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点雪被扔进裂缝后借力就地打了个滚，没在乎衣着凌乱，横剑四望，周遭昏黑暝聩，与外界隔绝，顿时面色沉冷，怒火与自责几乎无法控制地在胸腔中燃起，但下一刻他强行让情绪冷下来。
——因为他竟然还保留了居高临下的视觉，不远处的下方能够将空间内一切尽收眼底。
祝点雪挪到了视野范围的边缘处，不抱希望地尝试通讯，抬剑打算破阵，“体验馆二组，二科是否收到？”
“二科收到，二科收到。”贾清的声音很清晰，“请二组报送情况。”
祝点雪心头一怔，紧急抬手制止了两个刚从天而降的小年轻打算攻击的动作。
……这绝对不是附身“姚文雯”那个家伙干的。留在空间内毫无用处，符合对方利益的选择是把他们直接扔到空间之外，想再进来又会极度耗时，即使加派人手，等再赶到黄花菜都凉了。更别说还保有对外界通讯。
而如此一来，剩余人选呼之欲出。江夜白还有空间相关的能力？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张雪涵和刘明令行禁止，乖乖做祝点雪身边暂时静止的左右护法，面上看来各有思索。
“已发现本次事件主要源头，其一为蓐收、能力推测为将身边所有事物转化为可使用兵器，其二为不明生物，能力推测为空间系及精神操控系。宋明阳被不明生物操控，姚文雯被不明生物附身，依托皆为特殊红石。”
祝点雪目光追索江夜白东拉西扯地拖延时间套取情报，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不是追究的时候，管他是什么东西，说是“死人”就当是死人吧。
祝点雪想，空间和情绪两种能力哪个都不好相与，得暂时稳住他。
“初步判断蓐收被唤醒后受不明生物操控，力量亏空，对宋明阳有异常行为，怀疑为同源取补。”他说着一顿，没等他安抚情绪猛烈波动杀气浓郁的小年轻冷静，空间中已有一双温柔的手掌轻柔抚平了小年轻过于起伏的情绪。
祝点雪垂下眼睑，这个角度，他看不见江夜白的表情。
他面不改色地续上了自己的话，“以蓐收古为五行金神的传闻推断，可能是金属相源。”
“二科收到，正在检索蓐收及相关传说信息，辅助检索不明生物真身。”
祝点雪应了一声，俯瞰全景，心头疑问与江夜白问话同步了，他们脚下正在铺就的阵法是做什么的？居高临下的视线不算完全好，再加上阵法线条颜色黯淡，辨清太难。
……像是某种逆转阵法。
空间里忽然起了春风……或许也并非春风，只是某个“人”的提醒。
提醒他们，动手的时机要到了。
祝点雪注视着和他们配合良好的江夜白，心情竟是平静的。
“刘明，雪涵，准备好。”
澄澈的视野中荡开波浪，随即，在人类肉眼可察的范围内，这一块儿空间出现了几个可供穿梭的小洞，两位年轻人紧紧盯着，目光如炬。
……这种小洞够干什么的？
刘明疑惑：“是要我们打地鼠？”
张雪涵看着下面人影情绪不佳，冷冷道：“我们才像地鼠……天鼠。”她说完微微抿唇，快速瞟了一眼刘明，又说：“……用符咒？投掷剑气？”
刘明大大咧咧，将期待目光投向身边二位：“坏了，这俩我都不擅长。”
张雪涵：“……”说不上生气还是不生气，这人神经真够粗。
祝点雪争分夺秒、加快了语速说：“想法不错。在学校学过灵力化形吗？弓箭，用弓箭来作为前哨。”
张雪涵有些迟疑，“…不是特别准。”
祝点雪：“没关系，只是前哨，尽力而为。”
