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姚文雯虽然嘴上自称是柔弱文员、不出外勤的科研岗，但手上是有几下功夫的。
弥散着内敛光华的黄符自动而起，径直飘向天花板。姚文雯一心二用，留意着江夜白举动的同时，手指翻飞成型，搭塑不断变化的手势。
几次眨眼间，姚文雯双手合掌停下动作，符纸霎时光芒大盛，在昏暗的二楼环境中短暂地升起一轮炽白的小太阳。
江夜白抬眼望向刺目的光芒，眼瞳如两颗无瑕的黑曜石，不因突如其来的强光发生任何变化。
这颗“太阳”中蕴藏着的灵力非常丰富，可惜不在他的食谱上，不然还有点想尝试一口。
灵力——江夜白当然是知道这东西的。
最初只有非人生物掌控灵力，后来一些特殊的人类在与非人生物的相处中逐渐摸索出方法，能够通过修炼或是其他方式获得“灵力”，以此获得能和妖鬼抗衡的力量。
正如非人物种有强有弱，人类修炼灵力的上限也是有高有低，全凭天赋二字决定。
姚文雯看起来天赋不错。
江夜白不大擅长辨别灵力，好奇地多看了几眼，除了觉得这和刚刚祝点雪的用法不太一样外，没什么多余的想法，抓紧吞吃已经被祝点雪打散的恶意。
未能抗住一击的鬼怪占了将近一半，剩下的都是至少躯壳凝实、眼神有一定灵动性的升级款。
姚文雯的准备正是为了这一刻，她手心向下分开双掌，又在身体两侧精准地停住。
“太阳”顷刻间溶解流散，无数条白色细丝迸射而出，自如地绕过祝点雪，如一柄柄被投射而下的纯白长枪，周身萦绕朦胧的白光，刺穿鬼怪幻化而出的躯体，直接——
“咦？”江夜白发出了一声气音。
声势浩大、灵力惊人的一式，居然，并没有实际杀伤力。
——长枪的形态维持到穿刺成功，下一瞬它们再度溶解，成了由内而外包裹着鬼怪周身的薄茧，甚至没有阻拦作用。
江夜白认真地观察，没有看出是什么效果。
“这是做什么的？”江夜白问。
姚文雯没搭理他，既是对着不远处与敌方保持相抗状态的祝点雪说，也是对着耳麦里的贾清说，“诞生时间是五个小时前，力量非常充沛且统一，波长近似。”
江夜白看出来了一点滋味：祝点雪是有能力快速清场的，但是他没有，他是故意延长姚文雯力量维持时间的。
具体原因江夜白不大关心。他沉睡太久了，现在真的非常、非常、非常饿，所以这座对于人类而言很危险的体验馆，是他的点心房，他很想大开吃戒。
但“特安委”的队伍，他现在也很需要，不能够直接撕破脸脱离，那会很麻烦。
于是简单思考之下，江夜白非常顺当地将眼前这一堆小点心在进食目标中排后，转而游离分散精神去更远的地方，就像在一楼时做的那样。为防一会儿去三楼的路上什么敌人全部消失——鬼这种没有肉身的类型，一般都是由极端负面情绪构成的，情绪被吃光了，几乎就灰飞烟灭了，他很克制地决定，不将恶意全部一扫而空。
姚文雯还在继续播报，声音听起来很紧绷严肃。
“非人生物强度随时间推移而在不断增加，马上要突破4级进入3级，增速过快且缺乏诞生环境，判定为不符合非人物种自然产生时间规律。有外源性增长，来源统一。
“通过反向分析，源头的力量同样处于异常攀升状态，能力类型最近似于目前在库5级精神系异能‘迷人乱’及3级书妖空间系伴生能力‘乱瓦’。”
江夜白把姚文雯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吃着二楼的想着三楼的，思考现在就从三楼偷点饭吃能不能行。
很快就得出了结论，能行，先吃为敬。
于是，他抬头，望向天花板，与一根鬼鬼祟祟的白丝恰好对上视线。
挺让死人眼熟的，显然是刚才“太阳”中的一根，它受人操控，当然不可能是迷路在这儿。
“哇。”江夜白挑眉。
“空间系能力封锁了波动感知，具体定位超出判定范围，难以追溯。它的等级不低于我，至少是2级。完毕。”
姚文雯说着，放开对面前力量的操纵，“老大，还是得靠……”她瞟向身边的江夜白，惊愕地发现这人正在和她之前悄悄放出去的一缕力量对视，话顿时卡壳。
江夜白自如地转头看向她，只有头动，身体没动半分，“这是要给我用的吗？”
“你……”姚文雯欲言又止。
平静周旋许久的祝点雪身手轻盈利落，剑光如练，长剑被他用得如臂指使，劈瓜砍菜般清了场，收剑接过话题：“手感不对，弱了很多。”
姚文雯如蒙大赦，让白丝绕后隐蔽，抬手给顶灯被击碎大半的昏暗走廊添了个“人造灯”，和没什么大用的装饰用古代灯笼相映成趣，假装自己很忙。
祝点雪大踏步走到二人面前，拉近距离的同时提升压迫感，居高临下地俯瞰江夜白的双眼：“你在一楼说的，不是‘事物’，而是‘食物’吧。这里的一切所谓情绪都是你的食物，这些鬼你也吃了部分。”
江夜白：“是。雪老师，我都直说的，你们没听清，不影响我立功吧。”
祝点雪：“不影响。只要你现在把这栋楼能清空的都清空。”
江夜白一怔，紧接着双眼变得格外闪亮，“都可以吃掉吗？”
祝点雪扫过他的表情，“一楼已经吃完了？”
“嘿嘿。”江夜白自顾自快乐，不回答问题，“那我开动啦。”
“没想到现在的人类这么通情达理，”他边吃边感慨，“还以为你们会把我赶走。”
姚文雯想，怎么听起来这死人好像还有点可怜的样子，其实根本不是这样啊！
祝点雪回答得很冷静：“吃完了吗？”
