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夏注意到洛夫卡此刻的脊背挺得非常笔直，像座雕塑一样一动不动。他心里有些许捋不清的纳闷，可最后还是思考未果，只好面无表情地扭头回望。
身后是四个极具视觉冲击力的陌生人。
一个是身高一米九几的壮A，脖子比正常人的大腿还要粗，面上有道从眉心一直蔓延到左耳边位置的刀痕。荆夏觉得他像只穿着皮大衣的黑熊，所以在脑子里先给个“皮衣黑熊”的称呼标记一下，以免待会忘记了。
一个身形瘦高，脖子上纹了只绕了两圈的青蛇，右手捏着支没点燃的烟，两腿走路呈内八形态。看起来不A不O，荆夏分不清他的性别，只觉得他可能是AO同体吧。所以叫同体哥。
一个染着头蓝白色爆炸头，边走边摸着自己的美指甲。远远看来，跟顶着一个蓝星仪出来炸街似的。荆夏暂且记住她的外形特征，称呼她为蓝星仪。
最后一个肩膀跟两扇门一样宽，显得中间的脑袋很小。像竹笋夹在宽阔的门板中间，莫名有些好笑。这样想着，荆夏也的确开心地弯起唇角笑了。
“你笑个屁。”同体哥扯着尖锐的嗓音冲荆夏骂了一顿。
脑子里的思路一下子被这道如针尖般刺耳的声音扎乱，荆夏一秒忘记了刚刚他给他们标记的称呼是什么来着。荆夏：“……”
“不能笑吗？”荆夏注视着走到面前的几个痞里痞气的人，面无表情说道。语气无比纯稚，没有丝毫慌张。
“不能。”
同体哥没荆夏高，为了摆足气势，忽然踮起脚尖，视线不屑地在荆夏身上上下扫了几眼，随后瞄向怂儿吧唧的洛夫卡。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呵”，轻得不行，但鄙视意味十足。
“这就是你新找的相好？连我半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同体哥说完，脚踮累了，悄无声息放下来。并柔弱地靠回了蓝星仪的肩头，撒娇道：“姐姐，你跟哥哥们今天一定要为我做主啊。打死这个负心汉和他的小三儿。”
话音刚落，荆夏精准捕捉到了最后三个字，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直接义正言辞道：“我不是小三。”
“对，我跟荆夏没有任何关系，你们要打要骂，冲我来就行。”一直立在旁边不敢言语的人听见荆夏的话后，也匆忙颤抖着唇瓣解释。
荆夏不由得睨向洛夫卡。他其实不明白，洛夫卡怎么好像很怕面前这几个人。明明他自己就是久经沙场的战士，短兵相接都不怕，怎么怕几个没有武器的人。
可是他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想不出所以然，随后默默蹙起眉梢，心里乱成麻线。要是计梧在就好了。他有问题可以问她。
好想计梧，荆夏暗道。他不由得抱紧了怀里的东西。整个人已经快游离出了这个剑拔弩张的现场，结果下一刻，同体哥一声尖叫把他的思绪猛然拉扯回来。
“冲你来？好啊，姐姐哥哥们，给我打死洛夫卡这个负心汉。”
一声令下，皮衣黑熊跟竹笋哥立马将双手交叉握成拳头，擦掌磨拳地朝洛夫卡走来。
洛夫卡微张唇瓣，恐惧担忧地望着面前越来越近的两个人，连忙抖着两条腿挪起小步踉跄后退。
“……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招惹艾伦。你们今天就放过我吧。扶师，亚通，啊？行吗？”
洛夫卡磕磕绊绊说完一段话，人逐渐退无可退，后腰抵到了矮小的围栏上。身后就是波涛汹涌的江海。他慌张地撇头看了眼身后，河水湍急。见此，他的额间已经渗出汗水，接着又跟见鬼一样地反身回来凝向不断走过来的两个高大威猛的alpha。他开始不停地哀求他们，恳请他们放过他。
