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氏是赵偃的母家,赵偃挑中的事舅父家的仲女,他的表妹。
“你们怎么办的事?连个弱女都看不住?”
赵偃把舅父和表兄弟们一顿臭骂。原想着舅家出人,他光明正大多给些赏赐,这下好了,人跑了,秦使还在馆驿等着,如何收场?赵偃头痛欲裂,宫人在凉水里绞了帕子覆在额上才好了些。
荀氏父子恨死了中女,荀父豁出老脸哀求:“大王息怒,息怒,宽限两日,我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不省心的东西揪出来!”
毕竟是亲舅,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赵偃不愿事情闹大,没好气地摆摆手:“快去找!”
荀氏仲女仲姬年方十六,娇养在后宅,若没人怂恿,如何逃得出去?一个弱女子,与外界没有交际,能跑到哪里?
找了一天一夜,未果。家中伺候的下人被严刑拷打了遍,有一两个捱不住咽气了,仍没问出一句有用的。
城门关闭前,一驾辎车借着暮色掩护出了城。
到了城郊一处依山傍水的宅院前,御者勒停了马,警戒地望着四周。车中跳下一青衣女婢,女婢撩开布帘,扶出一位珠翠满头的淑女。
朱漆大门开启,女婢搀着淑女进去。
“汪汪!”
斜刺里窜出一条凶狠的黄犬,舌头长身,猛扑向御者。
御者防备不及,被狗爪捺在地上,一口咬断了喉咙。
“啊!!!”血腥场面吓得淑女主仆跌在地上,发疯尖叫,生怕那畜生下一个攻击的目标是她们。
“咻——”一声口哨响,那畜生舍了口中餐,掉头跑向来处。
来了一伙人,有深衣戴冠的,有一身短打、护卫装扮的。
地上的主仆见了为首那人,魂魄都飞了。
“长、长兄……”
淑女哆哆嗦嗦爬起来,话都说不利索了。
“不成器的东西!整个荀氏都被你连累!”荀氏长男荀祁指着失踪了几日的仲妹,“父亲都气病了,回家去,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几日来,上上下下的目光盯着,荀氏成了架在火上烤又受水煎熬的釜甑,荀父受不住倒下了。找着了罪魁祸首仲妹,荀祁焉能不怒?
过了初始的惊慌,仲姬胆子壮了起来,她本也不是闺阁弱女。
“被卖的是我不是你,你有甚脸面冲我大吼小叫?你们害我背井离乡,还有连说我连累你们?脸可真大!”
当着这么多人,尤其郭开跟着,荀祁嫌丢脸,捂住了她骂骂咧咧的嘴。
仲姬受够了,见他一副伪君子的德行心头火起,狠咬一口,掀开他的爪子。“荀祁你听着,我不嫁!要嫁你嫁!……干什么?敢绑我?松开!……”
被强行绑回家,见着闻讯而来的大王、相邦,仲姬非但不知收敛不,反而骂得更凶了:“秦国那么多公主、宗室女,父亲何不送荀祁去秦国入赘?”
“……”
荀氏父子颜面扫地。
赵偃被愚蠢泼辣的表妹搅得头痛,这般性子,进了秦宫,怕是活不上一个月。
赵简瞧着荀氏女有些意思了。
荀氏女失踪,急得赵偃寝食俱废。赵简稳如山,面上应承下来,立刻派人去找,转头交代下去:谁都不许找。这个节骨眼失踪,多定是自己不想嫁。他想到了母亲,母亲嫁到赵国时,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女,远离父母幽居深宫,怎么可能快乐?逼迫女子远嫁,他感到耻辱。
今夜,掌灯时,他对着窗下披了朦胧月光的菊花发怔,大王遣人来,让他去荀家,仲姬找回来了。
同我什么相干?他不解。来人只道是大王的命令。
到了荀家,见到了郭开,预感不妙。
郭开圆滑世故,起初,还通过郭起的关系来向他示好。此人给赵简的感觉,像一条湿滑的蛇,阴鸷,他不喜欢,故而对其示好无动于衷。
后来,明里暗里,二人矛盾日深,在太子迁得立候,势同水火。
郭开现居中庶子一职,亲近大王,地位却不高,他图的什么,赵简心知肚明。
郭开帮着找回了仲姬,大王却叫自己前来,赵简不知他们意欲何为。
荀父拉下老脸软言劝了几句,仲姬火气更旺了:“秦王凶狠残暴,去了秦国还我有活头吗?难道我不是你亲生的,你非让我去送死?”
慈父装不下去了,荀父抖着胡须让儿子递刀,“我宰了你这不孝女!”
眼见场面失控,赵简清清嗓子正要说话,一团影子飘了进来,跪扑在荀父脚边:“父亲饶了仲姊,儿愿替仲姊出嫁。”
一室皆惊。
荀氏父子解脱了,仲女也好,季女也罢,都是荀家的女儿。
赵偃观少姬性温顺,也觉她是最合适的人选。
少姬身量矮小,脸上一团稚嫩,分明还是个孩子,赵简面露不忍,“你才多大?”