“还没。”以江夜白的速度，放开来吃，二楼当然是立竿见影地结束。但他在三楼碰壁了，只能吃到外围的一圈，还有更诱人的滋味在中心引诱着他，真的入口，却像是咬上了一块冻得结结实实的冰，激得死人都颤了。
江夜白又用精神舔了两口，还是吃不到，顿时有些疑惑，“三楼有一些……吃不了？”
姚文雯：“嗨呀！那多正常，说明达到你能力极限了呗，人家等级比你高。”
祝点雪预感到了什么，主动打断，“那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你现在能带路？”
“还是第一次这样……可能我睡太久变弱了。”江夜白自发自觉地用走到最前的行动来回答祝点雪的问题，半晌思考着扭头，看向姚文雯，虚心求教：“这个等级怎么说？”
姚文雯条件反射回答：“是特安委根据近年来逐年攀升的异常波动，经过分析检测精准划分出的六种能力等级，便于各部门尽快分辨敌人等级，确定派遣解决人选，压实分工责任，极大程度提高人员利用效率，降低伤亡率，确保特殊案件完成率质量齐升，同时也……”
祝点雪叹息，姚文雯一下子清醒过来，讪讪做了总结，“反正就是012345，六个级别，好记好用，创新突破。”
江夜白没细问，就“哦”了一声。
二楼的路比一楼的路更难走，几乎不见窗的环境下，没有一丝来自外界的自然光，灯光明亮得一段一段，时不时就会陷入接近完全黑暗的环境中，缺乏视野的情况下确定方向对于过于遵循古代建筑规律的设计而言有些困难，逼得“人造灯”始终没有断过。
坚强运作的中央空调坏得不彻底，渗人的冷风从缝隙中吹拂，安装位置隐蔽，因而总是吹得人猝不及防，如同有人在后脖颈处幽幽吹风，窃窃私语。
密室里可能也经历过战斗，有些设备大概是坏了，细弱的呜咽从缝隙中逸出，飘散在廊道里，还有机关嘎吱嘎吱移动的声音，不知来源于哪地自顾自响着，不时发出运转不良的撞击声，沉闷而突兀，在静谧的环境下显得格外渗人。
江夜白忽然开口：“所以，2级是很厉害了，最厉害的是0级？”
姚文雯被吓了一大跳，差点就出拳猛击。
祝点雪僵了半秒，听不出波动地回答：“对。”
江夜白再次回头，面颊在不完全照射的光照下，陷入比薄暮更薄的阴霾，偏偏他还是灿烂笑着的，黑澈眼瞳直勾勾的，“你们是什么级别？”
姚文雯沉默。
祝点雪回答得快，都是熟练的公事公办：“基于保密原则，你暂时无权知道这些。”
“暂时。”江夜白咀嚼了这两个字，维持着头朝后的姿势，双脚带着身体精准地绕过了拐角，“保密原则是讲什么？”
姚文雯放弃思考回答，充满职业性探究地打量江夜白，暗忖难道死人连眼睛都不用了？之前没见过，神奇。
祝点雪：“对你保密内容，也是保密原则的一部分。”
江夜白露出受伤的表情，“雪老师，你怎么都不坦诚。”
祝点雪：“你也一样。”
江夜白感觉冤枉，叫屈道：“哪有。”
他可是有话就说，必问必答的。
祝点雪一针见血地问：“你和我们介绍的都只有负面情绪，是你只能看见这些，还是你只想看见这些？”
“咕。”江夜白喉间发出细闷的声音，“唰”地扭回头，看得姚文雯脖颈幻痛。
江夜白说：“负面情绪我能看见所有，正面情绪我只能看见针对我自己的，你们两个人类反省一下自己对我是什么态度吧。”
姚文雯心虚地游离目光，看向还是满脸坦直的祝点雪。
祝点雪：“你要反省自己是否值得我们正面以对。”
江夜白“嗤”地笑了，憋出明显气音。
祝点雪：“？”
江夜白不解释，三步变作两步，伴随着一个转弯，登上三楼的阶梯显露在他们面前。
他深吸了一口自楼梯口处缓缓再度充盈的恶意，像是吸食灵丹妙药后容光焕发后的老妖，慢条斯理有条不紊地把话题绕回之前的“保密话题”：“你们不说我也知道了。小姚是2级吧，傻子都能听出来了，我又不傻。”
姚文雯惊叫：“？你叫我小姚？？”
姚文雯：“啊，等下，老大……我刚刚……”
她总算想起自己还挂着联通中的耳麦，连忙闭上嘴。
祝点雪：“……回去写检讨。”这是对姚文雯。
祝点雪：“回去立保密契约。”这是对江夜白。
说罢他拨开二人，第一个走上三楼的楼梯，长剑杀气凛然。
江夜白充满主观能动性地跟随而上，然后开口问：“我不是可以被放出去了吗？”他伸手，“喏，定位器。”与乖巧死鱼一样“收到”的姚文雯形成鲜明对比。
祝点雪：“……”
江夜白补充：“我，立功特情人员。”他不仅不是傻子还很聪明，当然已经反应过来特情人员指的是自己。
祝点雪：“……还没立呢！”
特安委最年轻的副处长捏紧了剑，深吸一口气，开始回忆自己刚拿到手的工资。这都是血汗钱，可不能随便花在打死人上啊。
[三花猫头]亲友给小江同志赐名白酒哥
感觉怪萌的，白酒哥[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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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谁坦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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