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的开除公告,如同烧得赤红、滋滋作响的沉重烙铁,带着校方不容置疑的权威与冰冷审判的灼热印记,将李瑜珩的名字和他犯下的罄竹难书、令人发指的罪行——恶意偷拍散布**、实施暴力霸凌致人退学——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清晰度,深深烫印在临城五中那面饱经风霜、承载过无数通知、喜报与严厉训诫的木质布告栏粗糙的表面,也以一种无法磨灭的视觉冲击力,重重烙进了每一个驻足观看、每一个匆匆路过学生的视网膜上、心底最深处。证据确凿,铁证如山,其本人清晰无误的录音自白消息如同插上了无形的翅膀,不胫而走,像一颗在校园中心地带、人群最密集处轰然引爆的烈性炸弹,瞬间产生的冲击波摧毁了所有可能存在的质疑、所有苍白无力的辩解与所有试图模糊焦点的灰色地带,只留下**裸的、令人齿冷心悸的、不容辩驳的残酷真相。
消息传开的速度快得惊人,如同干燥草原上被火星点燃的野火,借助着无形的风势,瞬间以燎原之势席卷了校园的每一个角落,吞噬着原有的平静。课间短暂的十分钟休息、食堂里喧闹嘈杂的用餐时刻、走廊里学生擦肩而过的瞬间、甚至洗手间那片刻私密的空间里,都无可避免地、持续不断地充斥着关于这件事的激烈讨论与情绪宣泄,声音或高亢激昂或低沉唏嘘,情绪或愤怒填膺或感慨万千。
曾经那些围绕着陈槐安和荷叶的、带着探究、好奇或一丝不易察觉鄙夷的、如同蚊蚋般嗡嗡作响的窃窃私语,在铁一般冰冷坚硬、昭然若揭的事实面前,如同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摧枯拉朽的狂风吹散的尘埃,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丝曾经存在过的痕迹都未曾留下,仿佛从未发生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汹涌澎湃的、近乎狂热一致的巨大声浪:那是对李瑜珩滔天罪行、卑劣行径的、几乎要溢出屏幕、淹没理智的愤怒与唾弃,如同决堤的洪水;以及对陈槐安和荷叶那份迟到太久、带着深深愧疚与急切补偿性质的同情与支持,试图弥补过去的冷漠。
走在熟悉的校园小径或宽阔的走廊里,陈槐安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那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彻底改变了质地。不再是躲闪的窥探、冰冷的审视或带着距离感的疏离,而是变成了毫不掩饰的敬佩、深切的同情,甚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关注,仿佛他是一件刚刚出土、价值连城却又脆弱易碎、需要轻拿轻放的珍贵瓷器。有陌生的、从未交谈过的同学会远远地对他点头致意,眼神里传递着无声的敬意与认可;同班的伙伴拍他肩膀的力道更重了些,带着一种近乎粗犷的亲昵和同仇敌忾的激动,眼神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好样的”、“够爷们”、“真解气”;连一向表情严肃、步伐匆匆、仿佛永远被事务缠身的年级主任,在狭窄的走廊里迎面遇见时,也破天荒地对他微微颔首,目光复杂地在他年轻却显得格外沉静的脸上停留片刻,那眼神深处,除了惯有的严厉与审视,竟也混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可与深深的、无声的叹息。
而这场席卷整个临城五中、撼动每个人心绪的舆论风暴最喧嚣、最沸腾、信息量爆炸的舞台,莫过于那个匿名的校园网络角落——表白墙。这个曾经可能无意间成为流言蜚语滋生与传播的隐秘集散地的虚拟平台,此刻被汹涌澎湃的“忏悔”和“声讨”彻底淹没,海量的信息流如同海啸般持续冲击,服务器一度不堪重负,发出痛苦的呻吟,濒临崩溃的边缘。
无数的匿名ID,如同退潮后沙滩上密密麻麻、无法计数、形态各异的贝壳,争先恐后地留下自己的印记,矛头无一例外地直指那个已被学校官方文件驱逐、钉在耻辱柱上的名字,也将或真诚恳切、饱含愧疚,或随波逐流、略显廉价的歉意与如同潮水般汹涌的支持,投向陈槐安和那个已黯然离校、身影消失在众人视野中、带着伤痕远去的荷叶。
“墙!我要实名,我不匿了!豁出去了!,我要给高二(1)班的陈槐安和荷叶郑重道歉!!以前隐约听说过那些照片的破事,虽然自己良心未泯没敢转发扩散,怕惹麻烦,但心里也忍不住嘀咕过,甚至潜意识里、不自觉地觉得他们可能‘有点问题’‘不太正常’…现在知道真相大白,真想狠狠抽自己两巴掌!为自己的狭隘和愚蠢!你们什么都没做错!错的是那个心理扭曲变态、内心阴暗如蛇蝎的李瑜珩!祝荷叶早日康复,走出那片沉重的阴影!陈槐安,你是真男人!顶天立地、有担当有血性的那种!佩服!”
