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这儿已经三日有余,乔方容已经能够下地了。
这几日他算是明白了如今的状况——他和戚珩,进入了容焰的记忆中。
这段记忆大概是数百年前凤凰容焰在人间历劫时,和蛟龙席虞初次见面后的一段经历,他进入了容焰的身体,而戚珩进入了席虞的身体。
在回忆正常进行下去的前提下,乔方容能够自主控制这具身体,但一旦他有影响回忆的动作出现,容焰的身体就会不受他的控制。
毕竟回忆是无法改变的,他只能算是这段回忆的旁观者。
这还不是最棘手的事情……
虽然乔方容对这段回忆的起点不清楚,但对终点却是亲身经历——江崇华用他刺穿了席虞的脖颈,并活生生剥掉了他的脊骨。
眼下搞不清楚他们为何在这儿,自己的□□又留在了哪儿,但他们的神魂显然已经被禁锢在了这两具身体中,若在这件事发生之前,他们还无法离开这儿的话,那戚珩的神魂只怕要遭受重创。
届时他将遭到无可挽回的伤害。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戚珩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他掩上门,坐在了乔方容的床沿边,搅弄着冒着热气的药碗。
他低声道:“这个时代诸侯分治,各地战乱频发,这儿是十里村,地处西北边陲,席虞一行人正押送一批货物去京郊。”
“但我感觉有些奇怪,我趁没人注意去查探了一下运送货物的马车,近日多雨,道路泥泞,车辙却不深,虽然容焰对货物的记忆不甚清晰,但就车辙和吃劲程度判断,这多半是辆空车。”
乔方容就这他递过来的汤勺喝药,顺应回忆发展,一边低声回道:“看来这席虞的身份是假,只怕借机靠近容焰是真。”
“这段往事我了解的也不多,但传闻中容焰下凡历练,因为天道桎梏,为的事悟透涅槃之法,但是历练飞升后,他却一蹶不振,莫说是涅槃之法,连修为都大损。”
“如果席虞是有目的地接近容焰,那容焰最后变成那样,必定与他有关,我会继续查探席虞的身份,只不过这段回忆属于容焰,只怕真相揭晓之际,一切都为时已晚。”戚珩继续喂药,语气却有些凝重。
乔方容喝下最后一口药:“我摸了一下容焰的包裹,发现了邺城王的王府令牌,他的身份只怕和邺城王有关。”
戚珩点头,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身后便传来了席溪的声音:“哥,你出来一下,镖头有事找你。”
戚珩和乔方容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便抬脚出去了。
门被掩上,乔方容光着脚悄悄凑到了门边上。
果不其然,门外传来了戚珩和镖头对话的声音。
“席虞,咱们这趟镖时间紧迫,实在不能再耽搁了,这小少爷也算是救回来了,我们也不宜继续在此停留,以免节外生枝。”镖头道。
戚珩的声音响起:“镖头,他实在文弱,若是把他就这样丢下,只怕再生变故,能否带着他和我们一起去京郊?”
镖头的声音变得有些冷硬:“我们是镖局,不是做慈善的,眼下这世道,求生已是不易,我不能拿整个镖局的命陪你去济世救人!”他最后甩下一句“如果你坚持要做活菩萨,那你就自己留下来吧,我们即刻出发。”随后便是一阵踢踢踏踏的声音,大概是人走远了。
乔方容心下了然。
回忆并未阻止他在门口偷听,说明当年这段对话容焰也是听到了的,只不过结合戚珩所说席虞的身份存疑,这段话究竟是容焰偷听到的,还是席虞故意说给他听的,就不得而知了。
门又被推开了,乔方容没来得及坐回床上,和戚珩撞了个脸对脸。
戚珩的脸上浮现一丝有些刻意的惊诧:“你身体还没好,怎么下来了……你都听到了?”
乔方容憋着笑,露出无措的神情:“你……你们要走了?”
戚珩垂下头道:“是,附近的榷城王和昱城王势同水火,眼看又要起摩擦,这趟镖不容有失,我们不能再在此地停留了。”他看见乔方容赤着脚踏在地板上,一边念着台词,一边拿过鞋架上的鞋,单膝半跪在了乔方容面前。
他握住乔方容一只脚,轻轻放在自己的衣摆上擦干净,给他套上了鞋。
乔方容差点维持不住自己的台词:“那……我呢?你要把我留在这儿吗?”
