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自由广场的天暒在思考反对派的主张，就在她要和另外一名边滑边做线路的女生撞上之时。
天暒的右眼珠闪了一下蓝点，随后她的滑行器自动偏离原定轨道，和忙线路的女生擦肩而过。
很快天暒和赋税来到自由广场上空，能看到底下的祭品已经摆好，刚落地二人就被怪物的大吼吓了一跳。
作为祭品的怪物体型已经变异到比普通人大五倍，光是这么一吼，就能搅乱周围的空气和磁场。
“吼！！！”怪物又吼叫一声，用力砸着圆柱体器皿，就算脖圈自发生电，也无法停止怪物的暴动。
看守祭品的学员手持枪形注射器皿靠近禁闭舱，针扎入怪物后几秒，怪物停止了暴动。
另外一名学员说：“一开始就注射大剂量二型厝酸就没事了，现在总是在返工的路上。”
给怪物注射的学院耸耸肩，微笑着说：“这是个好怪物，要是这样对它，恐怕会违反新条例。”
“新条例还有一半人反对呢，生效遥遥无期啊。”
天暒默默注视被关在舱里的怪物，这即将被斩碎又火烤的怪物，它艰难呼吸着，发出簌簌的声音。
不过说是呼吸，其实怪物的鼻孔都不知道去哪了，用呼吸形容只是因为在最初的研究里，怪物是受到辐射伤害而变异的人类。
现在嘛，光是外型上，就和人沾不上关系了。
天暒不由幻想，那个永远优秀上进又坚强的科学家姐姐，就是被这种丑陋的怪物杀死的吗？
她还是更愿意相信孙同安老师说法，她说高层是被高阶怪物的毒素麻痹了神经，在麻痹意识的情况下被杀害的，听起来没那么痛，冲击力也没那么强。
“天暒。”
天暒身子一颤，赋税又不分时间场合来碰她的身子了，每每这样，被碰过的肌肤都会颤栗片刻……
天暒露出礼貌的微笑，“怎么了？”
赋税又要靠近天暒，天暒下意识后仰，赋税见状却丝毫不觉得尴尬，她拉着天暒的手臂，将人拉过来，低声说：“妳觉不觉得周围有点不对劲？”
天暒发现广场的气氛有些凝重，已经没有之前那般散发着蓬勃气息，发自真心露出笑容的学员了，每个人似乎都有心事。
“也许是战后创伤，我们学园都市，在十年前失去了太多。”天暒官方的回答。
赋税轻笑两声，“是吗？”
天暒嗯了声，再不动声色往后退一步，和赋税保持一定距离。
幸好赋税下一刻就和其余学员交谈，没有察觉天暒刚刚的失礼动作。
过了十分钟，自由广场上站满了人，不过这里没有导师，也不用签到，所以天暒总觉得有人没过来。
不过她也能理解，因为学园都市的包容派倡导怪物人权，说居民不能虐杀怪物，并且包容派爱用资源去研究解药，为怪物恢复人型而努力。
这般高度人道主义的包容派，怎么可能会出现在祭祀日里，看着被切碎的怪物烧成灰烬呢？
天暒找了个位置坐着，因为无聊而打开系统面板，上面显示的书籍统统都是“30天前看过”。
她神色恍然，原来她已经浑浑噩噩一个月了，因为寿命加长，以至于让她有些误判。
手指轻轻划拉，作业面板上一堆红点，天暒才发觉已经很久没有老师催促她交作业了。
也是，十年前的战争，损失了学园都市一半高端人才。加上现在的高层召集人才来研究解药，没有老师催促也正常。
就算刻意逃避现实的天暒看到这些也不由产生奇怪的感觉，以前有条不紊，欣欣向荣的学园都市，似乎在走下坡路了。
指腹继续划动，天暒划到一个上了锁的文件包，她心神震颤，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去解锁，解锁那个全能天婪留下的东西。
就算天暒再怎么呛弓虽，其实她骨子里也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么好的东西，她身上就是存在劣质基因，这是怎么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自由广场的广播响了，从前听着很欢快的音乐，让天暒听出了诡异的次旋律。
她关掉面板，站起身来，走到固定位置，等待祭祀仪式的开始。
赋税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又牵着天暒的手，天暒听到她嘟囔了一句，但没听清。
呜吼——呜吼——呜吼——