“放过你？”皮衣黑熊嗤之以鼻，朝地面吐了口口水：“你一个花心大萝卜，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一边对我们家艾伦骗身骗心还骗钱。一边在外面搞一个beta。你以为你是谁？敢这样侮辱我们家艾伦宝贝，让他输给一个beta。”
他说完一脚狠狠踢向洛夫卡的腹部。力气之重，洛夫卡只觉得喉间一热，跪在墙边一口鲜血就从嘴里喷了出来。
好巧不巧，血洒到了竹笋哥擦得锃亮的皮鞋尖。他满眼不耐烦，舌头在口腔里绕了一圈，啧了声。
啪——
他蹲下，一手抓着洛夫卡的衣领强迫他把脑袋抬起，一手响亮地赏给了他的脸颊火辣辣一个巴掌。
洛夫卡的脸庞立马红通一片，耳朵都嗡嗡叫了起来，吵得要死。但他此时势单力薄，不是这几个人高马大的人的对手，只能嗫喏嘴巴，走保险路线，继续低低请求他们放过他。
可竹笋哥哪是个会心软的人。他见洛夫卡这副鸟样，更来劲了，扬起手打算再给他一巴掌。没曾想，巴掌还没落下，自己的手腕突然被一只白皙有力的手给牢牢擒住。阻止了他的第二轮巴掌。
“我不允许有人在我面前打我的朋友。”
清清淡淡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透露着抹坚定不移的意味。正是来自截住他手的人。
竹笋哥愣住，完全没料到有人能接住他的巴掌。他先是短暂怔愣，接着，勃然大怒。
“我操.你家AOB的，你算哪根葱，敢阻挠我？”竹笋哥一双圆溜的眼珠布满阴鸷，咬牙切齿陡然下力要抽回自己的手。他今天非得给这个不识好歹的毛头小子好看。
荆夏见他想要挣脱，明显地拧起好看的眉梢。他并没有犹豫不决，而是干脆利落地单手捏紧他的手腕，用力反方向折叠。
狰狞可怖的一声咔嚓。
竹笋哥小臂骨头已经在皮肉里断裂。
“啊——”
“我的手。”
嘶哑的声音响彻整个月台。楼下，关注到楼上动静的警卫员正大步跑上来。可当前比警卫员更快的是荆夏身后朝他脑袋横踢过来的一脚。
荆夏从小就对人情世故与各类知识不敏感，但对各种出招手法和走向很感兴趣并且了如指掌。他察觉危险，反应极快，一秒不到的时间里，就已经面不改色抓着竹笋哥断掉的手臂把他丢到墙边。然后一个快速起身，侧身闪避躲过身后来自皮衣黑熊的死亡一脚。
皮衣黑熊脚底踩空，不小心一脚踩在了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洛夫卡五指上。
洛夫卡：“……”
皮衣黑熊：“……”
荆夏见皮衣黑熊踩了洛夫卡，抿着嘴迅速绕到皮衣黑熊身后，不给皮衣黑熊任何反应的时间，倏然抬起右腿横扫向他的脊背。
“啊——”
皮衣黑熊不可置信惊叫着。整个人在这一脚的重击下往前倾倒。
这次洛夫卡变聪明了，蹙眉嫌弃地从地面起开，躲到一旁。皮衣黑熊没了凭借，整个身体都朝矮小的栏杆外倾倒而去。脑袋朝下脚朝上，波涛汹涌的湖面在他眼前晃荡拍打。
皮衣黑熊龇牙裂目尖呼，两手越忙越乱，不知道抓哪里才能自救。
“哥哥～”
“哥哥。”
艾伦跟蓝星仪同时高声呼叫他，冲他跑过去。此时，却有人比他们两个更快，一把揪住了皮衣黑熊的衣物，把他拉了回来。
艾伦与蓝星仪见状，脚步齐刷刷顿住，瞧着面前拎着一个一米九几的alpha却跟拎只小鸡崽一样轻松的beta。两人统统不敢再上前，甚至想着要不要先逃跑。他们怕下一个被狂揍的就是他们。
荆夏不知道这里所有人的想法，他今天回家，本应该是开心的日子。他不想杀人或是见血。所以即便手里这个人再坏，他也没打算杀他。