戚珩道:“抱歉。”
他替乔方容穿好鞋,眼神示意了一下,随后道:“你好好休息,早些回家。”
乔方容会意,跟着他走出了房门。
从后窗看过去,货物散落在庭院里,和镖头所说的“即刻出发”毫无关系。
他能看到这些,当年的容焰自然也能看到这些,只不过或许他选择了无视这些奇怪的地方。
“看来席虞果然不是真的要走,只怕这整个押镖队伍都是他的障眼法罢了。”乔方容低声道。
戚珩点了点头:“他的目的是留在容焰身边,眼下以退为进,必定还有后手。”
乔方容朝前努了努嘴:“后手来了。”
只见席溪迈着两条小短腿,从楼下跑了上来,一脸的焦急:“哥!出事了——”
他提泪横流地爬上楼梯,正对上乔方容有些戏谑的脸,眼泪一下子梗在了眼眶里。
“小小年纪,演技了得。”乔方容在戚珩耳边低声道。
戚珩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哥,不好了,楼下来了一群流匪,要抢咱们的货物,孟大哥和他们打起来,被砍伤了!”席溪喘着粗气,十分紧急的样子。
流匪?这么突然吗?
乔方容和戚珩对视一眼,心知这大概是席虞做的戏,为的是在不引起容焰怀疑的前提下顺理成章地留在他身边。
只是一瞬间的犹豫,两人的身体已经不自觉地跟着席溪冲下了楼。
客栈一楼一片混乱,桌椅板凳碎的碎裂的裂,入目便是一片狼藉,掌柜小厮都颤颤巍巍躲在柜台后面,而身着短打布衣的镖头一行人正和几个生面孔打在一块。
几人身手敏捷,招招凶狠,若不是乔方容心中早有计较,一时间还真看不出来他们是在演戏。
只见那镖头孟大哥若有若无地朝着乔方容的方向瞥了一眼,便撤了力,被那流匪一刀劈的后退几步,撞在了乔方容面前的楼梯柱子上。
电光火石间,那原本和孟大哥对峙的流匪刀口一转,便朝着乔方容劈砍而来!
乔方容心中暗道俗套,身体却动也动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戚珩挡在了自己的面前,被那流匪一刀劈在了背上。
戚珩闷哼一声,额上顿时冒出了冷汗。
乔方容的脸色变了。
席虞为了做戏留在容焰身边,这一刀必定是结结实实的砍在了背上,虽然不致命,却也绝对算不上轻,而眼下戚珩在席虞的身体里,那这一刀……
乔方容的神情带上了真切的焦急,他赶忙抱住朝他倒下来的戚珩:“你怎么样?!”
他顿时有些怒火中烧,侧过身看见那流匪还要劈刀再砍。
即便是心里知道这只是一场戏,甚至是一场发生在数百年前的戏,一切都是已经发生、无法改变的事情,乔方容还是遏制不住地生气。
因为这一刀不仅仅劈在了数百年前席虞的背上,也砍在了戚珩的神魂上。
乔方容的周身冒出了点点蓝色,他皱着眉,怒视着那流匪,神魂之力正在暴涨,他的衣摆开始鼓动——突然,周遭的一切都停住了。
方才还扭打在一块儿的人就这样维持着绝不可能停顿的姿势,飞扬的尘土、被掀翻的桌椅、泼洒出来的热茶,全部都就这样停顿在了半空中,眼前的一切似乎都蒙上了一层灰色。
“何必这样生气,这一切只是个梦境而已。”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出现在两人的身后。
乔方容发现自己的身体能自由活动了,他转头看去,是容焰。
准确的说,是数百年前的容焰。
他的容颜不像在凤凰木林中看到的那样,带有岁月的痕迹,而是更加的年轻俊美,眉目绮丽。
容焰穿着一身红衣,像数百年后一样轻轻摇着扇子,笑着半倚在二楼的栏杆上。
“放心,不会让你的小情郎有事的。”容焰走下来,“说起来也是我的错,一个没注意就让你们俩直接进了回忆里。”
他叹息道:“你们与我有缘,最后能得你们见证,我这一生也算是圆满了。”
他抬起扇子扇了两下,乔方容便发现自己和戚珩两人漂浮了起来,留在原地的容焰和席虞两人还抱在一处,表情凝固定格。
他们落在了容焰身边。
乔方容连忙拉住戚珩,前前后后在他身上摸了一遍,确认没有伤痕,又抬头问道:“你还觉得痛吗?”
戚珩握住他冰凉的手,安抚道:“没事,只痛了那一下,没大碍。”
容焰在一旁懒洋洋道:“行了,别在我面前你侬我侬了,你们这对道侣倒是有点意思,我还以为你们只是迫于形势才签订的道侣契约,没想到居然是有真感情的。”
“为什么?”乔方容问。
容焰耸了耸肩:“你们和扶余的事闹得这么大,整个修仙界都知道了,我也是听了些传言……这都不重要了。”
“为何我们会在你的回忆里?你又为何要**?”戚珩将话题拉回了眼前。
“嗯,你问的很关键。”容焰不太走心地夸奖了他一句,“准确说来,你们是介入了我的走马灯。”
他的眉目间带着乔方容和戚珩都看不懂的冷淡忧愁,却又十分豁然,似乎对自己的死亡接受良好,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这些年,我一直困在这段回忆中,忘不了也想不开,但多谢你们,我已释然了。”容焰道,“这百余年来,这段回忆反反复复地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梦境中,而这次,是最后一次了。”
“最后有你们陪我走这段路,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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