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他们沉默着与大部队汇合。
那天之后沈念自觉与往常无异,但能多次感受到傅跃齐偷偷投来的目光。他无所谓,依然该做什么做什么。
又一次投票结果,沈念依然卡在出道位,这个位置其实最考人心态,不上不下,悬崖边缘。其他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而沈念只是淡淡鞠躬接过绶带。
第二次公演舞台前出了一件大事。
韩承宇退赛了。
得知这个消息时沈念正在练舞,一曲罢了停下擦额角的汗。练习室的门忽地被推开,翟闻跌跌撞撞跑进来,“哥,哥!”
“怎么了?”沈念转头问。
翟闻神情凝滞,一双眼睛里盈满了不知所措:“韩承宇他……韩承宇他退赛了!”
怎么会这样。沈念感觉心上重重一击。
*
沈念跟在翟闻后面跑回寝室,用力握住门把手拧开!
韩承宇正在收拾衣服。
听见来人,他抬起眼睛,和沈念翟闻正对上目光。
“这是怎么回事?”沈念率先跨进去。
韩承宇手上动作不停,别开脸,似是不愿再与他们对视。
“我妈在工地上出了事故,从脚手架上掉下来,我得马上赶回去。”他低声道。
沈念愣住了。
韩承宇家境不好他们都知道。父亲好赌,死前欠下大量债务,韩承宇和母亲相依为命,十六岁孤身进城打工,被星探发掘时连练习生是什么都不知道,应下是因为“老板答应给工资”,这是他当时能找到最赚钱的“工作”了。
沈念沉默片刻,开口问,“今天就走?”
“晚上七点的高铁。”
“叶钦知道吗?他人呢?!”翟闻着急地问。
他猛地想起今天C位出外景,叶钦还没回来。
提到叶钦,韩承宇眸光一暗,“他……还不知道。”
他盯着远处一个虚无的点,语气变得郑重又诚恳,“哥,小闻,我想拜托你们件事。”
韩承宇很少露出这样的姿态。从小到大的成长经历让他变得早熟而沉默。发出请求意味着一种示弱,而示弱则是任人宰割。他更习惯于把所有一切默默抗下。
“我想请你们帮忙照顾叶钦。他性格骄纵,很多时候惹人妒忌,容易受人排挤。”
沈念:“叶钦他……很聪明。”
“我知道。”韩承宇脸上掠过一抹笑,这笑却引人悲戚。
“拜托你们了。”
世间命运千千万万种,哪怕再亲近的人,也不过雾里看花,做不到真正的感同身受。有些时候你就站在分岔路口,四周人来来往往,想说的话噎在喉口,咽不尽吞不下,最后也只吐出一句,只能这样了。
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呢?是对过去还是对未来呢?
而人也不过命运的提线木偶。
最后他们目送着韩承宇走远。他实在匆忙,连刚刚那段对话也只是挤出的时间。
箱子轧地的声音消失在走廊尽头,沈念看见翟闻红了眼眶,他惊讶于自己竟没有太过歇斯底里,或许是因为已经习惯了离别。
“走吧。”沈念轻声唤他,“我们去找叶钦。”
*
叶钦很晚才回来,入秋后天气转凉,他进屋时带来一身冷气。
两个人等他等到现在,沈念观察他的脸色,唤道,“小叶。”
“嗯。”叶钦低垂着眼。
翟闻也靠过来,犹豫片刻不知道怎么问,倒是叶钦先开口了。他说,“我已经知道了。”
翟闻一愣,“你还好吗……”
叶钦淡淡地笑一下,“还好。”
他说,“我在高铁站追到韩承宇,和他见了最后一面,结果什么也做不了。”
沈念轻轻揽住叶钦肩膀,这是一个隐晦的安慰的意思。叶钦把下巴放在他的肩上,喃喃道,“他就这么走了。”
翟闻扯来纸,弯腰察看他的眼睛。
沈念斟酌道,“没事的,小叶。阿姨的安全最重要。一切都可以再来,我们只要等着韩承宇报平安。”
他嘴上这样说,实则心里也清楚。再来,哪有这么多无穷无尽的机会?哪怕不谈后续问题,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一个风雨飘摇的家庭,哪怕只是一声雷响,都有可能轰然倒塌。
叶钦没有说话。
那晚叶钦一夜没睡,沈念也罕见地失眠。他一会儿翻来覆去想,希望韩承宇妈妈没事。他自己经受过这种痛苦,只望韩承宇能成为幸运那一个。一会儿又想命运,当命运以无可指摘的姿态到来,谁又能真正逃脱呢?
很晚他终于睡过去,梦里自己一遍又一遍地跳舞,在一个露天的庞大高台。四周被弧形墙壁以花苞形式围住,顶上天空深远澄澈,那是上帝低垂的眼睛。
*
日子最终还是过去。
陆予珩终于下课,收好东西,单肩背着书包往外走。妈妈打来电话,他点击接听。
“六六?”
