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害怕了。”迟拓说。
老妖没有回答他。
这反而让迟拓更笃定。老妖在害怕，害怕他会从连接的妖力里挖掘出不可告人的秘密。
如果说方才主动用妖力探入老妖身体是不得已而为之，那现在，迟拓心里清楚，他必须继续加深连接，来获得他想要的结果。
这么想着，迟拓的妖力再度深入老妖的身体，顺着老妖的经脉，从他脚掌处的根系，落入泥土里。
咚咚，咚咚……
白若柳和踏雪寻梅皆屏息不敢说话，一片寂静里，迟拓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如急促的鼓点。伴着他的动作，树林里其他树木的心跳也变成了和他一样的节奏。
老妖咬紧后槽牙，眼睛闭得死死的。他调整自己的心跳，想要夺回树林的主导权。
但迟拓不会让他如意。
他在心里问老妖：“你说，以我的凡人之躯，现在可以驾驭这些妖力吗？”
老妖嘴唇翕动，磕磕绊绊的词句从他嘴里几乎是一字一字地往出蹦：“一时好运，怎么比得过我这么多年的经营！”
迟拓笑而不语。他顺着老妖的根系往外探索，看到和老妖根系纠缠在一起的其他树木的根，像扭在一起的麻花，让人分不清谁是谁。
他几乎要鼓掌称赞老妖的天才：“原来你是这么掌控妖力的。用这一整片树林，甚至是整个公园的其他妖，为你分担。”
所以你才可以成为这片区域的主宰，掌握高于一切的力量。因为你就是他们，而他们却臣服于你，信奉你为神。
绿色的妖气从迟拓的毛孔外溢。那些妖气在空气中液化为指甲大小的水滴落入泥土，迟拓能感觉到，随着妖力对土地的滋润，土地更加的接纳了他。
无端的慌乱从心底往外溢出，老妖身上的白袍无风自动，他的身体和脸像吹气球一样鼓起，树林里的心跳声乱成一团。
“滚出去！”老妖在迟拓的意识里尖啸。
几乎是同时，他一边争夺着树林的控制权，一边倾尽可以调用的力量，想要将迟拓挤出自己的身体。
“做梦。”迟拓轻声说。他借着老妖的推力收敛思绪，睁眼看看白若柳，又指指老妖。
不需多言，白若柳便如一道旋风飞身而起，握刀自老妖头顶往下劈。
是继续排挤迟拓，还是保护自己努力修炼出的人类身体。一丝犹豫在老妖心头闪过。
看着白若柳锐利的刀气，老妖的五窍噗噗往外喷气。他艰难地举起手，在头顶撑开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护盾。
迟拓的妖力乘势而上，占据老妖的部分身体。
大势已去。老妖鼓起的气越泄越多，他只能徒劳地抵挡白若柳和踏雪寻梅的攻击，却挡不住身体里迟拓妖力的游移。
迟拓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老妖的大脑和意识。他倒要去看看，老妖的记忆里藏着些什么。
白若柳和踏雪寻梅的攻击越发猛烈，老妖的身体和意识都在摇晃颤抖个不停。
他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白若柳和踏雪寻梅放过他，他什么都愿意交代。
踏雪寻梅的动作不由得停顿下来，白若柳也有一丝迟疑。可他看着象征迟拓的绿色妖气步履不停地在老妖身体里攀登。白若柳咬牙道：“继续。”
迟拓已经无暇顾及外面的形势。他穿过最后一层阻拦，看到老妖一片黑暗的脑海中，被一个黄色的光斑占据。
光斑以老妖的视线展开，他的位置极低，似乎是跪伏在地上，仰视着面前的白袍人。
白袍人戴着兜帽，浑身被黄色的光芒包裹，像太阳一样耀眼，却散发着沉重又阴冷的气息。
迟拓几乎是下意识就联想到在妖市中遇上的那个兜帽妖，但眼前的白袍人突然开始了动作，迟拓不敢分神，目光死死盯着白袍人。
老妖举手越过头顶，白袍人也伸出右手，将一团黄色的妖气交给老妖。老妖捧着那团妖气的双手抖个不停，慢慢举到自己眼下。
画面突然一暗，迟拓从中读出，是老妖闭眼，吞下了那团妖气。
伴着这个大胆的举动，老妖的身体被白袍人的黄色光芒裹住。他挪动膝盖，几乎是贴着白袍人的脚跪着。
迟拓趁机抬头，想要看看白袍人兜帽之下的面孔。
但这毕竟只是老妖的一段记忆，任凭迟拓如何努力，他只能看到白袍人的左手压着右手，贴在胸口的位置。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分外修长，关节处长满了硬硬的老茧。是一双历经困难的手。
能记住手也是好的。迟拓安慰自己。
下一秒，他感受到一道注视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是在注视老妖？
不，是在看我，在看迟拓。
心脏在狂跳，迟拓小心翼翼躲藏在老妖的体内，不敢有多的动作。但尽管如此，老妖意识里的画面还是被按下了暂停，停在了白袍人启唇的时刻。
就差一点。
看着光斑上绽开的黄色光芒，迟拓纵有千般不甘，却也失了机会。
他伸入老妖体内的妖力如潮水般退去，探入地下的根系也在回缩。他看到老妖原形下的根系在枯萎干缩，却依旧像一个结，牢牢保护着里面的东西。
如果有机会，要把他的根挖出来看看。
迟拓想着，急促地收拢妖力。他睁开眼，落入眼里的是和老妖紧贴的双手。
迟拓立马甩动胳膊，他想要挥开老妖的手。但老妖的手掌却像被黏在他的手上，与他的掌心死死相贴。
白若柳见状立刻挥刀，将老妖的胳膊双双斩断。
“走，他要自爆。”他说着，拉上迟拓大步狂奔。
迟拓闻言不敢耽搁，立马跟上白若柳的步伐。
