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半年间,每日旭阳还未升起,练剑场上便已响起清脆的剑鸣声。
青石地上的晨露折射出细碎的光。望泠站在廊下,白衣被微风拂起边角,目光落在场中挥剑的少年身上。谢琅的青色剑气比往日更加凝练,剑招间已褪去青涩,多了几分沉稳气度。
“收剑时沉肩坠肘,感受剑意如丝线相缠。” 望泠的声音穿过晨雾,清冽中带着难得的温和。
谢琅闻言调整姿势,剑尖在地面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剑气瞬间凝聚。他收剑转身,额上带着薄汗,眼神明亮如星子:“师父,这样可以吗?”
她看着谢琅调整姿势,剑尖在地面划出半弧,剑气骤然收敛,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她走近几步,指尖轻轻点在他的腕脉处,感受着内里虽紊乱却愈发充沛的灵力。“灵脉虽仍有滞涩,却比昨日顺畅许多。”
她抬眸,正对上少年期待的目光,“筑基之后,你的剑感已有长足的提升,照这样下去,只需勤加打磨,假以时日必有大成。”
谢琅的脸颊微微泛红,低头看着手中长剑:“多谢师父指点,若非师父当日将我从断尘渊中带回,恐怕我这辈子也摸不到剑柄,更遑论修行了。”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能遇到师父,是弟子的运气。”
听到断尘渊三个字,望泠的指尖在他腕上微微停顿了片刻。
但很快,她还是收回了手,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笑意,如冰雪初融,转瞬即逝。“修行之路,运气只占三分,剩下的七分全靠自己。”
谢琅一愣,怔怔地望着望泠,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师父笑。
那抹浅笑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圈圈涟漪。他慌忙低下头,耳根悄悄泛红:“弟子会记住师父的话,绝不偷懒。”
望泠看着他泛红的耳根,眼底的清冷渐渐融化些许。她转身走向石桌,拿起茶壶为他倒了杯灵茶:“练剑过半,先歇歇。” 茶盏递到谢琅手中时,她补充道,“你灵脉中的旧伤是沉朔魔剑所留,虽难以根治,但勤修心法可慢慢疏导,不必太过忧心。”
谢琅捧着温热的茶盏,指尖传来暖意:“有师父在,弟子不怕。”
他仰头饮尽灵茶,灵力顺着喉间滑下,熨帖着经脉,“师父,您教我的这招‘流风回雪’,总觉得收尾不够利落。”
望泠接过他的长剑,手腕轻转间剑花翻飞,白衣与剑光交织成一片清冷的弧。“此处需借势转身,以腰腹发力带剑,而非仅用腕力。” 她放慢动作示范,“像这样——”
十三州第一剑修的步法,轻灵如练,又锋锐如芒,谢琅那把普通的入门长剑在她手中,仿佛被赋予生命一般,似游龙矫健。
谢琅看得专注,连呼吸都放轻了。他望着望泠握剑的手,纤长白皙,却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当望泠再次将剑递给他时,他指尖微颤地接过,学着她的样子练习,剑招果然流畅许多。
只一遍,他就记住了望泠的招式。
午后,望泠照例来到女萝峰。
玄水真人正坐在药炉前翻炒灵草,见她进来便笑着招手:“又来亲自取药了?如今啊,我都羡慕你的弟子了!”
“我今天又探查了谢琅的灵脉情况。” 望泠在石凳上坐下,看着炉中升腾的药烟,“他刚上纤阿峰时,灵脉被毁,看不出根骨,可如今却进步神速,似乎颇有天资。”
玄水真人放下药铲,抬头看向望泠,眼中带着笑意,“筑基本就是脱胎换骨的契机,或许是筑基时的灵力冲击,让他受损的灵脉自行修复了些许。搞不好,在沉朔伤他灵脉之前,他本就是个极具天赋的孩子。”
望泠指尖轻叩桌面:“沉朔那一剑伤及根本,哪有这么容易修复?”
“你啊,就是太过谨慎。” 玄水真人打趣道,“魔尊的剑是厉害,可修行天赋哪是一根灵脉能定死的?谢琅这孩子有多刻苦,我在女萝峰,都看在眼里。每日天未亮就去练剑,深夜还在打坐,这样的劲头,就算灵脉有损也能硬生生闯出来。”
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笑道:“再说了,你这位十三州第一剑修常年在他身边指点,灵气多少也能辐射些给他。我看用不了多久,十三州就要再多一个顶尖剑修了,还是你亲手教出来的。”
望泠闻言,微微垂眸:“他能有此进益,终究是自身努力。我不过是尽了师尊本分。”
玄水真人挑眉:“说句实话,当初你说要收这个孩子为徒的时候,我还担心了好一阵。你们纤阿峰一脉的剑修,都不怎么会当师父,弟子的修炼全靠着自己的悟性。当年既明也是,若非是你天资好,只怕是要被他养残……”
说着说着,玄水真人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声音低了下去,不由得抬眼观察望泠。
望泠却依然垂着眼,在听到既明剑尊的名字时,面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
玄水真人略松了口气,岔开了话题:“我又给他配了三个月的清灵丹,每日服用可稳固灵力。如今我这女萝峰上天材地宝,都叫你喂到你徒弟的肚子里喽!”