张雪涵点头，收起“魔仙棒”，手中灵力延展变幻，最终变成了一个不够稳固的庞大弓形，数支灵力箭矢就此凝形蓄力。
不那么擅长此道的刘明在旁掠阵，很有些忧虑意识，“那我们现在要攻击吗？”
祝点雪觉得自己被拉住了手，有蓬松柔软的力量拉着他摆了摆手，无声表达再等等。
他在信任和抵抗中徘徊了不到一秒，选择相信一路以来表现良好的江夜白，“稍候。雪涵，一会儿我喊你时放箭就好。”
张雪涵深呼吸：“……嗯！”
在感官的绝对集中下，等待的时间很短，却又被拉得无限长。
江夜白做出的所有行动落在祝点雪眼中都变作了一帧一帧的动画，映射在视网膜上，直到空间猝然扭曲，俯瞰世界里混乱模糊，视野迷蒙难辨。
无形的手掌同一时间将他手掌紧握，而后又重重抛开——时机来了！
祝点雪喝到：“雪涵！”
张雪涵条件反射地放手，已蓄足力量的灵箭飞射而出。
祝点雪随喝令猛然爆发，在这瞬间比离弦之箭更快地冲出空间薄弱处，踏着江夜白的话音持剑从天而落，冲力拂起他两鬓细碎的头发，目光比箭光更凌厉，剑光比灯光更刺目。
剑若急电直劈“姚文雯”面门，刹那出现的空间裂缝吞没他的剑、吞没他的身躯，而另一道空间裂缝无缝衔接贴着“姚文雯”的面敞开，又将他完整放出，剑式去势分毫未减。
“姚文雯”显然毫不意外，反应也是快极，符咒险而又险升起，勉强护住“她”的面门，但下一瞬，符咒也被劈出裂痕，“她”额角狂跳，自己闪身退入空间裂缝里，裂缝在蓐收身旁与祝点雪面前反复撕扯了好几轮，艰难地开在了蓐收身边。
电光石火间的对招中，张雪涵惊惶激动的情绪升起还没发酵，就被刘明打断了，刘明睁大眼睛大声道：“祝处好像皮卡丘！”
张雪涵：“……”
没等她反驳，无形的力量已经拖着手腕把她拽出了空间，从刘明的脚步踉跄来看，他应该也是一样。
重新回战场，世界大不同。
相比祝点雪如猎豹突击般迅猛有力的出击，张雪涵和刘明的动作更像两个试图起飞但失败的小鸡仔，就地翻了两滚，滚到了江夜白身边。
江夜白很有主人翁意识，坐在座位上向她俩张开一条手臂，“欢迎回来，注意脚下。”
“……”
什么脚下？
祝点雪一击落空并不遗憾，扭身借力，在扭曲的地板上稳住身形，新的裂缝在脚下闪烁，他动作如风一般轻巧掠过，在江夜白身边落定，江夜白见状利落放弃了空间归属权争夺，任凭空间裂缝敞开后徒劳关闭……
倒也并非完全徒劳，祝点雪眼睁睁看着两位小年轻下意识冲着脚下攻击，结果像两条带鱼一样被空间裂缝吞没后，又被从上而下地吐出。
一番交手下来，竟然是双方都毫发无伤，在逐渐恢复有序的扭曲世界里颇有几分荒诞不经的喜感。
慢半拍反应的蓐收脑袋转了一圈，短暂思考之后，重新向宋明阳伸出手，继续自己未完成的命令。
祂的心思定得很快，轻松地专心致志，将迷茫抛在脑后。
运用“姚文雯”躯壳的幕后者也逐渐适应了过于激荡的情绪，最真实的反馈是空间正在变回原本的模样，甚至不止于此，之前因攻击而毁坏的部分也如同时光回溯般，逆飞回原位变作完整无瑕
“她”抬起手掌，符咒浮起、散发的并非纯粹暖白灵力光辉，而是蒙着一层暗红光晕。
这大概算是一种示威。
张雪涵抿着嘴，握紧剑，“到底是什么时候……明明进来前，还是雯姐的。”
刘明紧张：“这下怎么办？对雯姐也不能动手，宋哥也不行，我们打……那个什么蓐收吗？”
力量又开始在蓐收与宋明阳之间流动了，细密的欢欣气泡从祂身上升起。