荆夏把吓得腿软的皮衣黑熊扔进一旁断了手的竹笋哥怀里。又在两声惊叫下，他淡定地收回手，插回衣袋。因为他觉得手有点冷。
“你没事吧。”
荆夏垂眸望着坐在地面上的洛夫卡，问了一句。
洛夫卡看着干完架却依旧不染纤尘的美人儿，吃惊道：“…没，没事。”
荆夏见他没事，嗯了声，转身回去拿起自己的行李，要去出口处。
洛夫卡坐在地面凌乱：“……”我吐血了，没有一点必要扶扶我吗？
不过他不敢耽误，赶紧撑着身体从地面起来，朝荆夏走去。正要道谢，两个满眼阴恻恻的警卫员拿着滋滋冒烟的电棍冲他们跑过来。
“操，你们这群社会败类，这里是你们造次的地吗？”
“看老子今天不电得你们魂飞魄散，真的是不收拾就要骑到我们头上来了。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儿吗？敢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打架斗殴。找死啊你们。”
滋滋滋滋滋。
两个警卫员拿着电棍对着月台上的人就一通乱电。
受伤的洛夫卡、竹笋哥和皮衣黑熊跑不快，像砧板上的鱼，被电得头发炸成煤炭。
艾伦跟蓝星仪情况好些，凭借矫健的身手躲了挺多次攻击，警卫员一人难敌他们两个。于是调转方向冲到抱着被芯握着拉杆的荆夏面前，对准他就要电去。
荆夏满眼发懵，移动手臂，那个电棍直勾勾戳在了他的被芯上。烧焦味冒起，白色被芯被烫出了一个洞。
荆夏不解：“你为什么要电我们？”至少也要看看监控是谁先开始的吧。
警卫员刚才在电艾伦和蓝星仪时已经耗尽力气，此刻正两手抓着膝盖气踹吁吁。听见荆夏的话，他仰头用看白痴的眼神瞥他。铿锵有力道。
“你脑子有病吗？什么为什么？在这个地界，我们就是这里的上帝，你们都是我们的奴隶，我们想杀就杀想电就电。哪有什么为什么？懂？”
荆夏盯着他，诚恳地摇头：“不懂。”
警卫员：“……”
他后知后觉，看向荆夏的脑子，疑惑道：“……你的脑子？”
荆夏勾唇：“是圆脑。”
两个警卫员、洛夫卡跟四大恶人轰然面朝天倒地，四脚抽搐：晕。
…………
电车站宽大且装修破旧的拘留室里。
与四大恶人分隔开，荆夏和洛夫卡都被押到这里来，两人肩并肩坐在办公桌前。面前穿着黑色披风的一男一女工作人员满头白发，四只眼睛肿成核桃。此刻，这两人各自拿着放大镜在看他们的身份证。
“你是荆夏？荆棘的荆，夏日的夏。”老头瞧了半天，终于看清了身份证上的名字。
荆夏：“嗯。”
“之前是泽列诺波利帝国第三区战役部队一个步兵？”
“对，是我。”
“在军队时所有杀戮都是为了和平与爱的建设？”
“嗯。”
“小时候救过流浪猫流浪狗，热情帮助福利院里其他小朋友一起走出孤独。而且。七岁时还救过一个叫计梧的人。”
“嗯嗯嗯。”
“在学校时每堂课都认真听课尊敬老师，课后努力做作业和复习但是每次考倒数第一？”
“嗯。”
“从幼儿园到军校，卫生工作都是所有同学的模范？”
“嗯。”
荆夏都是有问有答，回答得很流畅，很听话。
老头确认完一些事，扭头跟旁边的老妇人咬耳朵。似乎在讨论着些什么。
荆夏紧盯着他们，整个人摸不着头脑。他再不回家就天黑了。于是荆夏问道：“还有什么事吗？我今天还要回家。”
老头跟老妇人听见他的声音，停止了交谈。
老人端正坐好，神色威严，一边拉开抽屉一边问道：“刚刚在月台上打架斗殴，忤逆警卫工作人员的人。是你？”
荆夏觉得这句话怪怪的，他沉默片刻，即便没思考出什么名堂，却还是解释道：“我没有干架斗殴，我是在救我的朋友洛夫卡。他们先对我的朋友大打出手，我才对他们动手的。洛夫卡，你跟他们说说是不是这样的？”
荆夏说完扭头看向洛夫卡，希望他能跟工作人员解释清楚。他不想被拘留在这，今天一定要赶快回家。