她走上前,又要去摸望泠的手腕,“你的心脉如何了?”
望泠却不动声色避了开来:“我无大碍。”
言罢,她拿起清灵丹,对玄水真人拱了拱手,道了声谢便倏然离去。
望着她腾云的背影,玄水真人长叹一声。他们纤阿峰的剑修,都是什么死性子!
夜幕低垂,纤阿峰寝殿内只点着一盏青灯。望泠坐在案前,目光拂过桌面上的两件器物:一盏青铜小灯散发着柔和的暖光,正是南明灯;旁边的坎渊瓶中,北溟玄水泛着莹润的光泽。
她抬手按在心口,那里依然无悲无喜,徒余空寂。
就在这时,窗外的风突然变得急促,殿内的烛火剧烈摇曳。望泠猛地抬头,看向阆风秘境的方向,传来一股熟悉的凶戾气息。
她起身走到窗边,眉头紧锁。
“奢比尸……” 望泠低声念出这个名字,眼中闪过凝重。
四样上古神器,如今已有一半在她的手中,只要拿到最后两样……
既明剑尊就能回来了。
望泠拂袖,南明灯与坎渊瓶瞬间收入了乾坤袋中。
次日清晨,谢琅正在擦拭长剑,见望泠从殿内走出,连忙迎上去:“师父,早!”
往日,两人会联袂去往练剑台,但这回,望泠却沉默片刻道:“谢琅,我需离开纤阿峰一段时间。”
谢琅擦拭长剑的动作一顿,抬头时眼中已染上担忧:“师父又要去秘境吗?”
“阆风秘境异动,上古凶兽奢比尸现世,我需前去镇压。” 望泠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松些,“此次行程不会太久。”
谢琅放下长剑,快步走到她面前,双唇嗫嚅了好一会儿才敢问出口:“师父,您的心脉……”
说完,立刻补充道:“是上次皓羲透露的……说您心脉未愈,弟子一直很担心。”
望泠没想到皓羲竟会多嘴,心中微沉,面上却依旧平静:“不过是些旧伤,经过这段时间调养早已无碍。放心。”
谢琅看着她笃定的眼神,又想起这些日子师徒间的温情,心中的担忧稍减,却仍不死心:“师父,弟子如今修为已稳固,能不能跟您一起去?就算不能参战,也能为您护法。”
望泠摇头:“奢比尸凶险异常,你灵脉未稳……”
她刚想说出什么“去了只会让我分心”的话语,转念想了想,还是说道,“等你结丹之后,我便带你入剑冢选本命剑。剑冢中藏着昆吾宗历代剑修的佩剑,必有一柄适合你。”
谢琅猛地抬头,眼中瞬间亮起光芒:“真的吗?结丹之后就能去剑冢?”
“自然是真的。” 望泠点头,“有了本命剑,你的剑意才能真正凝聚,到那时,我再正式带你对战凶兽,如何?”
“好!” 谢琅重重点头,“弟子一定会尽快结丹,绝不辜负师父的期望!”
“我不在的日子,记得按时服用玄水真人的丹药,每日的早课不可懈怠。若有修行上的难题,可先记录下来,等我回来再为你解答。”
“弟子记下了。” 谢琅一一应下,又想起什么,“师父,您一定要平安回来。”
望泠的指尖轻轻落在他的肩头,动作带着难得的温柔:“嗯,我会的。”
临行前夜,望泠来到宗门大阵枢纽。枢纽室内,巨大的阵盘泛着灵光,连接着昆吾宗的每一处阵眼。
上次因伤重牵动大阵,才让谢琅察觉端倪,这次对战奢比尸,她的把握并不高,如有不测的话,宗门大阵必有异动。
她取出一个手掌大小的傀儡,指尖在阵盘上快速点动,将大阵的感应灵力缓缓导入傀儡体内。
傀儡眼中亮起红光,成功接收了大阵的感应信号。
随后她来到剑阁。断剑中的皓羲感知到她的气息,立刻嚷嚷起来:“你又要去打奢比尸了?你真不要命了啊?上回旋龟没把你弄死那是你运气好——”
话未说完,望泠便指尖结印,一道淡金色的符文落在断剑上。皓羲的声音戛然而止,在剑内气急败坏地冲撞,却怎么也无法冲破那道言灵禁制。
毕竟,结了契的本命剑要无条件服从主人的意志,就算是上古神剑皓羲也不能例外。
“此次行程凶险,你帮我守好大阵。” 望泠将傀儡放在了剑架之后,语气平静,“等我回来,或者……自会解除禁制。”
皓羲嘴碎,若不加以约束,定会在谢琅面前说漏更多事。更何况,作为她的本命剑,本就是藏匿傀儡的最佳去处。
剑灵安静了下来。
隔着短剑看这面前相伴了三百年的主人,皓羲在剑内无声地叹息。它怎会感受不到主人心中的盘算?将大阵感应导入傀儡,又把这小东西藏在自己剑架后,美其名曰让它守阵,实则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是此行真有不测,傀儡便能替她瞒住谢琅,让那傻小子以为师父只是出了远门,而非……魂断秘境。
但三百年了,它自己认下的主人是个什么德性,它还不知道么?
断了的皓羲再一次目送望泠化作一道白虹,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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