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未归,家都脏得不像样了。荆夏推开门,先是被一抔陈年灰尘扑了满面狼狈,后又被阳台上肆意妄为的长条绿藤震撼住。
只见无数根绿藤争先恐后往室内的方向拥挤,不断挤压着紧闭的阳台玻璃门。仿佛只要主人再晚些归来,这间房子便会彻底失守。
荆夏放下行李,并没有叹气和知难而退。这是他跟计梧的家。即便现在这里再破败不堪,他也会努力把它恢复成曾经的样子。然后等待计梧归来。
他当即就把手里的行李放在客厅中央,脱下厚重的军绿色大衣,挽起袖子就拉开阳台的门,徒手折断所有的不速之客。熟稔地绑成一堆堆干柴火形状,爽快地抗去楼下丢。
回来后他拿起鸡毛掸子满屋子拍灰尘,干完后又拿盆接水,用拖把把整个房子里里外外拖了一遍。做完,他双手叠着毛巾,在房间、厨房、客厅等的地板上来回擦拭。忙得不可开交。
荆夏一夜未眠,直到次日七点,他才把房子收拾干净。跟新的一样。
看着面前干净整洁的成果。荆夏很满意,浑身突然后知后觉感到精疲力尽。他坐在地毯上,脑袋一歪,枕着行李箱就直接睡过去。
荆夏做梦了。他梦见了计梧。她回来了,并告诉他,战争已经取得胜利,她向将军提交了调职申请,将军同意了。她接下来会留在艾劳城军事基地工作,再没有什么能分开他们。
梦着梦着,荆夏闭着眼深睡时,脸侧被箱子上的梧桐叶挂饰印出一道印记,但他并未察觉,依旧沉睡,只有嘴角还在控制不住上扬。幸福极了。
…………
没事干的日子,荆夏就拿着记号笔在日历上勾勾画画。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嗯?那今天就是第五天了。计梧说她今天回来。”
发现日期到了,荆夏当即拿起通讯器给计梧拨了个通讯。
等待间,暖色的灯光照射在他干净爽朗的面庞轮廓上,长睫扑闪,黑眸亮晶晶的,十分好看。
嘟嘟嘟——
一分钟后,通讯无法接通,自动挂断。依旧跟回来的那天一样,计梧没有接他的通讯。
荆夏直直盯着断掉的通讯页面,这是他这几天第二十七次给她连通讯,可她没有一次是接通的。
“她为什么不接我的通讯啊。”
荆夏闷闷地将下巴搁在手臂上,不知所措地用手指戳着通讯器屏幕。又拨过去,同样的结果。自动挂断。
“她说最多五天的最多,是什么意思啊?”
“一二三四五天以后,还是一二三四里面的一天啊。”
荆夏自言自语,思来想去仍然无解。
但计梧不接他的通讯肯定有她的道理,应该是太忙了,没空。
这样想着,荆夏倏然从桌面上直起腰,给自己加油打气道。
“你不要总是去打扰计梧,她忙完会回话的。不要这么不懂事,你可是哥哥,要成熟、稳重。”
一通自我洗脑的话术唠叨完,荆夏逐渐开始咧开嘴笑着。自认自己又长大了。
然后,他开始忍耐,憋着不去打扰她。一直憋到第十天,第十五天,第十六天……
荆夏开始发现不对劲了,第十六天,这不是已经过了第三个五天了吗。计梧还没回来,她失信了。
想到这,荆夏再也控制不住地拿着通讯器继续给计梧拨打通讯。但她还是照旧没接。所以她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接他的通讯。
荆夏慌慌张张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浑浊的脑子里没有任何答案。他心里怦怦怦不安地跳动着,尽力去思考怎么打听到计梧目前的消息。想啊想,他想到了。
荆夏连忙对照着笔记本上计梧帮他写的号码,给第三区战役基地拨了通讯。他懊悔不已,认为自己早该这样做的。
“喂?谁?”接线员口吻冷淡。
荆夏:“我是荆夏,我想问问计梧的行踪,她在哪里?”
“计梧啊,她七天前就申假回老家了。她没到吗?按理说应该早就到家了。你要不要问问其他人,她有没有可能去找熟人了。”
荆夏情况特殊,但力大无穷。军队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所以他只报了个名,对方就给他道出了具体情况。
听见计梧早回家了,荆夏内心忐忑,低低地给接线员道谢。对方便挂机了。
“熟人?”
荆夏揣摩着这个词,几分钟后,脑子亮光,他立马转身回房间,从床底下拉出来一个大纸箱。他翻出了本陈旧的同学录,里面有他跟计梧往期认识的人的所有联系方式。福利院伙伴、同学、老师……都在上面。
荆夏回到桌前,对着同学录一个一个拨。
“谁?”
“我是荆夏。请问计梧这几天来找过你吗?”