“表白陈槐安!帅炸了!帅得不仅仅是脸,是那份勇气和智慧!有勇有谋!临危不乱!默默守护自己深爱的人,忍受着误解和压力,隐忍负重,暗中搜集铁证,最终雷霆一击,把那个披着人皮的恶人绳之以法,开除学籍,大快人心的惩罚!简直普校同庆!!!!这才是真爷们!纯爷们!脊梁骨是铁打的!李瑜珩这种社会渣滓、人形垃圾、校园毒瘤,就该遗臭万年!他的名字提起来都嫌脏了嘴!污染空气!”
“为荷叶哭死!心都要碎了!那么温柔、那么优秀、安安静静、与世无争的一个人,硬生生被那个毫无人性的畜生用最卑劣的手段逼走了!想到他独自承受的痛苦、那些绝望的日夜,就揪心得喘不过气!李瑜珩不得好死!希望他在新去的那个破地方也被所有人唾弃,像过街老鼠,永世不得翻身!永远活在阴影里!”
“以前思想狭隘,被偏见蒙蔽,觉得两个男生在一起有点怪怪的,不太能理解,甚至私下和朋友议论过。现在想想,真是羞愧!人家真心相爱,关我屁事?关李瑜珩那个心理扭曲的杂碎屁事?他凭什么拿着键盘和恶毒的摄像头,像躲在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去肆意伤害无辜的人?坚决支持真爱!尊重个体差异!包容多元存在!李瑜珩滚出地球!呼吸都是在污染我们宝贵的空气!垃圾!”
“最新小道消息!绝对保真!李瑜珩他爸妈还不死心,今天上午居然还厚着脸皮想闯进学校闹事?要点脸吧!要点成年人的尊严吧!养出这种反人类、毫无底线、丧尽天良的儿子,还好意思腆着脸来学校撒泼打滚要说法?保安大叔们没放狗驱赶都已经是仁至义尽、展现最高素质了!这一家子,从根子上三观就歪到太平洋海沟里去了!可悲!”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直接开除,连个留校察看的机会都不给,是不是有点太重了?毕竟才高中生,人生路还长…那个录音…感觉有点像是被…(轻喷,理性讨论,我只是觉得或许应该给年轻人一个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机会?悬崖勒马也是教育的一种吧?”
此条下方瞬间被数百条疾风骤雨般、充满愤怒火焰的回复彻底淹没、覆盖:
“圣母白莲花滚出!滚得越远越好!别在这污染环境!”
“他打人、逼人退学、毁人名誉、把人往死路上逼的时候,给过无辜的、善良的荷叶一丝一毫的机会了吗?!他配得到机会吗?!”
“重?这叫大快人心!这叫迟来的正义终于得到了它应有的、响亮的回音!这叫活该!”
“同情施暴者?你三观被狗吃了还是拿去喂了猪?还是说你自己跟李瑜珩根本就是一丘之貉,物伤其类?!”
