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方容和戚珩都默然了。
百余年了,被永远困在一段回忆中是什么样的感觉?
蛟龙席虞已经死了百年了,这百年中,容焰是否一直在追寻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我在别处找了你们好久,这会才看见你们,想来你们没有看到前面发生的事情吧。”容焰却不觉伤感,他笑嘻嘻道,“让我这个正主来给你们说一段书吧!”
“我出生的时候,天地还是一片混沌。这时候的中三界和下三界并没有明确的界限,天地之间只分为两界,神界和人界。”容焰娓娓道来,“人界中,修真者和普通人混杂在一起,力量参差不齐的结果就是天下四分五裂,分崩离析。”
“各世家招揽修士,以修为高者为尊,占据各方土地,时有摩擦,各地战争频发,受苦受难的都是民众。”
修真界中如今存留的神剑神器,大多都是这个时代诞生的,包括乔方容。
“我是天地孵化,因为没有修行之法,只能下界历劫修行,托生于一个世家,成为了雁城王的小儿子。”容焰神情淡然,似乎是在说其他人的事情,“雁城王暴虐成性、恣意妄为,雁城被天下诸城都视为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但雁城王修为极高,城中还聚集着许多高手,所以固若金汤,无人可破。”
“于是我,雁城王的小儿子,修为最低的人,就成了众矢之的。”容焰道,“可是那时的我,却偏偏不知天高地厚,一天到晚想要出门历练,所以被人所害,坠入堰江,被席虞所救。”
他沉默了一会:“其实,那帮追杀我到堰江的人,也是席虞找来的。”
乔方容和戚珩对视一眼。
看来,席虞和容焰的相遇,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算计,只是当时的容焰就这样义无反顾地投身进去,最后被骗了个底儿掉。
“席虞是淮城王手下死士,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容焰笑道,“他此行目的,就是为了跟着我混入雁城,屠杀我满门。”
他叹息了一声:“人间百年,回头看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但身处其中,却是一万分的锥心之痛。”
他抬手一点,凝固住的画面又动了起来。
三人抬头看去,方才被“席虞”护住的“容焰”满脸惊恐,却还是猛地回身,将手上的“席虞”挡在了身后。
那流匪突然怒目圆瞪,大喝一声,抬刀就砍了下来!
但方才被一刀击退的孟大哥却像是回过了神,一下子将马上要砍到“容焰”身上的刀给挑开了,怒道:“好大的胆子!”随即猛力回击,将人一下子给击退了。
刀并没有如“容焰”预料中一样落在他的背上,取而代之的是“席虞”背后漫出的血腥味。
“容焰”一下子睁开了眼,他环顾四周,发现周身的混战已经远离,他有些焦急地扶起“席虞”:“你怎么样?你流了好多血!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要替我挡……我们只是萍水相逢,你都救了我两次了!”
“席虞”虽然额间满是冷汗,却还是撑起了身体道:“我没事,不要担心。”说着,他似乎是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容焰”的脑袋,随后便昏了过去。
“装的。”在一旁观看的乔方容断言道,“他的肌肉还是绷紧的状态,明显是装的。”他有些诧异地转头看向容焰,“你当年好歹也是个习武之人,怎么这都看不出来?”
容焰也没觉得冒犯,“哈哈”一笑道:“或许是看出来了,但并没有放在心上。”他露出一个有些狡黠的笑容道,“实不相瞒,当初,我看上的,是他的脸。”
乔方容闻言看去,席虞却是生了一副好样貌。
剑眉星目,眼窝深陷,紧抿的唇如同刀刻斧凿,走向锋利。
“色令智昏啊,色令智昏。”乔方容摇了摇头,偷偷看了眼戚珩,正对上对方莫名有些质问的眼神。
他轻咳了一声,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周遭的画面突然模糊了起来,乔方容和戚珩还未来得及反应,只见周遭一变,两人已经站在了房间里。
“席虞”半躺在床上,面色惨白冒着虚汗,席溪担忧地守在床边,“容焰”正面红耳赤地和镖头孟大哥争辩。
“他是为了保护我受的伤,你不管他,我管!”“容焰”似乎十分生气。
孟大哥面色铁青,但眼底却似有一丝放松:“我们走镖的是赚的辛苦钱,他们兄弟二人已经无法继续走了,我们耽搁不起,医药费我已结清,算是仁至义尽,就此告辞。”说罢,他一拱手,在“容焰”愤怒的目光中开门离去。
“容焰”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两下,回身对上席溪小心翼翼的目光,大约是一下就心软了,他道:“你放心,以后你和你哥就跟着我,做我的侍卫,别的不说,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们一份!”
乔方容三人站在房间的一角,看着回忆中的人忙忙碌碌,按照既定的轨迹进行着人生,颇有些感慨:“你当年,就没觉得哪儿不对劲?”