“没有。”
“你是?”
“我是荆夏。请问你这几天见过计梧吗?”
“没见过。”
“说。”
“我是荆夏。请问你见过计梧吗?”
“几百年前就没联系了,见个屁。”
“我告诉你老子没钱,有本事打死我。”
“我不是要钱的。我是荆夏,请问你见过计梧吗?”
“神经病啊,谁啊?没见过。”
……
……
……
荆夏拨完一百多个联系方式,全都说没见过计梧。
他一张俊脸越发暗沉,可从始至终没有放弃。他一定要找到计梧。
荆夏出门,开始挨家挨户询问。
嘭嘭。
“你好,你见过计梧吗?”
“什么鬼,没见过。”
嘭嘭。
“你好,请问你见过计梧吗?”
“你谁啊,别来害我,我一个遵纪守法爱妻如命的人,怎么会见过其他人。滚。”
嘭嘭。
“请问——”
一盆冷水突然迎面朝他泼过来,荆夏全身湿透,身体凉心也凉。
“你这个疯子,滚远点。这段日子打扰了多少人了?有完没完。实在没地去就回你的精神病院行吗?”
砰。门被对方关上。荆夏吃了闭门羹。
他站在门口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确定腿还能走时,荆夏暗自给自己鼓劲。只要坚持不懈,一定能找到计梧的。
电车站里。
荆夏俯身问向玻璃挡板那端的工作人员,焦急道:“请问你们这里有一个叫计梧的乘客吗?”
这是他来问的第三十九次。时间都是同一天。
工作人员耳朵都要长茧了,十分无语地朝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都说了没有没有没有没有就是没有,你是听不懂人话吗?还是怎么的?非要让我们找保安把你轰出去吗?小心我们告你个扰乱公共治安罪,让你进去待几天。”
荆夏知道自己冒昧了,乖乖道歉:“对不起。如果你见到计梧的话,跟我说说吧。”
工作人员冷声:“知道了。”
荆夏情绪低落地从电车站里出来。
翌日,他走进太空港,蹲点一天,最后以同样的方式被轰出来。
他们都说近七天每个班次都没有一个叫计梧的人的乘坐记录。他再纠缠不清,打扰他们工作,他们就报警了。
回家的路上,荆夏大脑很乱,像断线的风筝,浑身既慌乱又无措。
所有人都没见过计梧,那计梧去哪了。
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荆夏站在水龙头前,用冷水洗脸,拍拍自己的脸颊,不断安慰自己没事的。他一定会找到计梧。
洗完脸,荆夏拿出背包,往里面塞满面包,然后出门了。无论如何,他必须要找出计梧。
艾劳城路段不知道怎么回事,变化太大,荆夏在一个死胡同里不停地打转。找不到出口。
一开始只是心平气和地左右找出口,直到打转了一下午之后,找不到计梧跟迷路的躁意席卷着荆夏的脑海。他想哭,但是不能哭,他不可以懦弱,他是哥哥。
荆夏抬手擦眼泪,继续漫无目的地勇往直前。
他一直都知道,他不是很聪明。只是没想到,计梧没找着,他把自己给搞丢了。
这个街道家家户户都紧闭着大门,连同商铺都关门大吉。不知道是不是快要过年的原因,大家都回家过年了才把店关了。荆夏左顾右盼,许久过后,也没见一个人。
整条街空荡荡的,根据他浅显的观察,这里只有他一个人。荆夏又渴又累,还找不到一个行人问路。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没用,连路都不会走。
明明,他都在很努力很努力了,为什么结果总是不遂人愿。小时候学习是这样,现在找计梧也是这样。他真的,已经无计可施了。
情绪进行到深处,四周忽然大雾四起,荆夏抿嘴,委屈地抬头谨慎地扫视周围一圈。
灰蒙蒙的,一片浓雾,悄然无声,没有一个人。
于是他收回视线,打算偷偷哭一下。反正现在没有人发现,没关系的。
想法一旦冒头,一切都像洪水猛兽般不可控,泪水瞬间泛滥成灾。
荆夏边走边擦眼泪,心里难受得说不出话来。遽然——
喵。
一声猫叫声从浓雾深处传来,毫无阻碍地闯入荆夏耳朵里。他一瞬间愣住,定住脚步停在原地静听,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喵。
数秒后,一模一样的猫叫声再次响起。荆夏确定不是幻觉,甚至觉得是不是幻觉已经无所谓。有其他猫在就好,至少跟他一样都是活物。
荆夏又喜又哭,可当下他觉得哭不适合,连忙抬手擦干净眼泪。匆匆迈开步子就朝着猫叫的声源处赶过去。
大约二十米远的地方,一个长方形的杂货铺赫然映入眼帘。店门大大敞开,一个满脸沟壑的老奶奶坐在柜台后拿着算盘噼里啪啦敲打着,她面前的柜台上,一只长尾黑猫面朝她坐着。
看起来极为岁月静好。只是店铺整体装修风格很奇怪,呈深黑色调性,与长方形外观结合来看。挺像一个巨大的棺材,荆夏这样认为。
他愉快地跑进去,刚要开口问老奶奶有没有见过计梧。谁料那只黑猫察觉到身后的陌生气息,猛然回首。看见荆夏后,它那双荧光般的绿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下去。
喵。
一声阴狠的、不同方才温顺的叫声回荡在杂货铺里。黑猫张牙舞爪,果断地朝荆夏冲过来。
荆夏站在原地,在想要躲还是要给它抓时,一声平缓的声音响起。
“八喜,来者是客,你可别把我的客人吓跑了。咱们这都一百多年没顾客到访了。也该热闹热闹,乖一点,回来。”
话音刚落,这只叫八喜的猫一个敏捷的刹车,站在地面蹙眉看了荆夏两眼,随后泄气般地转身跳回桌面。坐下。
老奶奶笑吟吟地摸摸它的脑袋,夸赞道:“真乖啊八喜,今晚我带你去抓几只游魂吃吃。”
八喜:“喵——”
荆夏注视着她们的互动,他站在门边,开门见山说出自己最近说烂了的词:“请问您有见过计梧吗?”
