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大剧院的穹顶在暮色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助理说这部新排的《湖光吟》最近一票难求,她刚好得空来采采风。
幕布拉开时,她正低头调整速写本的角度。水蓝色的灯光漫过舞台,饰演书生的演员踏月而来,青衫下摆绣着的银线随步伐流淌,像极了记忆中那个人总爱系的丝绦。
那抹身影在湖心亭驻足,转身时眼尾那颗泪痣在追光下明明灭灭,林棠的铅笔 “啪嗒” 落在画纸上。
沈砚。
他比前两天看起来清瘦了些,下颌线绷着戏台子上特有的英气,可那双眼睛还是那样,像淬了星光的深潭。
剧情推进到书生夜遇溺水女子,沈砚涉水救人的动作带着程式化的优雅,可当他托着 “女子” 起身时,目光忽然掠过观众席第一排。
林棠看见他指尖微颤,喉结在青衫领口下滚动 —— 那是他紧张时的老毛病。
“姑娘可与我同去,趁星夜正好?” 剧本里的台词本该对着“女子”说,沈砚却在尾音处轻轻扬了扬,眼光灼灼看着观众席,像是藏着只有她能懂的暗号。
聚光灯在他睫毛上投下蝶翼般的阴影,林棠心内一颤,“他可是在对我说?”
时间突然好慢,观众都在等下一句台词。
台下传来轻轻的抽气声,导演大概没想到主演会擅自改词。
林棠本能地坐直身子,指尖划过鬓角,对台上点了点头。
沈砚才开始说下一句。“良辰美景莫辜负,有花堪折直须折——”
戏散场时,后台通道的灯光忽明忽暗。林棠刚把速写本塞进帆布包,就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林棠~”
这个带着京腔的昵称让她脊背发僵。转身时,沈砚的戏服还未换下,水袖拖在地上。
“沈砚,你怎么来这?”林棠强装镇定,声音却有些颤抖。他走到林棠身边,低声说:“来看我的女主角。”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垂,林棠的脸颊瞬间发烫。
脸上的脂粉未卸,却掩不住眼底的热切:“我演得怎么样?那处改词 ——”
“沈老师演技精湛。” 林棠打断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帆布包上的铜扣。
沈砚的笑僵在脸上,喉结滚动了两下:“你这么叫我…… 那我可得教你一下舞台剧和剧集有哪些相通之处,晚上请我吃东西——”
“沈砚!” 远处传来经纪人的呼喊,闪光灯突然在拐角处亮起。林棠下意识后退半步,却看见沈砚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戏服上的银线硌得她生疼:“去吃铜锅涮肉吧?就巷口那家 ——”
“今天怎么没带狗仔?” 林棠挑眉,目光落在他攥着自己的手上。他的掌心还是之前那样温暖,却比记忆中多了层薄茧。
沈砚的耳尖突然红了,像个被拆穿心思的少年:“我、我让他们在门口候着……” 他忽然松开手,水袖垂落,开心笑着说,“等我!十五分钟!”
“唉?”林棠还没说完,沈砚就转身走了,后台传来嘈杂的脚步声,经纪人的呼喊越来越近。
帆布包上的铜扣 “咔嗒” 扣紧,林棠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轻轻笑了一声,聚光灯下的重逢,像极了戏台上的唱段,总带着几分刻意的婉转。
铜锅腾起的热气模糊了玻璃窗上的冰花,林棠望着铜锅里翻卷的羊肉片愣神。
“别光顾着看啊,这手切羊肉就得趁热涮。” 沈砚的筷子已经夹起片薄如蝉翼的肉片,在麻酱料碗里打了个转,“告诉你一个新吃法——” 他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瓷罐,白糖在暖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林棠的睫毛颤了颤:“这是什么吃法?”
“尝尝?” 沈砚将蘸好糖的肉片放进她碗里。
铜锅咕嘟作响,林棠咬下肉片,麻酱的醇香混着白糖的清甜在舌尖化开。她忽然抬头:“你刚才在台上改词,不怕导演骂?”
沈砚往锅里添了把冻豆腐,热气熏得他眼睛发亮:“看见你坐在第一排,脑子突然就空了。” 他忽然笑出声,夹起片羊尾油扔进锅里,“十年前在巷口分别时,你连句再见都没说,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着了。”
瓷勺碰在碗沿上发出清脆的响,林棠望着他往自己碗里添粉丝:“你不是也没留地址?”
“那会儿住的是地下室,墙上还渗水,哪敢让你知道。” 沈砚忽然从裤兜摸出张皱巴巴的戏单,背面用铅笔密密麻麻写着字,“这是我第一次登台演主角时记的,每句台词旁边都标着‘棠棠会喜欢’‘棠棠会笑’——”
羊肉片在铜锅里卷成漂亮的弧度,林棠忽然伸手接过戏单。“湖光吟” 三个字旁边画着小小的贝雷帽,正是她今晚戴的款式。
她忽然轻笑:“沈砚,你知道刚才在剧院,我为什么敢摘帽子回应你?”
“因为……” 沈砚望着她眼中跳动的火光,忽然有些口干,“因为你知道,我就算改词被导演骂,也会把这出戏唱完。”
粉丝在汤里舒展,像极了那年老槐树下飘落的槐花。
林棠舀起一勺热汤,忽然说:“其实我去看《湖光吟》,是小助理推荐,没想到有这么巧的事情。”
沈砚的筷子 “当啷” 落在瓷盘上,他忽然伸手,指尖掠过她腕骨处的红痕 —— 刚才涮肉时溅起的油花烫的:“疼吗?”
“不疼。” 林棠望着他眼中倒映的自己,忽然觉得十年时光不过是铜锅上的一层水汽,“倒是你,刚才在后台跑太快,水袖都勾破了。”
沈砚低头看自己袖口的银线,忽然笑出声:“破了好,破了才显得真实。” 他忽然举起酒杯,北冰洋的气泡在灯光下升腾,“敬十年后的重逢,还有 ——” 他目光灼灼,“敬当年没说出口的那句‘我喜欢你’。”
玻璃杯相碰的声音清脆如戏台上的快板,林棠抿了口带着橘子味的汽水,忽然发现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雪。铜锅里的汤咕嘟作响,沈砚正往她碗里添第二片蘸糖的羊肉,仿佛时光从未流逝,他们还是巷口那个少年,等着未来在热气中慢慢清晰。
雪粒子打在玻璃上沙沙作响,沈砚忽然指着她沾了麻酱的嘴角:“别动。” 他掏出那方绣坏的并蒂莲手帕,指尖轻轻擦过她唇角。
铜锅的火光映得满室温暖,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却融不化桌上两副沾满油渍的碗筷,融不化戏单上密密麻麻的心事,更融不化此刻眼底流转的星光。有些故事,就像这铜锅里的老汤,越熬越浓,越久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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