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抵达天桥瓦子。
看姑娘下了马车就四处打量,巧菱有些好奇:“姑娘在看什么?”
“这里应是甲壹昨夜与人交手之处吧?”
公子能知晓那么多消息,定是提前派人潜伏于洛州城,她注意到馄饨摊的伙计朝这儿瞥了好几眼,目光与巧菱交汇时,二人还迅速交换眼色。
“他叫什么?”
“……丙捌。”巧菱只犹豫了一会儿,就如实相告。
甲壹,丙捌……
叶云舒失笑,若说原先只是猜测,此刻便是证实。
她缓步沿街而行,巧菱不明就里,静静跟随。
见姑娘忽然目光一凝,巧菱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是一道裂痕。
叶云舒走过去蹲下身,细看断口锋利。她伸手在裂痕边轻轻一抹,指腹便沾上一层细腻的石粉。
“这痕迹很新,是刚留下的!”
巧菱蹲在叶云舒身侧,低声惊呼,随即反应过来这或许是昨夜甲壹对战所留。
“是剑痕?”
却见姑娘摇了摇头:“这道裂痕太过细长,持剑之人若如此攻击,太过费力。”
“可若是刀,这裂痕,未免太细了。”
“足见用刀之人内力之深厚,力量掌控之精准,确实是个高手。”叶云舒沉吟,“巧菱,甲壹用何兵器?”
“是剑。”
果然,她虽有所猜测,但不可武断,故向巧菱求证。
“这般厉害的高手,应该并非无名之辈吧。”巧菱一脸凝重,若这高手助纣为虐,公子的安危得更加小心。
“江湖上,用刀者众,而我恰好知晓,有一人,归附于南诏罗家。”
“何人?”
“鬼刀绝尘。”
巧菱不谙江湖事,并不认识此人,旦听这名号很厉害。
“姑娘能胜过他吗?”
叶云舒挑眉,巧菱还不知道她的身份,对她何以有这般信任,竟有此问。
巧菱不好意思地抿唇:“奴婢知道姑娘会武,虽未见过姑娘全部实力,但觉得应该很厉害。”
她起身,伸手将巧菱拉起。
“比武不只是单纯比拼内力、身法,若想制胜,需知己知彼。”
巧菱明白了:“那姑娘了解那位鬼刀绝尘吗?”
叶云舒摇头。
“这么说,姑娘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看巧菱忧心忡忡的模样,叶云舒莞尔道:“不战而怯,可不行哦。”
巧菱抬眼,见姑娘冲她眨眨眼,又觉得宽心了几分。
忽然,雨点簌簌落下。
“姑娘且去檐下躲雨,我回马车取伞!”巧菱说着就匆匆奔向马车。
雨下得突然,街上行人纷纷奔走,带伞的摊贩撑起伞,没带伞的则手忙脚乱收拾摊子。
对面屋檐下,馄饨摊那个名叫丙捌的伙计正扶着一位老人家避雨。
雨势愈急,檐角已遮挡不住。
巧菱取伞回来,将其中一柄递给姑娘。却见她接过油纸伞,并未返回马车,反而朝丙捌那边走去。
丙捌抬眼望去,只见烟雨迷蒙中,执伞的姑娘在奔走的行人间朝他们走来。
“老人家,雨势这么大,我送您回去吧?”