老奶奶将视线放到他身上,她轻笑:“我以为你会先问问怎么出去?”
荆夏:“比起出去,我更想知道计梧在哪?老奶奶,您就告诉我吧,您见过计梧吗?”
老奶奶意味深长地微笑:“我见过她。”
荆夏一听,无比激动:“那您能带我去找她吗?我很久没见到她了,好想好想她。”
老奶奶见他满眼欣喜,她依旧笑眯眯:“你是她的谁啊?为什么要找她。”
荆夏:“她是我的alpha,我们已经结婚了,再过两个月就是我们的一周年结婚纪念日了。”
他开心地给她亮了亮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
这是一个外观质朴的圆环,但是材质么。采用了矿场最珍稀的金刚石与黄金制成。内涵味十足。
结合面前的人一身普通甚至颇有“穷酸样”的廉价着装,可以看出他的另一半应该也没有什么钱,但还是给他买了一个价值连城的婚戒。
老人利眼幽深,陷入沉默。
荆夏怕她不信,他赶忙大步上前,俯身给她看了眼他的脖子。后颈有几道深浅不一的咬痕,已经结痂。
beta腺体就是个摆设,压根没用。可那人还是咬下了一个足以证明自己存在过的痕迹,看来占有欲挺深的。除了alpha再没有其他性别比这个性别更变态,更懂得争夺自己的领地。
老奶奶用着无所谓的口吻,想吓吓他:“这样啊,可是alpha跟omega才是天生一对的。”
荆夏单纯道:“对,alpha跟omega天生一对。而我跟计梧天生一对。”
老奶奶听此,先是愣住,接着忽然长长地哈哈笑起来。她感叹道:“好,好,我帮你见到她。”
她说完从抽屉里拿出一支白色的蜡烛给荆夏,指导道:“等到晚上九点钟,你把家里的灯都关掉,把蜡烛点燃。然后,你就可以见到她了。”
荆夏从她手里接过蜡烛,诚挚地跟她道谢。
老奶奶道:“你就原路折返,别拐弯,会到家的。”
荆夏点头:“嗯。”
他送给了老奶奶一书包的面包,并且依依不舍“使了心机”给自己悄咪咪留了一个,然后他拿着蜡烛开心折返。回家的路突然变得无比顺畅,他成功到家。
晚上九点,荆夏按照嘱咐把蜡烛点燃。黑暗中,看着绿莹莹的烛火,他咧开嘴角开始期待。
能见到计梧,想想就激动。
荆夏百分期待地等待看见计梧,边等边笑。
没多久。
嘭嘭。
门忽然被人敲响。荆夏瞳孔蓦然睁大,腾地从板凳上站起身。随后转身兴致勃勃、大步流星地冲到门边,拉着门把手。啪嗒开门。
门外,气质冷静深沉的Alpha一身白色军装,站姿笔挺,那双幽深的眸子掠过隐忍的思念,毫无阻碍地聚集到面前的beta身上。
“夏夏,好久不见。”她嗓音无比暗哑,跟他打招呼。
荆夏见到真的是计梧,他立马乐不可支地扑进她怀里。
怀里的人无比真实,存在感极强。计梧短暂愣了一下,一颗心如同在做梦一样,眼底漫过层层叠叠数不尽的思念。她极为温柔又十分用力地回抱住他,拉近,抓紧,抚摸,嗅闻,恨不得把他揉进自己的骨头里。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