妈妈柔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那天问的票我帮你找赞助方要到了,你具体想要哪一个位置?”
“我回去看看再给您答复。”陆予珩道。
“那是后天回来吗?什么时候的飞机,妈妈叫司机来接你。”
“不用了妈,我直接去现场,看完就回来,应该没时间回家。”
“哦。”那边声音有些沮丧。
陆予珩连忙道,“下个月再回家看你们好不好?”
“好吧,你有空就是。主要你爸有点想儿子了。”
“怎么,你不想我吗?”陆予珩装生气的语气。
“谁想你啊,一整个混世魔王。”妈妈的语气带笑,“正好少让我操心。”
两个人又话话家常,妈妈说没想到他出趟国留学,又培养了新爱好。
“不算吧……您还记得沈念吗?”
“那个你总缠着人家的可爱男生?”
“什么叫我总缠着他啊!”陆予珩反驳,“他很高兴和我待在一起的好不好。”
话一出口他又想到什么,眸光暗了下来。
“沈念参加了这个节目,我去看他。”
“哦?”妈妈有些惊讶,“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后来念念很少来家里玩了呢。”
陆予珩一哽,略去沈念不告而别这个点,简单讲了讲他后来的发展,又聊几句后挂断了电话。
他呆呆地看着地面,脑内回想起高中时几次,自己带着沈念回家。沈念最初不同意,他总不愿意给人添麻烦。在陆予珩的强烈要求下最终还是松口了。
那天晚上陆予珩送他回家,在告别的楼梯口,沈念趴在栏杆上,自上而下望着他,说,陆予珩,你爸爸妈妈真好。
陆予珩心里一阵细密的疼。
沈念睫毛很长,从这个角度看来,在光下投出扇子样的阴影。眼睛隐没在阴影里,平白给人一种落寞的感觉。
明天就是《星路启程》的第二次公演舞台,陆予珩有了票,即将远赴万里前去观看。
那是他们走散以后第一次,单方面的重逢。
飞机在云层中划下一条条白色的线,平稳落地。广播播报中,陆予珩从睡梦里醒来。
他扣好帽子,缓缓向机场外走去。迎面是秋天的凉气,与皮肤乍一接触,让人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因为待得不久,陆予珩没拿什么行李,却唯独背了个相机。他还记得自己十七岁的承诺。
这一切对大少爷来说都是新奇的,不论是沿途路上各种各样的大屏,抑或几个人举着的高过头顶的横幅。他认真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沈念的名字。
看到名字那一刻,心彻底落到了地面。近一天飞机所带来的劳累在瞬间烟消云散,进而转化为另一种,更加深沉的说不出的滋味。
他走进会场落座。录制还有一会儿才开始,旁边坐的是个大波浪美女,不小心瞥见陆予珩手机屏保后眼睛一亮,“帅哥,你也是小念粉丝吗?”
陆予珩一愣,点点头。
“那刚好!”美女塞给他一张粉红色的硬制卡片,陆予珩一眼认出来上面是q版的沈念。美女抱歉道,“其他的都发完了,只剩这一个了。”
陆予珩翻来覆去地看,最后小心收好,“谢谢你。”
他带着帽子口罩,按理来讲看不清样貌,但美女还是凭一些轮廓判定,这一定是个长得帅的。
才播出的几期沈念镜头太少,只靠一闪而过的美貌吸了一些粉,好不容易遇到同担,美女忍不住攀谈。
场馆里温度较外面更高,陆予珩没一会儿就摘下口罩,露出轮廓分明的一张帅脸。
美女惊叹,“这么帅啊。”
“你也很漂亮。”陆予珩礼貌回答。
他看似气定神闲,其实一颗心早已飞到了后台的沈念身上。节目终于开始,大屏幕上放先前录制的VCR,陆予珩一眼就看到其中的沈念。
在这样众多的相貌出众的练习生里,沈念依然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好看。他的美是温润的,柔和的,如月亮一般撒下光辉,却让人一眼看过去就再难挪开。
沈念瘦了。这是陆予珩的第一想法。
他骤然发现他们真的分别了这么久,一年以来漫长的思念在这一刻化为实质,光影交错里,陆予珩喉咙哽咽发不出声音,只恨不得立刻前去抓住沈念的肩膀摇着问,你还记不记得我?
你还记不记得那些……我们。
这次的舞台表演形式创新,部分人有个人舞台。陆予珩清楚地记得有沈念,但接二连三都是其他人,他平静下来,看得快睡了过去,却听四周突然寂静,接着响起主持人的声音。
主持人看了一眼手中的台本,笑道,“那么接下来,是沈念带来——”
《化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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