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杭州的日子，虽然平淡，却也能真切感受到心里多了几分从前没有过的踏实。
每天都被那些琐碎的事情填满，不觉得空落。冬去春来，日子的交替总是带着点黏糊的湿冷，尤其是对于南方城市来说，可能白天的温度突然升高，但是到晚上，被不知道从哪里的冷风一刮，整个温度就又能重新回到零下。这样反复的，直到二月末三月中旬，风里才总算有了点春天的实感和暖意。
当第一波南风吹过西湖的柳梢，湖面上的水纹**涨涨。那天，周一横蹲在院子里系鞋带，移开眼的那刻，他忽然发现在墙角的砖缝里竟然冒出几朵野雏菊，嫩黄色的花瓣迎着太阳，连带旁边扎根的那片潮湿的青苔，也都泛出细碎的光。
其实在回杭州的那天杨晔的身体就不舒服，只是她撑着没有说。直到第三天晚上，她突然就发起高烧，整个人也被烧得迷糊，睡在床上开始说胡话。晚上家里只有萧潇一人，她想带杨晔去医院，甚至连120的电话都打出去了，可是在就快要接通的那刻，杨晔又清醒过来，她挂断了那个电话，又倒回床上，对萧潇一个劲摇头，直到她彻底没力气才又在床上睡着。
周一横挂掉电话就立马赶来，两人坐在杨晔的床边就那样胆战心惊的守了一晚上，等到天亮，萧潇再去摸她额头时，温度总算下来点。两人都松了口气，可这口气刚松下没多久，等中午烧又起来，而且比晚上的还要更严重。
周一横掀开杨晔的被子，想把人送到医院。
萧潇拦住他，“我昨天晚上就说要带她去医院，是她不肯，烧得都迷糊了，还躺在床上一个劲的给我摇头，她身体特殊，要是被医院的那些检查看出来点什么不对的，我们怎么说，她怎么办？”
“那现在怎么办，看她继续烧下去吗？”周一横担心，声音陡然高了几度，可看到躺在床上的杨晔，他又只能压着声音去说，“我刚碰到她手腕，那里滚烫的，发烧到四十度是会烧死人的”
“好”周一横深吸气，他退了步，给出另外的办法，“不送到医院，我们送去诊所，那里总没有什么检查了，挂两瓶盐水，先把烧压下来好吗？”
“我去给她拿件厚衣服”萧潇说。
从诊所回来后，杨晔又连着在床上躺了两天。烧不但没下来，反而还更严重了。刘国兴和李成前后脚都来看过，两人也都提到说把杨晔送到医院，只是在诊所里挂盐水，吃药的没有用。可这次拦住他们的人从萧潇变成了周一横。
送去诊所的那次，医生问了他们好多关于杨晔的情况。从她先前得过什么毛病，有没有对什么东西过敏，有没有什么隐藏的疾病。问到最后，医生说得先验血，看看到底说什么原因导致。好在诊所的配套不完全，开得也只是普通的抽血检查，可就是在等出报告的那半个小时里，周一横和萧潇额那颗心是完全被吊起来，脑袋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做，只是在她旁边，直到医生看完单子说没什么，护士把针管打进杨晔的手背，他们才能正常呼吸。
只是在诊所就要被问这么多，那真到了医院，那些仪器把她全身到脚都检查一遍，检查的结果是什么，杨晔的秘密还能守住吗？
所有人都很紧张，每个人过每天也都是提心吊胆的。周一横和萧潇轮班，一个照顾白天，一个看着晚上。萧潇索性她房间里打了个地铺，晚上睡着觉突然惊醒，然后去摸她额头。刘国兴在大学下午没课的时候，就会带着那提前让家里阿姨炖好的汤过来，李成虽然被个紧急的项目叫走，但他打来询问情况的电话也是从没有断掉。
谁都没有说出口，可谁的心里都在害怕，怕她某次睡着后就醒不来，怕她睡着睡着就没了呼吸。虽然杨晔的性命早在几十年前就注定了，可看到她昏沉睡着的样子，所有人都固执的觉得，她不会被这场无缘故的发烧带走，总觉得她是能撑一撑，再撑一撑的。
杨晔这场病全好的时候，正巧杭州也到了春天，
春暖花开，太子湾的早樱落下一地粉白，苏堤的杨柳枝抽出新的绿色，好像连空气里也漫上潮湿的花香。
萧潇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杨晔刚好在院子里晒被单。
躺了快一个多月，身体都要被躺废了。最近这几天，她精神头好了许多，身体也轻快很多。于是趁今天的阳光好，她把先前生病时用过的床单被罩都洗了一遍，连带里面的被芯一起，在太阳下晒晒，把那折磨人的毛病都晒走。
阳光晒在她后背，把她的影子投在小院的地面。
“老板，要去踏青吗？”萧潇刷着手机里的视频，一路从客厅走到院子。
“踏青”杨晔回了句，她刚把被芯整个甩到那根晾衣绳上，“怎么突然想到要去踏青了？”