江夜白注视着蓐收被白色长发近乎掩盖的背影，伸手勾动了蓐收身上朽木味道的孤寂，不合时宜地想这家伙现在也像一棵被强行唤醒、使之发芽的枯木，棕色的皮肤像是树皮、白发是枯叶。
枯木还是不要违背天理规律，再度发芽为好，所以蓐收在被放大的孤寂中停止了动作，流下落叶般的泪水。
当然，江夜白也顺手拨弄了姚文雯的情绪。
“姚文雯”心中的情绪大多很淡，但获得欲、胜负欲、掌控欲等系列与欲求有关的情绪大多烧得很旺，稍弱于灼烈的愤怒，如一颗勃勃的**集成体。
人类也有**，**与人类从无分割，但“她”的**比人类厚重太多，再次佐证了其非人身份。可是很奇怪的，“她”符咒用得很好，甚至可以说比姚文雯本人用得更好——非人生物能够通人性、化人形通常天生天赐特殊能力，无需苦修人类符法。
暗红光晕的流星在空间中穿梭，让人看不出来是在布阵、还是普通的攻击符咒、抑或是影响心神的特殊符咒。
投鼠忌器，一时找不到好办法破局的人类只好以江夜白为圆心，将所有符咒击毁，近乎是消耗人类体力的阳谋。
之前被江夜白拆离出的红石被“姚文雯”握在手掌中，融作溪流汇入身躯，“她”眼中红光更盛，意志更加稳固，最直观能看到的就是这片空间光洁如新，每一寸精雕细琢过的装饰都完好无瑕地呈现着。
也许是因为符咒是有限的，墙上的飞鸟渐次飞落加入战局，亮银色的羽翅在灯光下格外晃眼，在符咒中穿梭，让人目不暇接，难以捕捉。
祝点雪轻声说：“江夜白。空间能做到什么程度？”
尽管他什么额外的话也没说，但江夜白懂了他的意思，于是弯下眼睛，“一般一般的程度。”
二者同时而动，江夜白猛地蹿起，以绝对不符合人类身体力学的姿势跳到了椅背上，双手按在两脚旁，短暂蹲踞在倾斜座椅上含笑望向“姚文雯”，与此同时，空间裂缝吞掉了三位人类的行踪。
符咒与飞鸟顿时来了个骤停，不情不愿地在江夜白面前分作两片止息的汪洋，敞开一条通路供江夜白与“姚文雯”对视。
“姚文雯”目光冷淡望来。
好消息，投鼠忌器的不止人类一方。
江夜白冲“她”轻轻颔首，空间敞开，三位人类从后方包抄簌簌落泪的蓐收，开始正义3打1。
江夜白面上云淡风轻，实际几乎使用了所有力量去牵动“她”的掌控欲，无论什么**，只要够冲昏清醒头脑就好，空间技艺是一种格外需要冷静思考的能力，对这项技艺再熟悉也摆脱不了这个要求。
他眼前忽然发花，世界短暂变作他沉睡前的模样，亭台水榭、秋日晴朗。
是制幻，“姚文雯”终于动用了这一能力。
江夜白眨动眼睫，幻觉破裂，体验馆三楼与一剑一拳同时袭来。
他把自己也投入空间裂缝，凝固的倾斜座椅归于流动猝然倒塌稍作抵挡。
再次浮现时，江夜白落在祝点雪不远处，已将迷幻张雪涵与刘明心智的恶意尽数蚕食。
他没有看迷茫回神的二人，也没有看暂时压制住刚刚恢复的蓐收的祝点雪，目光冷淡地望向“姚文雯”。
“姚文雯”向他轻轻颔首，笑容恶意而灿烂。
[垂耳兔头]谁也别放过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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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班门弄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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