“呵呵,现在风头转了,一个个都争先恐后跳出来当正义使者、挥舞道德大棒了?当初荷叶被人指指点点、孤立无援、像瘟疫一样被躲避的时候,你们这些‘善良’、‘理智’、‘宽容’的人都躲在哪里?是选择性失明还是集体性沉默?陈槐安现在被捧成孤胆英雄了?谁知道背地里是不是也…(此处省略大量阴暗恶意的揣测)” 这类明显带着残余恶意、试图混淆视听搅混水或纯粹发泄阴暗扭曲心理的帖子如同投入滚烫沸水里的一滴浑浊的油,甫一出现,其丑陋面目尚未完全展露,立刻就被举报的洪流和更猛烈的、排山倒海般的、代表“主流民意”的正义骂声瞬间吞噬、碾压,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点涟漪都未能泛起。
风评的转向是如此彻底、迅猛,仿佛经历了一场精神认知上的剧烈地震,原有的地貌被彻底重塑。李瑜珩的名字,在临城五中这片土地上彻底臭不可闻,成了“恶毒”、“卑劣”、“心理变态”、“校园毒瘤”、“社会败类”等一系列负面词汇的具象化代名词,被牢牢地钉在了由舆论和唾沫铸成的耻辱柱上,供人唾弃。曾经可能存在的、对陈槐安和荷叶那种特殊关系的非议、不解甚至隐晦的排斥,此刻被一种政治正确的、口号般响亮整齐划一的“支持真爱、尊重多元、包容差异、反对霸凌”的滔天声浪完全覆盖、冲刷得一干二净,仿佛那些过往的异样眼光从未存在过。人们仿佛一夜之间集体患上了选择性失忆症,默契地遗忘了当初的沉默、旁观、甚至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可能加速了伤害的异样眼光。此刻,他们争先恐后地、近乎狂热地站上道德高地,挥舞着正义的旗帜,用最激烈的、最极端的言辞,对着那个已倒下的、无法辩驳的、安全的靶子,倾泻着积压已久或刚刚被点燃的、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怒火。
放学的铃声尖锐而持久地响起,打破了教室里因激烈讨论而略显凝滞的沉寂,瞬间点燃了喧嚣与躁动。张橦拿着最新款的手机,脸上洋溢着兴奋的潮红,瞳孔里闪烁着解气的光芒,迫不及待地挤到陈槐安桌前,将屏幕几乎怼到他眼前,上面显示着表白墙最新刷出的、言辞极其恶毒激烈、充满了诅咒与谩骂的一条针对李瑜珩的帖子,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匕首,闪烁着仇恨的寒光:“槐安!快看这条!骂得太他妈解气了!酣畅淋漓!这混蛋就该立刻暴毙,下十八层油锅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灵魂都被业火焚烧殆尽才好!”
周硕也迅速挤了过来,壮硕的身体挡住了部分光线,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大仇得报的畅快淋漓:“就是!活该!报应来得真快!听说他转去的那所破技校本身也乌烟瘴气,名声早就臭大街了,简直是蛇鼠一窝!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看他以后还怎么耀武扬威,鼻孔朝天!”
