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开始敲打窗户的时候,教室里的人正埋首于书本间。
起初只是零星的几滴,像是不经意间洒落的珠子,后来便渐渐密集起来,形成一片连绵不断的沙沙声。窗户上很快爬满了水痕,将外面的灯光折射成扭曲的光带,在教室的白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前排靠窗的座位,桌面上映着窗外的微光,显得格外冷清。
荷叶望了一眼窗外,下雨了。但是他没有带伞。
“晚自习结束,雨应该会停吧?”荷叶将试卷塞进抽屉里。
窗外偶尔一道闪电划过,那桌面便瞬间亮起又暗下,如同一个无声的宣告。雨水顺着窗框的缝隙渗入,在窗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天花板上惨白的灯光。
教室后排的几个学生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望向窗外。雨幕中,校园里的路灯变成了模糊的光团,像是被水浸湿的黄色颜料。他们的目光很快又回到书本上,但注意力显然已被分散。
墨色的天,被刺眼的闪电划破。搅乱了思绪,激起了心中的涟漪,久久不能平息。
许佳的雨伞挂在桌子的侧边,伞面上的水珠滚落到地上,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声响。
楼道里渗入的潮湿气息,混合着水管的滴水声,下雨天,就是学校晚自习最可怕的时候。
雨声渐大,盖过了翻书和写字的声响。教师办公室的灯光从门上的小窗透进来,与教室里的日光灯形成冷暖对比。没有人走动,也没有人交谈,只有雨声填满了整个空间。
偶尔有人咳嗽,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引来几道短暂的目光后又迅速被遗忘。
窗外的树枝在风中摇晃,影子投在窗帘上,像是一只挥动的手。
张橦伸手拉上了半边窗帘,却留下了另一半,仿佛在拒绝与妥协间找到了平衡。雨水从屋檐落下,在窗外的排水管中发出空洞的回响,如同一个遥远的提醒。
夜色如墨,天空像被倾倒的核废水,浓稠而浑浊,不见星光,不见月光,只有一层层暗沉的云,低垂着,压得人喘不过气。
雨不是落下来的,而是渗下来的,像某种缓慢渗透的毒液,一滴一滴,黏腻地爬满窗户,在玻璃上拖出长长的、病态的痕迹。
路灯的光被雨水浸泡,变得模糊而扭曲,像是被稀释的放射性物质,幽幽地浮在湿漉漉的地面上。积水里映着破碎的光影,像无数双浑浊的眼睛,空洞地注视着每一个经过的人。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锈味,仿佛整个世界正在缓慢地腐烂。
雨声不是清脆的滴答,而是沉闷的、黏稠的敲打,像某种生物在啃噬着建筑物的外壳。
闪电划过,惨白的光瞬间撕裂天空,照亮雨幕中扭曲的树影,如同无数枯瘦的手臂,在风中痉挛般地摇晃。雷声在远处滚动,不是轰鸣,而是低沉的、压抑的呜咽,像是天空本身在疼痛中呻吟。
街道上几乎没有人,偶尔有车辆驶过,轮胎碾过积水,溅起的不是水花,而是某种黑色的、粘稠的液体,缓缓地流淌回下水道,消失在地底深处。排水口发出咕噜咕噜的吞咽声,仿佛这座城市正在消化某种不可名状的污秽。
窗内的灯光显得格外脆弱,像是随时会被外面的黑暗吞噬。玻璃上的雨水不断汇聚、滑落,像无数细小的蠕虫在爬行,在窗框边缘堆积,最终滴落,渗入墙缝,渗入地底,成为这片土地的一部分。
雨,还在下。
荷叶放下手中的笔,看向窗外,天空依旧像被污染的海洋,沉重地笼罩着一切。没有人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停,也没有人知道,这场雨之后,世界会不会变得更脏一些。
“刷刷”张橦撕了一张小纸条,写下几个字,反手放在荷叶的桌子上面。
荷叶打开纸条,上面写着:“数学大题最后一道怎么做?”正要提笔写下步骤,突然教室的日光灯突然闪烁了一下,引起几声低呼。