“今天天气好啊”萧潇给出个杨晔绝不会拒绝的理由，“而且你病好了更得出去走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杨晔摊开被子，拍了拍上面的浮沉，“那你问问李成和刘国兴，看他两最近有没有空”
“刘教授上次还问我什么时候有空，说等大家都空了再一块出去，上次说野餐结果碰到了方老师那件事，搞得大家都没心情，要这次能凑齐再约出去，也算补了上回的遗憾”萧潇说，刚发出消息，谁想对方竟然是秒回。
“李教授说他今天就有空”萧潇说。
“那就今天去呗，刘国兴下午没课，正好今天的天气也还可以”杨晔拉下另一端的晾衣绳，准备把洗好的被单挂住，“那去哪？”
“李教授刚晔问了我这个问题”萧潇说，“要不去那个草原？”
“就周一横上回说到的那个？”杨晔想了想，好像是上个月还是什么时候，周一横在刷视频的时候提到过一嘴，说这附近开车一两个小时的地方有个什么草原。
“等一会我再问问他，哎不对，他人呢，又迟到了？！”萧潇拿开手机，从打开的落地们看向屋里，客厅安安静静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刚才来过，说早饭没吃，去买早饭了”杨晔讲。
“这样”萧潇点头。
挂在晾衣绳上的枕头套被风掀起，杨晔伸手把那几个角按平，又从旁边的绳子上取来几个夹子固定。
看着萧潇低头飞快打字的模样，杨晔忽然想到，“你说我们都去那了，要不在住一个晚上再回来，这么来来回回开车也挺赶时间的”
“住一晚没事，还能玩久一点，到时候让他们把换洗衣服带上”发完消息，她把手机放回口袋，又往屋里看了看，“这都快九点了，他买早饭需要这么长时间”
杨晔捡起地上的脸盆往屋里走，恰好这会她听到大门那有输入密码的声音。穿着浅灰色夹个的身影从门口进来，手上是拎着两个白色的塑料袋。
“回来了”杨晔其实没看到他，只是在往浴室走的时候下意识说出这句。
周一横把塑料袋往餐桌上一放，“那早餐店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买个包子都要排队，我等了两锅才等到，老板你吃早饭了吗，刚出来的，还热乎着呢”
“没呢，等我把东西放一下”杨晔上楼梯前说。
“好饿”萧潇走过去，拿起桌上之前吃外卖剩下没用的筷子，从塑料袋里夹了个小的生煎包，刚出炉的包子，表面还冒着热气，底壳焦脆，咬下一口还有多余的汤汁要从嘴边淌下来，萧潇赶快从旁边扯了张餐巾纸垫住。
“咱一会去你上次视频里刷到的那个草原”萧潇嘴里还嚼着剩下的半口生煎包，说话含糊不清。
周一横咬了口肉包，“今天不上班了”
“不上，跟老板说下午去踏青”
“老板同意了？”
萧潇挑眉，“这能不同意”
正说着，杨晔披件外套从楼上下来，“对了，你一会记得先回家拿换洗衣服，我们要在那住一晚上再回来”
“行”周一横边喝豆浆，边冲杨晔比了个ok的手势
杨晔顺手拿起桌上的牛奶拧开，“你也记得提醒下李成他们，别让他们落东西了”
“知道”萧潇点头，让她放心。
午后的阳光透过车窗玻璃，晒在他们身上。五人坐在刘国兴这辆刚新买不久的SUV，车在地库里放了有小半个月，刚上车的时候车里还带着股凉丝丝的皮革味。开在路上，被这样的太阳烘烤笼罩着，四面关紧的窗户，反倒生出点温吞的暖意。
李成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他怀里抱着个巨大的相机包，原本是想在车上拍点照片，可不想他的手机从上车起就没停过，不断有消息进来。
萧潇和杨晔坐在后排，旁边的刘国兴带着副老花镜，他看着手机里的老歌视频，跟着轻轻哼唱。只有周一横安静坐在驾驶位置，双手握住方向盘，他偶尔去瞟了眼导航，看需不需要转弯或者变道。车开过大桥，路边的高楼逐渐少了，高楼变成连绵的青山，一座山连着另一座山。山坳里还藏着几户人家，再往前面，视野更加开阔，缓坡从山脚延向那不知道该被称呼是河还是湖的边缘，草色是刚反出来的青绿，其中还掺着点没褪尽的枯黄。
扫了眼中控屏上的导航，周一横手指点下屏幕边缘，“差不多快到了，前面的路口就要下高速”
“还有多久？”萧潇问了句。
“再十几分钟吧”周一横扫了眼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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