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的北京,寒冷就像刀子一样刮得人脸上生痛。李成裹着件黑色的羽绒服站在酒店门口的台阶,他来回搓着那双发白冰凉的手,到北京也有四五天,天气却是一天比一天冷,昨个晚上又刮了一宿的西北风,呼啸的风声是隔着酒店那双层玻璃都能听到。今早起来,从窗户往楼下街上望时,才看到那路边的水坑都结起层薄冰,前两天看天气预报说这礼拜六北京就会下雪,几人一合计,想趁着今天天气还晴出去走走,总不能来这边一趟,什么都没看着吧。
李成往手心里哈出口热气,这会的太阳虽然明亮,可却没什么实在的温度,照在身上反而像隔了层纱。几个晨练的老人穿着件单薄的棉袄夹克,慢悠悠的在那里打太极拳。前面早点摊上的热气烘出,炸油条和刚蒸好出笼的包子香飘来,即便有吃过早饭了,李成还感到一阵馋味。
周一横从酒店出来,他四处张望却没看到杨晔的影子,他问:“老板呢?”
萧潇还在鼓捣她之前买来但是没用过一次的照相机,跟在周一横之后,她头也不抬,“老板今天有事,不跟我们一起逛了”
周一横有说不出来的担心,“她一个人?”
“嗯”萧潇点头,扣上相机下面的按键。
李成过去撞了下他的胳膊,打趣问:“怎么,你担心她啊”
“没”周一横偏头。
李成笑笑,“放心吧,她在北京那就跟回家了一样”
回家?又是这样的一句说辞,周一横感到奇怪,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听李成说这样的话了,就算是想表达夸张,也不至于总这样挂在嘴上。只是他刚有疑惑想问,却被萧潇突然的惊呼声打断。
“我就说放一年也还是能用”萧潇举起相机兴奋的说,她迅速调整好镜头,透过取景框她对准面前的周一横,“来,笑一个”
周一横不想被拍到,他只能尴尬地往下走两个台阶,摆手拒绝,“我不上镜,你还是拍李教授吧”
萧潇瘪嘴,挑眉又看向李成,“李教授看镜头”
快门刚要按下。
“哎,别”李成也别扭地往街上走,手拨弄头发,“你等我酝酿酝酿,到**那你再给我拍啊”
两人闷不作声却又都默契的直往前面走,生怕一个落后就会被萧潇抓住拍照。萧潇走在后面,看到他们仓促的背影,如临大敌的滑稽模样,她无奈摇头,嘴角却忍不住的想笑,举起相机,对两人同步的背影按下快门。
街口的老槐花树在寒风里被左右摇晃,光秃秃的树枝在天空下被划出凌乱的轨迹,满树的叶子已经落完,只剩下几道干瘪的枝桠。萧潇抬起头,看到有些刺眼的太阳,她低头调整相机的焦距,将那纯色的天空当作背景,镜头里的老槐花树孤孤单单,可树下那只蜷缩着正要打盹的花猫,在听到快门的声音时,它警惕地抬起脑袋。
前面大街上的人依旧很多,小贩们穿着厚实的棉袄,领口竖起来挡风,缩紧的身体站在摊位后面,不时跺脚驱散身上的寒冷。糖炒栗子的铁锅不停翻转,焦甜的香味里是烤红薯的醇厚,暖烘烘的香味在冷风里被飘出很远。热气从锅沿冒出,在刚过去的那阵冷风里凝成白雾,行人匆匆,各有各的打算。
走过柳荫街,喧闹在身后慢慢离远,阳光直直晒在胡同的灰瓦屋顶,房角的几个边缘好像被罩上一层模糊的金色。斑驳的老墙面上,剥落的墙皮露出里面那层青砖,砖缝中好似还留着去年夏天爬山虎卷曲的枯藤。
身旁四合院的门墩上,那两只石狮子也被太阳给完全晒住。身上那完全模糊了的莲花纹和云纹,不知道是过去了几个百年的时间。
街口买糖葫芦的老汉看到有人过来,他便吆喝了两句,裹紧身上的棉袄,他又往手心里哈气,守在插满冰糖葫芦的草靶子旁。
萧潇眼疾手快,她抓点差点要摔跤的周一横,地上那摊之前泼出去的水已经结成片薄冰,稍不注意就会打滑。
“你小心点”萧潇提醒。
周一横看到地上的薄冰,“太阳这么大还能结冰”
萧潇用脚尖点了点那层薄冰,“这里白天晚上都冷,温差大,空气又干燥,能结冰一点不奇怪”
李成买了三串冰糖葫芦分给两人“尝尝看,正宗的老北京冰糖葫芦”
萧潇咬了口,酸甜的山楂外裹着层脆薄的糖衣,冰凉的甜味,在这冷风中吃上这样一串,滋味倒是格外鲜活。
恭王府的大门就在眼前,热闹的胡同巷子,虽然是冬天,可门口依旧排起长队。队伍中有两个旗装打扮的女孩格外鲜艳,梳着那两把头,她们把王府当作背景,摆出各样的端庄姿势。
“听说这以前是和珅的宅子”周一横扬起头,呼出的热气化作白雾,上面恭王府三个打字在冬日的阳光里发出冷调。