随后灯光恢复正常,但紧张的气氛已经蔓延开来。有人开始频繁看表,有人则加快了书写的速度,笔尖在纸上划出深深的痕迹。雨拍打窗户的节奏似乎也变得更加急促,像是催促着什么。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教室里的几个学生同时抬头望向门口,但脚步声只是经过,最终消失在楼梯方向。
窗外的雨依旧下着,没有变小的迹象。校园里的一只野猫窜过草坪,它的身影在雨幕中一闪而过,如同一个模糊的幻觉。
等一切缓了过来,荷叶写下步骤递给张橦。
教室里的气氛开始变得微妙。有人开始频繁地更换学习资料,从数学转到英语,又从英语转到物理,似乎无法在任何一门科目上集中精力。雨声成了最好的掩护,掩盖了这些微小的焦虑与不安。靠窗的位置,雨水已经在窗台上积了薄薄一层,偶尔被风吹动,泛起几乎看不见的波纹。
教室前方的黑板上还留着白天课程的痕迹,几行粉笔字在潮湿的空气中变得模糊。值日生的名字已经被擦去一半,只剩下一个难以辨认的轮廓。黑板槽里积了一层薄薄的粉笔灰,偶尔被风吹动,飘起细微的尘埃。
温州的雨,莫名其妙,无缘无故,全凭心情。想怎么下就怎么下,跟天气一样时好时坏。
天是黄绿色的。
起初没人注意,直到有人抬头,发现本该漆黑的夜空泛着一种病态的光晕,像被污染的荧光海,又像某种腐烂生物的腹腔,肿胀地笼罩在头顶。云层厚重而黏腻,缓慢蠕动,仿佛有生命般吞吐着湿冷的空气。
然后,雨又落下来了。
不是透明的,而是浑浊的、带着淡淡锈黄的液体,砸在窗玻璃上时发出黏腻的“啪嗒”声,像某种软体动物在爬行。教室里瞬间骚动起来,有人小声惊呼,有人猛地推开椅子站起,更多人则死死盯着窗外,瞳孔里映着那诡异的黄绿色天光。
“是……核泄漏吗?”张橦发出颤抖的声音问。
金允咽了咽口水,悄声说:“核污染泄漏吗?那我们是不是要完了?”
随着天的变化,同学们发出窸窸的声音,外面的天简直亮的不像是晚上。
雨越下越大,窗外的世界被蒙上一层扭曲的滤镜。路灯的光晕在雨幕中扩散,像溶解的毒药,把整条走廊染成不真实的昏黄色。积水在地面蔓延,泛着诡异的泡沫,偶尔“啵”地炸开,散发出一股微弱的、金属锈蚀的气味。
教室里,有些女生开始大惊小怪,仿佛真的到了世界末日,很是恐慌。
有人开始翻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出惨白的脸。
新闻页面一片空白,信号格微弱地跳动,像垂死者的脉搏。沉默在教室里蔓延,只剩下雨水敲打玻璃的声响,黏稠、缓慢,仿佛整个世界正被某种不可名状的东西消化。
“会不会……是世界末日?”杨泽晗低声说着,还张牙舞爪吓许佳和白阮。
“咦?怎么可能?”许佳一脸嫌弃的看着他,真是幼稚。
窗外的树影在黄绿色的天光下狂乱摇曳,像无数挣扎的手臂。雨,依旧在下。
雨声中,教学楼的其他教室陆续亮起了灯,又陆续熄灭。只有这间教室的灯光依然亮着,像是雨夜中一艘不肯靠岸的船。走廊上再次传来脚步声,这次停在了门口。门把手转动的声音让教室里的空气为之一紧,但门并没有打开,脚步声又渐渐远去。
窗外的雨似乎小了一些,但天色更亮了,路灯的光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雨夜似乎模糊了时间的界限,让这一方空间悬浮在常态之外。靠窗的学生终于拉上了另外半边窗帘,将雨声和夜色一起隔绝在外。这个小小的动作让教室变得更加封闭,却也更加安全。
雨,还在下。
黄绿色的天空像一池**的积水,黏稠的云层缓慢蠕动着,将最后一丝自然的光亮吞咽殆尽。这不是黄昏应有的颜色,而像是某种病变的内脏被剖开展示在天幕之上。教学楼的玻璃窗映着这诡异的色调,整座建筑仿佛浸泡在变质的福尔马林溶液里。
起初只是零星几滴,落在水泥地上发出"嗤"的轻响,腾起细小的白烟。很快,雨势渐密,在窗玻璃上蜿蜒出浑浊的轨迹。走廊的灯光透过雨帘,将整排窗户染成病态的橘黄色,像一排即将熄灭的警示灯。
提心吊胆的学生被吓了一跳。
外面发出的大动静也把荷叶吓了一跳,他从小就没有安全感,对外界的一点动静都感到害怕,但是他不会在表面显现出来。陈槐安注意到他的手明显颤抖了一下,靠近荷叶低声问:“害怕?”
