀!若是让他等久了,那只能怪他没能随仙轿一道前来,可我有事求他,话万不能如此讲。
“是聂容的不是,若是有下次,聂容就算跑掉鞋子也绝不叫你久等!”
他没有出声,似是在出神,我十分不解,若他看着我都能出神,那他自个儿照镜子时岂不是要旁人唤才得醒来。
于是乎我试着喊了一声:“却霜。”
他目光远眺,也不知先前到底出没出神?只见他十分开怀地说:“如今左右等得到,倒不用你如此着急。”
我尽力克制住了要背过气去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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