“过来年就十四了,也不小了。仲姊也只比我大一岁半。”
少姬说话的时候诚恳地直视人的眼睛。
赵简眸中添了悯意,“离开家去那么远的地方,不害怕?”
“可是女子早晚要于归,早晚要离家。”季姬睁圆眼,“相邦担心我?我都不担心自己,秦国太后也是赵女,她去得,我也去得。”
“不行!”仲姬打断少妹,“秦王会吃人,你不能去!”
“闭嘴!”
荀父命仆妇带两个女儿回后院,严加看管。
姊妹两个依偎在一起,仲姬苦口婆心劝。“你太小了,你得留在邯郸。”
“留下又如何?不一样是父兄联姻的物什?还不知他们为我们安排的夫婿是人是鬼。”少姬眼中流露出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左右都是赌,何不赌一把秦王?至少秦王年轻。”
仲姬连连摇头:“秦王残暴,你单纯善良,你在秦宫活不下去的……”
少姬没见过秦王,却见过秦王的老师。很美丽,又很有侠气,给这样的人做学生,秦王会差吗?少姬不大相信仲姊的说辞,可是仲姊信誓旦旦,还重复好几遍,少姬不禁好奇,仲姊没见过秦王,如何知道秦王残暴?
仲姬支支吾吾,“秦军凶残如虎狼,他们的王能好到哪里去?”
“不对,准是有人同你说了什么?”少姬审视她,“是谁帮你逃出去的?”
……
耳根清静了,赵偃追问郭开、荀祁:“人是怎么跑出去的,又是在哪里找到的?”
赵简敏锐意识到,接下来才是正题。罩在心头的疑云更厚了。
“仲妹性子执拗,问她也不肯说出是谁助她逃家的。”回话的是荀祁,他看了眼郭开,继续说,“在郊外一处民宅发现她的,宅子是……蔺文家的。”
听到这里,赵偃尚未有反应,赵简心中已然开裂。
荀父“啊”一声,“你仲妹失踪前几日,蔺文的夫人是不是来过?”
“是的,她们是手帕交。”
赵偃问蔺文夫人是何许人。
郭开和荀氏父子面面厮觑,谁也不肯开口,视线碰撞,不约而同都向赵简投去。
赵简胸中怒浪嘶吼。这是个编织好的罗网,专等他来跳。
蔺文是已故重臣蔺相如的族侄,他的夫人是赵亥的同父妹。蔺文没有官身,不掺和朝政,他挟持荀氏女做什么?赵亥的妹妹安于内宅,操持井臼,她更不可能大着胆子撺掇荀氏。那么,真相只能是……赵亥。
赵偃的意图昭然若揭,利用赵简的手收拾赵亥,捎带看看赵简的心歪没歪。
疲惫袭来,头脑重度晕眩,赵简累了,真的累了,一个念头强烈地冲击心门,他想抛开一切。
棘手的局面却不准他撒手不管,强打起精神,对赵偃道:“是亥的少妹。”
“堂兄?他为何屡屡与我过不去?”
赵偃口中发出惊讶的声音,脸上实无多少惊讶的表情,赵简笃定,他早就洞悉了一切,今夜,是挖好的陷阱。
口鼻似被堵了湿抹布,赵简快窒息了,却不得不打起精神周旋,否则赵亥保不住。
“是与不是,一查便知。大王如信得过,我亲自来查,若真是亥,一定重惩。”
赵偃等的就是这句话。
“我怎么会不信任叔父?我最信任的就是叔父,拿此事就有劳叔父了。”念及秦人还在,特意交代,“打发走秦人再查,家丑不可外扬。”
从荀家出来,夜阑更深,赵简双腿沉重,一步都迈不动。
灵辄不忍心,却不得不告诉他一个更坏的消息。
“我去后院喂马,偷听到寻荀家家仆和郭氏的随从聊天……”
为了找仲女,他们撒出去许多人手,将可疑人家都盯了起来。
“他们说到了赵亥,还有徐林父。”
徐林父?
能把赵亥和徐林父串一块的,就只有……
赵简心下骇然。
赵偃想干什么,一网打尽?
***
却说馆驿中,秦使催了几次,得到的说法都是荀氏女病了,等病愈才可上路。
一日病未愈,两日三日,等到第五日时,秦国官员坐不住了,赵人莫非耍诈?
又过一天,许泽决定,赵国再不给说法,就启程回秦,赵女不要了,亲不迎了,让赵王等着向秦师解释吧。
收拾齐备,整装待发,驿吏来了。
“招待不周,怠慢了贵使。烦请贵使再忍耐一日,明日就可启程了。”
李斯《谏逐客书》:“而随俗雅化,佳冶窈窕,赵女不立于侧也”。据此虚构赵国送女子给政哥。
没有查到准确资料,网上搜来荀氏姬姓,所以称仲女季女为仲姬少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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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秦王会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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