“我要等我孙儿天福,等我儿子儿媳……他们一定会回来的……”张婆婆固执地不肯离去。
巧菱心头一窒,蓦然想起初到洛州那日,茶馆说书人唏嘘叹息的那桩惨事——那个家破人亡的张家。
见姑娘沉默不语,巧菱以为她在思量如何劝婆婆回家。
“张婆婆,您回家等也是一样的,我在这儿替您守着,一有消息马上告知您!”丙捌又一次耐心劝道。
“没有家了……空荡荡的,哪还是个家啊……”张婆婆的拐杖重重敲打着地面,哽咽得几乎喘不过气。
张……
叶云舒凝着张婆婆的脸,闭了闭眼,将油纸伞递给丙捌,转身离去。
巧菱撑伞跟上,瞧见姑娘脸颊滑落一滴清泪。
“姑娘……”
叶云舒望着被伞沿分割的半边天空,阴沉得让人窒息,声音轻得像叹息:“巧菱,城外那两具水尸……是张婆婆的儿子儿媳。”
巧菱陡然怔住。
“她的儿子儿媳……再也回不来了……”
雨声淅沥,轻易吞没了她的声音,却一字字清晰地落在巧菱心上。
阴雨连绵,翌日未停。
如今暂居的宅院里有一方小巧的水榭,顾乾钧撑着伞,远远便望见亭中那道身影。
美人靠上倚美人,秋波蒙尘心怅惘。
顾乾钧步入亭中:“秦明的尸身虽已腐坏,但齿间龈下可见青黑色细线,骸骨质脆色黯。刘大夫复核过他生前脉案,推测是铅中毒而亡。”
刚把伞收起,接过公子手中伞的钱成心中暗叹。
听巧菱说陈姑娘因张家之事心绪低沉,公子竟连一句宽慰都没有,真不愧是公子。
叶云舒望着池面被雨点打出的涟漪,想起寒卿说秦明病了好几个月。
幕后之人,绝不可小觑。
“还有一事……”
顾乾钧顿了顿,终于将人的目光从雨幕中收回,转头看向他,等待下文。
“十天前,有一支南诏商队离了洛州城,走的是水路。”
时间对上了。
亭中人说了什么,水榭外的人无从得知,只能猜测。
檐下细雨潺潺,巧菱望着水榭亭台中的三人:“如此说来,秦明果真是被那王成毒杀的?”
“十有**。”赵厚抱着胳膊倚在门边,“能这般日日下毒的,绝非外人。更何况秦明一死,王成便顺理成章接手了月满楼,连他女儿秦嫖也被逼得沦落风尘——这世上哪有这般巧合?”
“那王成既精通毒理,他很可能就是暗中炼制蝶蛊的幕后之人。”
“若陈姑娘所见不虚,与甲壹交手之人当真是‘鬼刀’绝尘,”赵厚沉声道,“那王成恐怕就是南诏罗家安插在这洛州城的棋子。”
看着坐在亭中忧郁的姑娘,巧菱愤慨:“张家夫妇定是被那南诏商队带离城中,途中拼死反抗才遭了毒手。”
又想到张婆婆的孙子,好像是叫“天福”。
“那些孩子……恐怕已经不在城中。官府无所作为甚至助纣为虐,真是尸位素餐。”
赵厚却不由疑惑:“如此说来,这洛州城中有人专事炼蛊,待蛊成之后,再将掳来之人送往南诏?”
“或许吧。”巧菱也不清楚,望着亭中的钱成,忽而叹了口气,“说来那夯货,能得公子这般信任,倒真是傻人有傻福。”
赵厚嗤笑一声:“他那脑子一根肠子通到底,心里头半点藏不住事。”
说着用手肘撞了撞身旁一直沉默的身影,“落雨,他小时候真没摔过脑子?”
见对方毫无反应,赵厚提高嗓门:“丁壹——我问你话呢!”
巧菱没好气地拍了下他:“少招惹老大!真把她惹急了,当心她拿你的脑袋当蹴鞠踢!”
赵厚悻悻地哼了一声,别过脸去。这姐弟俩,他一个都打不过,真憋屈。
“剑备好了?”落雨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
“昨夜就磨利了。”赵厚正色道,“我这就去备车。巧菱,你去提醒公子该准备准备动身赴宴了。”
他说完,目光下意识地瞥向落雨。
“我去调派人手。”落雨转身没入细雨之中。
两人各自离去,巧菱耸耸肩,步入水榭:“公子,该准备赴宴了。”
午时,月满楼。
侍女引着“钱氏兄妹”入席,案上摆满了珍馐美馔。
主座的冯望飞笑眯眯地打量着席间众人,目光落在兄妹二人身上。
这钱公子相貌实在过于出众,啧,男子容貌如此昳丽有何用?