青砖灰瓦的大门看起来和寻常老宅并没有多少区别,朱漆门框上有几道被风雨侵蚀过的痕迹,大概是之前被修补过,现在框上的裂纹虽然多,可每道裂痕都浅。趁李成去窗口买票的空荡,周一横在原地跺了跺有点被冻到发冷的脚,他低头看到门框中间有陷下去的凹痕。
“看什么呢?”李成拿门票回来,看到他一动不动。
萧潇调整着相机的焦距,她瞅眼周一横替他回答,“看门框呢”
“门框有什么好看的”李成不理解,笑着去拍下他肩膀,“走吧,真正的好东西都在里面”
走进大门,曲折的连廊串起层层叠叠的院落,从天井望出去,房檐角上,那还蹲着许多只形态各异的石兽,对比那有些被蒙上灰尘的雕花窗棂和这方精巧的院落,更先吸引他注意的反倒是旁边那几根已经褪去鲜红色的柱子。
立柱在廊下投出片很深的阴影,周一横拿手比划了下,惊叹问:“这是什么木头,这么粗?”
“金丝楠木”李成转过来看到他旁边廊下的几根柱子,走过去抬手轻轻抚摸着柱面,细密的金色木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和珅当年找这几根柱子,可没少花心思,一根金丝楠木在当时就价值千金,这么粗的柱子,都得到深山老林里去找”
萧潇举着相机,镜头扫过窗棂,屋檐,连地上偶然看到的一块砖都没放过。她边构思镜头,边说:“嘉庆帝抄和珅家的时候,光是搜出来的白银好像就有八亿两,更别提那些金银珠宝,够整个清朝花好几年了”
周一横正抬头研究房梁上的那些彩绘装饰,听到这话,他猛地转过头,脖子都差点扭到,瞪大眼看着萧潇不可置信问:“多少,八亿两,那是多少啊”
“一个你永远想象不到的数字”萧潇放下相机,语气里带点调侃,“就这么说吧,要是把这些银子全堆起来,恐怕能把你压死”
李成坐在廊柱旁那能休息的地方,慢悠悠喝了口手里的矿泉水,他笑了笑,“现在知道什么叫富可敌国了吧,和珅那时候,恐怕连皇帝都没有他阔气,就这院子里的东西,随便拆根木头,搬块石头的,搁那会都够普通人家吃一辈子了”
萧潇咂舌,“那怪有句话说和珅跌倒,嘉庆吃饱,这哪里是吃饱啊,简直得撑死”
她顿了顿,随即又补充句,“不过再有钱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被抄家”
李成耸耸肩膀,他站起来,“贪得无厌,终究会落一场空,哎,你拍的怎么样?”
“差不多”萧潇回答。
穿过几重朱漆斑驳的院子,沿那条小径他们走到后花园。寒冬时节,花园里的草木大多凋零,偶然发现的几片残叶还倔强的挂在树枝,假山叠石当中,灰褐色的太湖石更显冷硬。前面,那一方用青石堆起来的池塘已经结冰,裂开的冰块漂浮水面,萧潇蹲在池边,相机对着池水,破裂的碎冰,平静的水面和远处那座已经褪去颜色的六角亭恰好构成一幅别样的图画。
“那是什么?”她起来转向身后,看到刚被自己收进画面里的那座六角亭。
李成顺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邀月亭”
“邀月亭”萧潇一边看相机里刚拍下的照片,一边轻声重复,“名字还挺文艺”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李成说,“月光从窗户那照进来,正好能落到喝酒的桌子上,所以才有了邀月亭这个名字”
他带萧潇往西面走了几步,指着亭子的方向继续说:“其实看那亭子最好的位置是在这,月亮从那面升起来,影子能完整倒映到这池子里”
周一横跟在两人身后,他似乎是注意到什么,指着假山底下那其中一块石头问:“这石头上面这么还有字”
李成走去看了眼,“这是当年工匠留下来的记号,每块石头从太湖运来后,都好编号记录位置,和珅要求假山的每一块石头都必须放在原定的位置,差一寸都不行”
“不就是堆个假山,至于这么讲究”萧潇吐槽。
“有钱规矩多呗”李成轻笑。
做甲方时痛骂乙方,做乙方时痛骂甲方,总结,干一行恨一行[裂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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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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