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人的身遭是一片黑暗，唯有头顶打着昏暗的黄光。
透过厚实隔音门上彩绘的玻璃，可以看见屋外偶有白衬衣黑马甲的服务员推着推车往来。
无论工作日还是休息日，KTV的白日场里，常常都有打发时间的大学生独乐乐。
男学生鼻上架着的无框眼镜滑落到鼻尖，他手法不算熟练地推了推，叹息一声：“植物妖终究非我族类，赐给他们千百倍的力量，也成不了气候。”
包房里分明只有他一个人，但一曲毕，点歌机旁的空气竟微微扭动，为他切换到了下一首歌。
他握着话筒，就听身旁传来毕恭毕敬的女声：“请您放心，第二、第三实验基地目前运转良好，吸引到的人流量和妖流量稳定，能持续为接收基地供应能量。”
男学生微微颔首。
他唱了几句后便是间奏，干脆便咳了两声清清嗓子。察觉到他的不适，另一旁的老妖立马将桌上的白水端到他手边。
老妖捧场道：“大人唱得真好，这次的演出一定会成功。”
他的马屁没有拍到男学生心上。男学生垂下眼帘，不动声色地瞟了他一眼。
老妖只感觉到他的目光从自己头顶扫过，心下突然一凛，缩缩脖子，乖巧接过男学生递来的水杯。
“和树妖的融合为什么会失败？”男学生问。
老妖不能继续低头装鹌鹑，只能开口，小声辩解道：“要调动整个公园的力量，需要依靠植物的根系。而根系连接的植株太多，容易引起思维混乱。所以……”
老妖把心一横，眼一闭，沉声道：“是属下监管不利，请大人责罚。”
男学生久久没说话，包房里只有音乐发出的震耳的响声。
男学生抬头看了看角落里的摄像头，手指一划，镜头忽然变成一片漆黑。他伸手扶起老妖，缓缓道：“你我同属一族，我的谋划，你知道的最多。”
老妖几乎把头埋在胸前，他颤声道：“属下不敢背叛大人。”
男学生勾起唇角，一派轻松：“你自然不敢背叛。只是这件事，如果成功，所有族人都会得利。”
他说着，目光轻轻扫过缩坐在点歌机旁的小妖身上。
小妖一愣，随即后知后觉低下头。
男学生笑了：“翎仔近来长进不小，再多锻炼锻炼，也能派出去执掌基地了。”
他笑着拿起话筒，面色如常继续唱歌，反反复复唱的就是那么几首，翎仔便负责重复为他点歌。
老妖见男学生不像生气的样子，心里舒了口气：“是大人教导得好。”
他小心翼翼为男学生的水杯里添上水，垂手立在一旁。
“去第二基地吧。”男学生摆摆手：“那里催化的植物妖少，鸟类多，相对更好掌控。你是我的族人，也是我最信任的人，该记住教训才是。上次的错误切勿再犯，如有不妥，要立刻联系我。”
老妖被重新委派了任务，心下一喜，连声应是道：“这次定不辜负大人的心血，我会保护好第二基地。”
“只是……”老妖顿了顿，看着男学生抬起的下巴，鼓足勇气问：“再遇到执行员，我们该如何是好。”
“当然是能打则打，打不过便撤，尽力保全第二基地的妖力。”得了男学生的授意，女妖指点老妖两句。
男学生微微点头，嘱咐道：“迟拓和白若柳，受伤可以，但不能死亡。这个度，你要掌握好。”
豆大的汗珠子从老妖额头上滑落。
老妖一咬牙，拱手把腰弯得更低：“属下记下了。”
-
白若柳从窗口跳进储物间，余光瞥见迟拓夹着笔记本，脚步匆匆出了亮亮花艺的大门。
他出了储物间，便见人形倪波坐在电脑前，脚边躺着黑白边牧和伯恩山。
迟拓不在，吵吵闹闹的菟丝子三姐妹也不在，纵使蓝牙音响放着摇滚乐，店里的各色花卉堆叠得几乎没有落脚处，白若柳还是觉得，冷清得厉害。
他把钥匙放回柜台下的抽屉里，坐在倪波讨好地让出的老板椅上，轻声问：“十七妹他们去哪了？”
“十七妹去活动场地那边了。”倪波的小嘴叭叭个不停：“她们好狠心，留我一个人看店。虽然说今天会来店里的人也不多，但重点在于她们把我一个人留下，我也是爱热闹的小狗啊……”
地上的黑白边牧伸出前爪，扒拉了几下倪波。示意他还有自己在。
好大哥倪波十分感动，扒开黑白边牧的爪子，继续对着白若柳抱怨个不停。
他说了许久，才发现白若柳仅从鼻子里挤出几个单音节的字做回答，旁的话一概没说。他只是面朝着店门的方向，双眼放空。
倪波的声音渐渐小了。他扯扯白若柳的裤脚，贴心地问：“是不是行动不顺利？”
白若柳“嗯”了一声，指甲不自觉地抠进掌心的肉里。
鸟王案和欺生案两案合一，踏雪寻梅自知理亏，认领了后续的文件材料撰写和提交工作，高西感动得满地打滚。
白色西高地身上沾满土和草叶在蛄蛹，该是迟拓爱看的画面。
白若柳下意识转头看迟拓，却见迟拓只是勾勾嘴角，很快便转过身，背着人长长叹气。
他似乎是累极了。人虽站着，眼里却没半点神采，也提不起精神。
白若柳原以为，迟拓该是熬夜过后的疲倦。
于是他将迟拓送回房间，搬了单人沙发在他门口守着。屋子里偶尔传来沉重的呼吸声，白若柳有些心焦。
这股心焦到迟拓睡醒后终于落实。