他期待地看向钱小姐。
……
容貌嘛是普通了些。
不过兄妹二人通身的气派倒不像一介商贾。
钱成板着脸站在公子身后:陈姑娘这易容术着实厉害!不知怎么做到的,竟真与公子面容隐隐有几分相似。瞧着差别也不大,就是变得容貌普通了许多!
他看了眼冯望飞:绝对找不出破绽!
冯望飞举杯环视一圈:“诸位今日赏光前来,冯某不胜感激。”
底下人赶紧捧场,诸如“冯大人客气了。”“言重了。”“我等荣幸。”的话不绝于耳。
“诸位,诸位,今日不为公事,不谈烦忧,”冯望飞面容慈祥,笑容可掬,“冯某恰得几件珍宝,诸位都是见多识广、眼界开阔之人,故而做东,一同品评,若能有幸遇得一二知音,便是今日最大快事!”
呈上来的第一件珍宝是一个瓷瓶。
“此瓶乃冯某一位友人珍藏,自称是前朝古物,冯某眼拙,不知在场谁人能辨?”
话虽如此,他的目光却有意无意落向席间一人。
那人并不推辞,起身恭敬一揖,上前拿起瓷瓶仔细端详。
“冯大人,草民斗胆直言,此物仿技极高,釉色、画工皆几可乱真。然其底款笔力虚浮,仅浮于釉面,未见力透胎骨之象。历经百年之物,断不至此。故依小人浅见,当为后世仿品。”
席间人面面相觑:竟有一个愣头青。
冯望飞皱着眉头,摇头叹气:“可惜可惜。”
那人见状,出口安慰:“不过仿得真好,差点连我都被骗过去了!”
冯望飞:“……”呵呵。
几轮品鉴过后,冯望飞将不少人的底细摸了个遍。
一座织锦屏风被抬上来。
冯望飞的心腹适时笑问:“钱公子请看,这屏风可是用上等的洛锦织就,听闻你自蔗州城来,不知比之贵地的蔗香绸,拿货价差得多吗?”
顾乾钧挑眉,笑道:“阁下莫不是在说笑?蔗香绸工艺繁复,拿货价远在洛锦之上。”
那人笑笑,转而问道:“今岁蔗州城水患,物以稀为贵,蔗香绸岂不要卖出天价?”
顾乾钧淡定道:“蔗香绸轻薄,受潮易发霉,囤积反损,故而拿货价倒是低了些。”
冯望飞看二人对话,笑得不见眼:真是一介布商?
他饮下一杯酒,眼里尽是轻蔑之色:那就好说了。
冲底下人使了个眼色,转而敛了笑,撑着脑袋继续听这群商贾掰扯。
脸上已有不耐烦:小小商贾,竟让他费这闲工夫演这一场戏。
“哦?那若卖去北地,钱公子可就要大赚一笔了哈哈哈……”
顾乾钧并未跟那人一起傻笑,冯望飞方才的动作,以及乍然变换的神色,他看在眼中,不疾不徐给自己倒了杯酒:“北地的生意在下并不涉猎。”
叶云舒看向他,安静地当个哑巴。
“我钱氏,主营乃是瑞京生意。”
在场一静。
冯望飞眯了眯眼,心中暗忖:京中最大的布庄,幕后可是长公主殿下。观这位钱公子通身气度……莫非竟是长公主的人?
他招手唤人近前。
宴至中席,忽有一富商起身笑道:“大人,今日珍宝盈目,岂可无丝竹相和?小女不才,愿献一曲,以助雅兴。”
冯望飞从善如流。
那位小姐琴技娴熟,一曲既终,赞声不绝。
又有人欲让自家女儿上前,冯望飞却抬手止住,转而望向客席:“钱老板二位既往来京师,必是雅人。不知可否请令妹也奏一曲,让我等一闻瑞京风采?”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