“战争年代能够让一个带着孩子的人加入镖队,那这人定是身手卓绝吧,怎么还傻到替你挡刀?有剑不用拿肉挡啊。”
容焰哈哈一笑,摇了摇扇子:“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吧。”他看着百余年前的自己坚定的目光和表情,也有些好笑,“其实,他露出的破绽又何止这一次,日后千千万万次,我也只当不知道罢了。”
容焰似乎是有些疲倦了,他抬了抬扇子,眼前的一切如同流沙般消散,画面一转,几人又来到了一条看似繁华的街道上。
路边的茶馆里似乎有人在闲聊。
“如今这天下,要说最有贤名的,自然是这淮城王,而最暴虐无道的,就是那雁城王了,若是哪一天这淮城王将雁城王也能斩于马下,天下可就太平了。”
旁边有人附和道:“正是啊,这雁城王实在是残忍无道,也就是仗着修为高深,偏生他的大儿子和二儿子又都是有慧根的……若不是他小儿子是个废物,老天还真是不公平。”
乔方容心念一动,转头看向容焰:“你好歹也是凤凰托身,怎么修为这么不济?”
“多嘴。”容焰道,“我那时还是只小凤凰,连自己的修炼之法都没有找到,若是下凡托生成了一个修行不费吹灰之力的天才,那还怎么算是渡劫?”
“是吗?”乔方容口无遮拦,“但你的劫难,指的不是席虞吗?”
空气中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
“他不是我的劫难。”半晌,容焰才道,他看向茶馆深处坐着的两个人,“即便是现在,我也并不觉得他是我的劫难。”
乔方容不知怎么地,却在此时感受到了一股悲伤,他有些不太适应地朝后蹭了蹭,搭住了戚珩的手腕。
戚珩垂头看他,默默伸出手,将他的手握进了自己的掌心。
他掌心的温热像是给乔方容传递了一些力量,让乔方容心中的情绪散开了些。
容焰扫了一眼他们二人紧握在一起的双手:“我和席虞的相遇虽然是一场算计,但我知道,后来发生的一切,并非都是计划之内的事情。”他顿了顿,“他对我的感情,我从未怀疑过。”
那他们最后,又是怎么走到那个地步的?
茶馆的角落里,坐着两个人,清瘦文弱的人身穿红衣,身上丁零当啷挂了不少金饰,在这个清贫的茶馆中显得有些突兀,他头戴蓑帽,看不清表情,但紧紧攥着的茶杯却暴露了主人的情绪。
他身后站着一个沉默的青年,正是席虞。
席虞和之前在客栈中的样子不一样,头发长了很多,束成马尾垂落在后背。
一身黑色劲装衬得他的皮肤有些苍白,他就这样沉默地站在“容焰”身后,像是一柄未出鞘的锋利刀刃。
“你坐啊席虞,站着干什么。”“容焰”回身说道,似有些不满。
“席虞”垂着眼帘:“少爷,这不合规矩。”
“哪儿来的古板教条,我都说了,我留你在雁城做我的贴身侍卫,只是权宜之计,我是把你当同生共死的朋友的!”“容焰”立马道。
但“席虞”闻言,神色却变也没变,仍然板正地站在“容焰”身后,腰杆挺得笔直。
“容焰”似乎有些无奈道:“那我让你去把那些骂我的人都打一顿,你可能做到?”
他大约只是赌气,毕竟这个茶馆里有九成的人都在骂雁城王,骂他的荒淫无道,骂他的天资卓越,再顺带骂骂他的废物小儿子。
而放眼全城乃至全天下,骂他的人就更多了。
但“席虞”却像是当了真,只见“容焰”话音刚落,“席虞”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而方才那两个闲谈的人,不过瞬息的功夫,就已经趴在地上唉唉叫了,起头的那个连门牙都掉在了地上,嘴里淌着血怒视四周,视线刚停在“容焰”身上一瞬,“席虞”便又是一个回身,剑柄在他的胸前一顶,人已经撞破窗户飞了出去。
“容焰”目瞪口呆,猛地站起身来:“席虞,住手!”
茶馆中的人四散而逃,整条街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喧闹了起来。
“容焰”咬了咬牙,拉着“席虞”就朝外跑,果不其然,不远处已经有不少手持武器的人追了过来。
乔方容和戚珩见状,也跟了过去。
“容焰”气喘吁吁地拉着“席虞”的手腕一路狂奔,他身后的“席虞”却表情平平,长腿一迈跑的颇为轻松。
“容焰”拽着他绕过街巷藏在了一堆竹篓后边,看见追击的人跑了过去,才低声道:“你疯啦,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追杀我们吗?我就开个玩笑,你还能把天下骂我的人都杀了不成?!”
“席虞”半蹲在他身后,垂眸看着他毛茸茸的头顶,眼神中透出不知是什么的情绪,他低声道:“我可以。”
“容焰”一愣,回头看他。
蓑帽早不知被扔在了哪里,他的头发因为戴蓑帽乱糟糟的,就这样懵懂地回头和“席虞”对视着。
“席虞”的瞳孔黑沉沉的,他注视着“容焰”的双眸,似乎十分认真:“谁骂你,我就杀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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