迟拓一直睡到夕阳西沉。他握着手机推开门，轻声告诉白若柳：“七夕促销快开始了，我也不好把所有事都交给李老板他们。往后一段时间的其他案件，我就暂时不参与了。这样可以吗？”
他说着，抬眼看白若柳。
不需要思考，白若柳立马便知道，迟拓在说谎。
他想抓住迟拓问个清楚，可对上迟拓微微泛绿的眼睛，白若柳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他低头柔声道：“有什么不行的？生意很重要，小迟你不用太小心翼翼。”
小迟……遇到了什么？
白若柳看着店门发呆。
倪波调小音量，皱着鼻子抱怨：“白老大，我实在听不出来这歌里面有什么。说不定只是小伯头的前主人喜欢的歌呢？”
伯恩山闻言，翻出一半白眼，又踢了倪波一脚，反驳道：“第一，不是主人。第二，是他一直在重复说‘自我’。”
“那也毫无关联啊！”倪波怒吼。
伯恩山噘着嘴卧到黑白边牧脚边，懒洋洋地说：“找关联是执行员的工作。”
倪波气急，小发雷霆狂叫了几声：“不是，白老大你评评理！”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抓白若柳的胳膊。却不提防身边的白若柳突然站起身，伸出的一拳就揍到了白若柳的大腿上。
完了。倪波心如死灰，下意识就要抱头鼠窜。
但白若柳没空管他。
白若柳大步迎上走进店里的迟拓，接过他手里的推车，关切地问：“那边生意怎么样？忙得过来吗？要不我也去帮忙。”
迟拓点头：“生意还行，十七妹她们配合得挺好，我也就在旁边拿一下主意。”
他绕过白若柳往里走，把几卷包装纸堆在推车上，又歪头看着一直推车跟着他的白若柳，关心道：“你累一天了，好好休息休息。”
“我不累。”白若柳心里欢喜，想再说几句，后头却接不上死皮赖脸要去帮忙的话。他只能看着迟拓微笑和他告别，又匆匆出门。
靠！我在做什么！
白若柳一拳捶向空气，破风声里，他的手臂缓缓落下。
他瘫坐回椅子上，咬牙切齿地给高西打电话。
-
推车发出不小的动静，迟拓皱着眉回头，仿佛听见身后有什么动静。
他停下脚步，看着身后大开却空荡荡的店铺群，把被窥探的感觉压在心底。
没有人经过，没有妖在看他，甚至没有鸟妖从天边滑过，但迟拓的脊背上却爬满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他感觉到，有人的视线，从他的后脑勺一直扫到脚后跟，不抱任何恶意地在打量他。
是妖？还是人？
迟拓握着推车把的双手隆起，掌心里有彩色的液体流动。他仔细看着感觉里视线投来的方向，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大约是他停留的时间太久，一个打扮时尚的年轻男子快步走了过来，小心问：“掉东西了吗？”
迟拓猛地回神，含笑回道：“没有。”
他没有再继续解释什么，反而问年轻男子：“阳舒，你怎么来了？”
万阳舒帮迟拓一齐推着车往电梯去，垂下眼帘不好意思地说：“我们彩排结束了，李老板带宋三他们去确认晚上的灯光，我没事做，干脆就帮你的店员来接你一截。”
他抓抓脑袋，自嘲道：“你也知道的，我们贝斯手就这样，不起眼。”
“你很优秀。”迟拓往侧边走了一步，拉开和万阳舒的距离：“那么多人喜欢你，连我这种老土的人都听过你的名字。”
他问万阳舒：“我听他们说你在读研，还在外面搞乐队，忙得过来吗？”
万阳舒咬着嘴唇低下头：“我是贝斯手嘛，在乐队里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宋三他们才厉害，上课也忙，还能又做吉他又做主唱。而且……”
他鼓起勇气，看着迟拓的眼睛：“学长你才是真厉害。当时老师们都说，我有望像你一样拿金奖，可到最后，我还是没有拿到。”
迟拓安慰似地拍拍他的肩膀：“你还在读书，还有机会。”
万阳舒摸摸迟拓拍过的位置，掩饰般推推眼镜，不自然地转移话题道：“学长，难得遇到，活动结束一起去吃个烧烤？”
“再说再说。”迟拓应付两句，迎上兴高采烈跑过来的菟十七妹。
万阳舒没有跟上去，他站在原地，篡着拳头。
补上昨天的更新，明天正常更新[亲亲]
抱歉最近太忙了，中元节到了，每天一睁眼就有做不完的事[裂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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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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