陈槐安的目光平静地、不带任何情绪地扫过张橦手机屏幕上那些充满了戾气、诅咒和极端暴力的字眼,那些词汇仿佛带着灼人的、令人不适的温度。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既没有大仇得报、扬眉吐气的快意笑容,也没有被众人簇拥、广泛支持的感动泪光,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凝固的、仿佛置身事外的平静,像风暴中心那一片意外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的、连空气都仿佛凝滞的无风带。
“嗯。” 他极其平淡地、几乎没有任何起伏地应了一声,仿佛那激烈的讨论、汹涌的情绪浪潮都与自己身处不同的时空,开始有条不紊地、动作不紧不慢地收拾起自己略显陈旧的书包,将书本一本本码放整齐。
金允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陈槐安那异乎寻常的平静下可能涌动的、难以言说的暗流,他靠近了些,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带着一丝谨慎和关切试探着问:“槐安?你…还好吧?现在总算是…清静了,是非曲直大家都明白了,乌云彻底散尽了,阳光照进来了。一切都…过去了。”
陈槐安拉上书包拉链,金属齿扣发出清脆而冰冷的“咔哒”声,在这喧闹的背景音中显得格外清晰。他抬眼看向窗外,布告栏前依然人头攒动,围拢着不少学生,对着那张猩红刺目、如同伤口般的公告指指点点,议论声嗡嗡地隐约可闻,如同挥之不去的背景噪音。夕阳熔金般的光辉慷慨地、毫无保留地洒在长长的、空寂的连廊上,将那棵伫立多年、见证过无数悲欢的悬铃木茂密的、层层叠叠的叶片边缘,都染上了一层温暖而耀眼的、跳跃流淌着的暖金色,仿佛为这喧嚣的落幕镀上了一层虚幻的华彩。
“是清静了。” 他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像一潭深不见底、不起微澜的古井水,“只是这清静…”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喧嚣沸腾的校园、穿透了厚重的墙壁,投向更远、更空旷的虚无之地,“…有点吵。”
他背起那个沉甸甸的、仿佛承载了太多无形的书包,没有再看那些依旧沉浸在“正义”胜利的喜悦中、热烈讨论着“邪恶”如何被彻底铲除、未来如何光明的伙伴们,独自一人,步履平稳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走出了喧闹的教室。走廊里,人声鼎沸,如同煮沸的开水,学生们推搡着、笑闹着、议论着,偶尔有目光落在他挺拔却略显孤清落寞的背影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同情、敬佩或纯粹的好奇。
他目不斜视地走着,步伐稳定而机械,仿佛那些聚焦的目光、表白墙上日夜不休疯狂滚动的千言万语、充斥耳畔的喧嚣议论与声援呐喊,都与他隔着一层厚重而冰冷的、无形的、坚不可摧的玻璃屏障,将他隔绝在另一个寂静无声的世界里。迟来的、汹涌澎湃的、裹挟着巨大能量的潮水终于呼啸而至,以摧枯拉朽、席卷一切之势,彻底淹没了过去沉积的污名与屈辱,洗刷了所有的“污点”。
但潮水猛烈冲刷过后,沙滩上留下的,除了短暂的、表面上的洁净与平整,或许还有被磨平了棱角、失去了本来面貌、变得面目模糊的沙粒,以及一种喧嚣过后的、带着一丝荒诞与虚无感的、广漠无垠的、令人心悸的寂静。风评彻底转向了,世界仿佛终于还了他和荷叶一个姗姗来迟的、众口一词的、声势浩大的“公道”。只是,那个最需要这份“公道”来抚平深入骨髓的伤痕、重拾被碾碎的笑容的人,已经不在这个由喧嚣的唾沫、亢奋的情绪和廉价的正义感构成的漩涡之中。这份铺天盖地、声势浩大、迟到了太久的“迟来正义”,对此刻沉默行走的陈槐安而言,更像是一声巨大而空洞的、在空旷山谷中反复回荡的、迟到了太久的回响,在他空旷的心谷里反复震荡、嗡鸣,激起阵阵徒劳的涟漪,却无论如何也填不满那个已然存在、名为“失去”的、深不见底的、冰冷刺骨的空洞。
他沉默地、如同逆流而上的孤舟,穿过喧闹嘈杂、议论纷纷、情绪高涨的人群,身影逐渐融入走廊尽头那片有些刺眼、带着灼热温度的、金红色的夕阳光晕里,步伐沉稳依旧,背影却透着一丝与周围这片“胜利”氛围格格不入的、挥之不去的、深入骨髓的孤寂与一种近乎残酷的、穿透表象的清醒。
阳光沉重地、如同实质般落在他单薄的肩上,有点烫,像那布告栏上猩红公告尚未冷却的烙铁印记,也像记忆中某个无法触碰的伤口。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