洛夫卡接收到他的目光，轻轻一笑，朝两个工作人员道：“是这样的，长官。我的朋友没有说错。他是为了救我才打人的。”
荆夏弯唇，无比感谢他。
他重新看向面前的老头。只见老头闻言手一直在抽屉里来回扣。底下的手指一会点在一张防水正方形蓝纸上，一会点在一张同样材质的红纸上。正犹豫不决。
荆夏等不及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要张口再一次问他，他什么时候可以走时。桌子上的座机响了。
老头回神，拿起电话接听。半分钟后，他放下电话。神色自若，不再纠结，果断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红纸递给荆夏，道：“鉴于你今天公然顶撞工作人员，行为带有挑衅性质，影响恶劣。判红纸。”
荆夏一脸茫然地看着面前的方形红纸，又看见洛夫卡也拿了这样一张红纸。他收回目光，问道：“这是什么？”
老头拿起印着碎青花的钢杯喝了口水，道：“你的通行证。”
荆夏了解了，开心地将红纸小心翼翼放进自己的口袋里，含笑：“谢谢你。”
老头眼皮抽搐，他嘭地放下杯子，满面百感交集的情绪涌动着，最后只汇聚成一句话：“听说你IQ75，现在还没好？”
听到这荆夏就没那么高兴了，他恹恹道：“没有，要是到90我就可以回乌格里奇找计梧了。”
老妇人听到IQ75，仿佛是头次听说，面露稀奇，问向一旁的搭档：“老头子，IQ75是什么？我在这里工作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这么低的。”
老头平静道：“就是边缘智力人群。”
老妇人没好气：“说人话。”
老头脱口而出：“智障的意思。”
老妇人：“哦哦——了解了了解了。”
荆夏：“……”
他挠挠头，问：“什么是智障？”
老头把他的身份证还给他：“就是你这样的。”
荆夏还是没懂，伸手接回自己的身份证，站起身，想想还是朝老头说了声谢谢你的解释。就安心地出了拘留室，回家。
洛夫卡扭头盯着荆夏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挂着抹微妙的笑意。几秒后，也起身跟着他一道出门。
…………
“荆夏，谢谢你帮我。”
洛夫卡跟上荆夏，道谢道。
荆夏提着大包小包，扭头看他：“没事，助人为乐，快乐一生。”
洛夫卡笑意加深，从鼻间不断冒出嗤笑声，他望着天边，感叹道：“祝你梦想成真。”
荆夏微笑：“我一定会的。”
洛夫卡没再说什么，低头看了眼时间，“我得走了，今晚还有事。荆夏，我们下次再约个时间吃吃饭聊聊天。今天的事，我真得加倍谢你。没有你，我早死那几人手里了。”
荆夏急着回家，答应道：“嗯，可以。你先走吧。”
洛夫卡抬步离开，走了十几米远之后，他突然转身叫了荆夏一声。
路边，荆夏闻言转身，就见洛夫卡拿着手里的红纸跟他招手。那张纸红得刺眼，跟人类的鲜血染成的一样。
荆夏觉得很不舒服，但是又说不清楚哪里不舒服。
“荆夏，祝你好运。”洛夫卡笑了。
荆夏思忖半晌，应声：“嗯。”
洛夫卡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荆夏也赶紧回家，不然就天黑了。这样思考着，他不由得加快步伐，想着待会回到家一定要跟计梧说一声。
他这次很厉害，能一个人走这么远的路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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