荷叶摇了摇头,两人眼神对视。明明他的眼睛里有一丝担忧,陈槐安拉了拉他的手,轻轻地安抚着。
荷叶顿时感觉安心了许多,窗外的天气也不那么重要了。
雨水在地面汇聚成浅浅的溪流,水面浮着一层彩虹色的油膜。排水口发出"咕噜咕噜"的吞咽声,不时吐出几个混浊的气泡。操场边的铁栏杆最先出现反应,暗红的锈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金属表面蔓延,像正在扩散的皮肤病。
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酸味,混着若有若无的腥气。有飞虫从雨幕中坠落,在积水的边缘抽搐着六足,翅膀上的纹路正在慢慢溶解。教学楼外墙的瓷砖开始剥落,露出下面发黑的混凝土,像一块块溃烂的皮肤。
图书馆顶楼的铜钟突然自鸣,沉闷的声响在雨幕中扭曲变形。钟声过后,校园里所有的电子设备同时发出尖锐的蜂鸣,显示屏上爬满雪花状的噪点。
雨持续下着,操场中央的积水越来越深,水面不时泛起不自然的波纹,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水下舒展身体。教学楼顶的避雷针尖端聚集着幽蓝的电光,却始终没有雷声传来。远处城市的天际线正在雨幕中模糊,霓虹灯牌的光晕在黄绿色的天幕上晕染开来,像一滩滩正在扩散的瘀血。
排水系统终于不堪重负,下水道口开始倒灌出黑褐色的液体。走廊的应急灯突然亮起,将晃动的人影投在墙上,影子边缘长出了不规则的毛刺。储物柜的金属锁孔里渗出暗红色的锈水,顺着柜门缓缓流下,在地面汇成细小的溪流。
雨声渐渐变得规律,像某种巨大的生物平稳的呼吸。天空的颜色又深了几分,现在更接近腐烂的青铜器表面。校园里的树木正在加速落叶,却不是自然的枯黄,而是一种带着荧光质感的惨绿色。落在积水里的树叶很快软化分解,水面上漂浮着一层絮状的残渣。
图书馆的书页上,油墨字迹正在缓慢溶解,在纸上晕染出诡异的图案。操场边缘的杂草以反常的速度生长,茎秆扭曲成螺旋状,顶端开出黑色的小花。
整座校园正在雨水中软化变形,像一块被酸液腐蚀的糖果。钟楼的大钟又响了一次,这次的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沉闷而模糊。雨幕深处,隐约可见巨大的影子缓缓移动,但没人能确定那究竟是乌云还是别的什么。
陈槐安为荷叶撑伞,两人并肩走在路上。自从那次被李瑜珩堵了以后,他们每天都默契地一起回家。
伞下的空间不大,荷叶的肩膀不时轻轻碰触到陈槐安的手臂,带着微微的暖意。
雨滴打在伞面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某种隐秘的私语。路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晕染开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又渐渐融合在一起。荷叶低头看着水坑里摇晃的倒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冷吗?”陈槐安轻声问,不动声色地将伞往荷叶那边倾斜了些。
荷叶摇摇头,却忍不住往陈槐安身边靠了靠。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特有的清新,混合着陈槐安身上淡淡的青草气息,让他感到莫名的安心。
到了小区门口,荷叶接过伞,指尖不小心触到陈槐安的手背,像被烫到似的迅速缩回。他低着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明天...明天还一起走吗?”
陈槐安笑了,伸手拂去荷叶发梢上的水珠:“当然。”他的眼神温柔,在路灯下闪着细碎的光。
看着荷叶走进小区,直到身影完全消失在雨幕中,陈槐安才转身离开。
雨丝落在他的肩上,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因为心里某个地方正暖暖地发着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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