他们没跑几步，身后便响起老妖阴恻恻的声音：“迟拓，你以为你还算人吗！”
老妖被斩断了胳膊，身上也有无数伤口，浑身血淋淋的。迟拓不敢回头看他，却被他的话短暂截住步伐。
只那一瞬，他身遭的树木竟然自断根系，不顾一切向他撞来。
需要一个强力的攻击手段！
念头在迟拓的脑海里闪过，他下意识便凝聚出陈静羽使用过的藤蔓拳头。
藤蔓拳头从他身体里四散开，替迟拓和白若柳扫清前进的步伐。但这片区域始终在老妖的掌控之中，不知老妖做了什么手脚，那些拳头在攻击的路径上便自行消散。
还有什么办法？迟拓着急地想。
身畔的树干离他只剩一臂的距离，迟拓的脑子被搅成浆糊。他跌跌撞撞跟着白若柳，身前的白若柳突然就停下脚步。
“抓紧我。”他头也不回地说着，把迟拓甩到自己背上。
带着冷气的白光闪过，巨犬驮着迟拓，如闪电般在树林里穿梭。
身后是老妖的惨叫和爆炸的轰鸣声。迟拓紧紧搂着白若柳的脖颈，把头埋在他宽阔的背上。尘土飞扬间，他们被推出树林，落在冰封的人工湖上。
迟拓闭上眼，跪倒在冰面上，不住的喘着粗气。
他的手心被老妖的胳膊炸的血肉模糊。
白若柳从离他不远的地方匆匆跑过来，小心翼翼把一层透明的薄膜贴在他的掌心，疼痛变成寒冽的麻木。
“会好点吗？”白若柳扶着他的肩膀，低声问。
迟拓没有说话。他看着自己冰面上的面容。
他的面貌似乎没有变化，又似乎不同了。可比起五官，更显眼的是绿色的头发，比被李老板指出地时候，更贴近叶片的颜色。
我还是人吗？迟拓问自己。
我想成为什么？
我想以什么身份活下去？
他无言，心中却有惊涛骇浪在翻涌。
-
长大人坐在自带的椅子上，椅子下是枯萎的草和被犁得乱七八糟的草地，身前站着满脸不服的白若柳和踏雪寻梅。
长大人掐着自己的人中，半晌，绝望地开口：“给我一个理由，你们把湖冻住、地掀翻、树林炸了的理由。”
踏雪寻梅不悦地翻了个白眼，白若柳的眼神从正在做笔录的迟拓身上收回，慢悠悠说：“这件事说来话长。”
不等长大人发怒，白若柳就飞快说：“湖和地是危机之下我们被逼无奈，树林是树妖自己炸的。”
踏雪寻梅疯狂点头，飞起的头发打在长大人脸上。长大人闷哼一声，抬起椅子挪远几步。
天空微明，四区第一工程队进驻城市建设公园，用施工用的围挡把公园团团围住，贴上紧急翻修的标识。
被从睡梦中叫起的他们和被从睡梦中叫起的长大人一样头大。
长大人的手指狠狠落在白若柳和踏雪寻梅的眉间，他咬牙切齿道：“回去全都滚去做详细笔录。把你们使用了的能力，一个一个说清楚，登记好，谁都别想跑！”
踏雪寻梅无所谓地吹了声口哨。
那头，迟拓在笔录上签好名字，不急不缓走了过来，犹豫着开口：“还有件事……”
“什么？”长大人闻言，一口气没提上，吹胡子瞪眼地转头看迟拓。
迟拓的左手握着右手，抬头看向被炸成碎木渣的树林：“那个老妖的根里面好像有东西。”
“非常好的发现！”长大人面色一转，大力拍着迟拓的肩膀，几乎要将他引为麾下骨干：“小迟同志果然非常有成为一名执行员的天赋，我没有看错你。”
“是我没有看错他。”白若柳挤开踏雪寻梅，插话道。
长大人略过白若柳，为了表达对迟拓的重视，甚至亲自重新为他包扎了伤口，随后才图穷现匕道：“带我去看看。”
迟拓无语，前摇倒也不用那么长。
他凭着记忆，找到老妖原形的位置。这里现在只留下了一个深坑。
白若柳和踏雪寻梅同时开工挖掘，飞灰里，他们挖出炭化的树木根系。
这些根系裹成结，有篮球那么大。剥下外面几层掉渣的木炭，里面恻根系仅仅干枯分裂，隐约可见里头裹着什么。
长大人亲自上手，用锋利的指甲切割出一个孔，掏出里头的东西。
是一具没有翅膀的鸟妖尸体。
围观的四个人里，长大人和白若柳俱不说话，唯有踏雪寻梅倒吸一口凉气，迟拓只能看她。
踏雪寻梅轻声说：“这是鸟妖15423的尸体。”
“他们可能在用他的尸体，供应维持公园阵法运转的妖气。”
长大人把鸟尸放回树根球，递到小熊猫手里。
他拍拍手上的尘土，对着踏雪寻梅说：“记得提交鸟妖15423失踪案的结案报告，还有新鸟妖首领的申请书。”
他说完，带着小熊猫妖缓缓走远。
踏雪寻梅沉默许久，没有打招呼，自己悄悄离开。
白若柳左手拎起高西，右手拎起倪波，叫了迟拓一声：“我们也回吧。”
迟拓叹了口气，走在白若柳身畔。
阳光照在冰封的湖面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迟拓回头望向地上的大坑，恍惚间，听见幽幽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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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化的植物妖不能离开本体，果然还是太受限制。
有花椒壳贴着我的舌根，好痛苦[裂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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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转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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