腰间围着类似犬牙项链的学员，规律地打原始大鼓，她们嘴里吐出低沉的声音，听说这是原始社会的居民在模拟强兽。
而后敲锣的学员从四周一边敲着锣一边跳往紧闭舱，越靠近怪物，音乐便越像湍急的流水。
敲锣的人到达中心区后，有人在顶部吹响号角，脸上画了彩绘的刽子手扛着大刀往怪物舱走去。
这祭祀是神圣的，所以没有人说话，随着音乐再度变急，观众台升起防护罩，与此同时舱门开启，怪物的腥臭味道发散出来，充斥着整个空间。
天暒在心中感谢学园都市的创作者，在各个地方都设置了空气净化器，她从书上得知，听说创始者因为末世前的雾霾问题，所以尤其关注空气问题。
就在刽子手开始砍怪物之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巨大的哀嚎，让在场的人都皱着眉捂耳朵。
哀嚎过后，本像一滩烂肉的怪物，忽然开始局部抽搐，慢慢抽搐的范围变大，似乎有苏醒的迹象。
但能充当刽子手的学员也不是吃素的，她们及时反应过来，双手握着大刀就将尚在抽搐的怪物一分为二。
其余五名刽子手也忙跟上去，用大刀将怪物的切成碎片。
事情发生的太快，天暒的心率飙升，咽了咽口水问：“刚刚……那是什么声音？”
赋税揉了揉耳朵，“怪物的变种？”
此时怪物已经变成六块，天暒看到有糜烂的黑绿脓水从伤口处流出来。
她不知道这样的东西跟人到底有什么关系。
祭祀是学园都市的传统，所有居民都熟悉流程，所以没有人在意刚刚的小插曲。
然后在吹响号角的人拿着火把靠近碎块的怪物时，天暒听到后方有人说：“就这么烧死它吗？好残忍。”
有人附和：“对啊，这只怪物是在入口处随便抓的，它也没有害过人吧。”
有人反对：“放任不管就会继续害人了，妳想放任它召集更多怪物来堵住入口吗？”
“反正目前为止，他没有作恶啊。”
“刚刚那怒吼都震破耳膜了，还没作恶？”
“要是妳看着刀靠近自己，也会怒吼吧，而且杀的怪物越多，杀戮者身上的信息素就越浓，越能吸引怪物过来，与其让自己陷入危险中，不如一开始就避开别杀”
明显就是包容派和反对派，这种论调天暒围观过很多次。
在后方激烈辩论的空隙中，碎片怪物已经熊熊燃烧，反对派的人大喊：“烧的好！”
反对派2号：“对！就这么烧！烧死杀害我们精锐的怪物！”
过来自虐的包容派受不了反对派的兴奋，她们也大喊：“没有胜算的话一开始就别出征啊！浪费我们都市这么多资源！”
包容派2号附和：“就是啊！失去的资源已经回不来了，还要继续拉他们的仇恨吗？！谁来管我们的死活？！”
赋税跟天暒耳语：“没想到这平平无奇的祭祀日居然能发展成这样，怎么办？我们要走吗？”
天暒点头，“走吧。”
然而天暒和赋税发现以往能随意进出，只针对怪物和毒气的防护罩，居然锁住了学员。
赋税不信邪，尝试用蛮力冲，却被防护罩弹回来了，她回头和天暒对视一眼。
“果然不对劲。”
天暒追问：“怎么不对劲？”
赋税看了看四周才说：“听说今天的祭祀是最后一届，以后孙同安老师要废除祭祀传统。”
祭祀是末世第十年才开始的庆祝日，选在第十年是因为这年才研究出让怪物降低速度的毒气，次年才研究出剿灭方法。
那就是切碎后借着怪物身上易燃的脓水放火，烧成炭后便不会再变异复生。
加上延长寿命的学园都市居民，见末世没有结束的样子，便按照原始社会模式，用祭祀来的增强居民自信心。
天暒不敢相信，“怎么结束？”
赋税尚未开口，自由广场的广播又响了，是孙同安的声音，“学园都市的每一位居民，妳们好。”与此同时，每个人的控制面板自动播放着一段视频。
视频里是刚被烧死的怪物，穿着白大褂的寸头女人在做实验，她把一小块魔鬼鱼板的蠕动肉块拿走后，怪物会发出怒吼，而且异常焦躁不安。
白大褂女人又把小小的蠕动肉块放回去，这时候的怪物便平静许多，两块蠕动的软肉，慢慢爬到一起，看起来像是……拥抱。
看到这里，天暒不由得打寒战。
视频里这个行为反复了三次，最后视频画面一转，变成了穿着作战服长马尾孙同安。
大大的镜框也掩盖不住孙同安双眸里的温柔，她微微勾唇，语气和缓如潺潺流水。
“亲爱的学员们，刚刚的视频妳们也看到了，聪明如妳们，一定会有：怪物居然懂拥抱抚慰的感慨，对吧？”
天暒看到包容派目光灼灼，神情兴奋的不得了；而反对派则不屑嗤笑。不过由于都市的规定，二者的情绪都不会太激烈。
孙同安的旁边又出现了一个视频，是被关在舱内的大怪物，和关在某个地方的小怪物。
画面显示小怪物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叫，而后大怪物便变得非常焦躁，这就是那声哀嚎的来源。
视频播放完毕，孙同安说：“作为孩子，知道自己的亲人即将被烧死是什么感受？定时痛苦万分，这么一看，大的暴动是不是很容易理解了？”
天暒发现了孙同安特意避开“怪物”这个用词，她垂眸，在情绪略微高昂的包容派和反对派中，像是一朵发蔫的蘑菇。
只见孙同安继续说：“站前四十年，我们在努力发展武器火力，只想着怎么暴力扩大领土，从未考虑过这些生命体的起源，和他们围在学园都市周边的原因。”
孙同安：“这难道不是一种懒政？学园都市倡导爱与包容，稍微想一想，这爱与包容难道只对长得像‘人’的生命体生效吗？我——”
倏然画面开始变花，孙同安温婉的声音变得尖锐无比，杀伤力堪比那小怪物的哀嚎。
天暒立即关闭系屏幕，并揉了揉耳朵。活了这么久，今天的意外是天暒过去几十年的总和。
她问赋税：“赋税妳没事吧？今天真是不太平。”
赋税的手在空中划拉了好多下，她皱着眉叹气，“今天一个个的，好像都忘了都市的规则。”
天暒沉默着摇头，刚刚孙同安未得到允许便将视频发给所有人的行为，其实严重侵犯了人权，不过现在，对于相争的两派来说，为自己这派辩解才更重要。
因为孙同安视频出现问题后，反对派和包容派又开始吵起来了。
咻——咻——咻
混乱中自由广场忽而出现一声声此起彼伏的哨响，在场人的视线纷纷被再度吹响的号角声吸引住。
只见带着卫衣黑帽的人吹了好一会的号角，然后她身旁两个黑衣人共同拿着一大块红色的布，再往两边跑去。
红色布的白字慢慢浮现。
赋税也跟着念出来：“人类和怪物势不两立。”
天暒的重点是拉横幅的人，其中一个是赛谙，她感到惊讶，不是因赛谙认同这般言论而惊讶，而是她发现这时候的赛谙脸上挂着纯粹的快意。
赋税过了几秒才发觉这一点，“诶！天暒妳看，那个是赛谙吧，她居然也会露出这种笑容……”
“是啊，她还是笑起来好看。”
最中央的学员似乎在宣告什么，不过天暒听不见，她估摸着防护罩里面开了隔音。透过她激动的肢体动作，天暒能感受到她对怪物的痛恨。
而后穿着蓝色作战服的执法员站在飞行器上将三人围绕，停顿的这几分钟，天暒知道她们在走宣言的流程。
然而三人丝毫不惧，甚至开始了妳追我逃的戏码。尤其是赛谙，看着身子小，但她的爆发力很猛，只用弹弓就将两个执法员的飞行器打倒。
赋税看得很兴奋，“哦天！原来赛谙也是格斗爱好者！妳看她的翻滚，看她的准头，太帅了！”
刚刚吵的很厉害的两派，似乎也未见过这般真刀实枪挑战都市法则的人，每个人都抬着头观看这场激烈的战斗。
然后反对派开始为黑帽三人组喝彩，她们在为赛谙加油。
最后执法部升级了此次事件，派出了持枪执法员，三人组见情况不对，扭头就跑。
然而赛谙还是被抓到了，天暒看得揪心，因为那麻醉枪大的能放倒一头牛。
而后防护罩自动解开，自由广场中心广播再度出现孙同安的身影，她说：“刚刚的小插曲希望没有影响居民的好心情，本人懂得反对派的初心，但不赞同这种混乱的方式，若是被这般心性的人掌权，学园都市的未来何去何从？”
孙同安留下这个反问后便宣告祭祀日的终结。
天暒察觉到立场不坚定的学员，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没猜错的话，已经有好些人偏向包容了。
回去的路上，赋税也跟天暒提到此事，“好像有很多人去包容派那边了，天暒应该是反对派吧，妳怎么看？”
天暒摇头，“这行为确实不理智。”
赋税没有再说什么，调整了滑行器的轨道，朝着实体图书馆方向滑。
学园都市的每一处天暒都能在脑海中回想出来，她没有想去的地方，便径直回家。
她在门口站定半秒，门自动打开，看到里面的人影后，天暒缓缓开口。
“孙同安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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