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生堂内,迎来了首次的兵荒马乱。
人影奔走,药气蒸腾,所有人都绷紧了弦。
经几位大夫共同确认,孩子们所中之毒正是“乌丨头丨碱”,当即决议:先煎益气扶正的汤药,稳住根本,再通腑排毒。
“快!将大黄、厚朴、枳实、芒硝共煎成汤,滤净待温,备灌肠之器!”
张大夫话音刚落,老掌柜立马应道:“我这就去准备!”
另一边,林大夫把着一个孩子的腕脉,脸色愈发凝重:“此子脉象垂危,须立刻扶正固脱!解毒汤的药可抓好了?”
“黑豆、蜂蜜、防风、炙甘草……都称好了!”王来娣确认无误后,立马跑去煎药。
益气汤终于煎成,甲队七人纷纷协助小药童分盛汤药,递予诸位大夫。
大夫们以竹筒为器,小心地将药液一点点灌入孩子口中。
甲队七人抱着失踪已久的孩童赶来济生堂时,就引来了沿途百姓的注目。
消息如风传开,原本已经绝望的父母亲人纷纷赶来。
“孩儿!我的孩儿在哪?!”
一位妇人冲进堂内,看见这些口吐白沫的孩子,当即就要扑过去,却被拾捌横臂拦住。
“他们都中了毒,大夫正在全力救治,请娘子稍安勿躁!”
那妇人死死攥着拾捌的胳膊,目光急切寻找自己的孩子,泪如雨下:“中毒?怎会中毒……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活我的孩子啊!”
济生堂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拾柒、拾捌二人拦在门前,竭力维持。
堂中,一个小药童端来刚煎好的解毒汤,陶大夫接手,以竹筒缓缓喂入孩子口中——
却见那孩子身体一颤,猛地呕吐起来。
陶大夫立刻扶他侧身,急拭口鼻,生怕呛入气道。
而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霎时点燃了门外人群的恐慌与不满。
“你们究竟会不会治?!我儿子若有三长两短,你们怎么赔!”
“济生堂这陶大夫,去岁连我的病都未诊明白,岂能救孩子!”
“赶紧送东市仁济堂吧!诊费虽贵,但能救命啊!”
几个壮汉推搡着向前冲撞,拾柒、拾捌顾及对方是百姓,不敢下重手。
一些妇人老妪趁机挤入,甲队七人勉力阻挡。
“庸医!别碰我孩子!”
妇人情绪激动冲向陶大夫,拾伍一个箭步上前拦住,被抓花了脸。
场面,彻底失控了。
一声凄厉的惨叫骤然响起。
林大夫被人群推搡倒地,混乱之中,被人踩上手指。
张大夫自身难保,仍竭力拉住一个正欲强行抱起孩子的妇人:“解毒汤已备好,此刻挪动,若呛住气管道……”
话音未落,被人一把推开。
老人一个踉跄,眼看就要重重摔倒在地——
几声沉闷的击打声接连响起。
方才还在动手动脚的几个壮汉,被丨干脆利落地踹飞出去,直接跌出堂外。
济生堂内霎时一静。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传来,张大夫只觉臂膀一紧,被稳稳扶住。
他刚想看清眼前人想道谢,却察觉整个济生堂蓦然安静。
“将所有百姓,逐出堂外!”
叶云舒冷声下令。
甲贰搀扶着惊魂未定的张大夫,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那道冷声的主人——不只是他们,所有人,都被这声音震住。
那几名摔在地上的男子从惊愕中回过神来。
方才的混乱虽只一瞬,未能看得十分真切,但毫无疑问,将他们三下五除二踹出来的,正是眼前这个身姿高挑、眉眼凝霜的年轻女子。
甲队闻令而动,利落地将堂内百姓向外清去。
众百姓回过神,才发现济生堂外已被官兵团团围住,顿时噤若寒蝉。
“我的孩儿呢?!把我孩儿还来!”
一名寻不见孩子的父亲目眦欲裂,嘶吼着,再一次不顾一切地冲进堂内,却迎面撞上那道冰冷的身影。
他挥拳便打,手腕却被稳稳截住。
咬牙发力,对方的力道也越来越大,尽管是女子,但这毋庸置疑的力量无不昭示她身上的肌肉多么强悍。
男子痛呼出声,被逼得步步后退。
退出堂外,他兀自不甘,歇斯底里:“若我儿子有个三长两短,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吼声震耳,众大夫心头一沉,却紧接着听到一个坚定而清晰的声音——
“你们只管治病救人,尽力而为。其余的,我来担。”
叶云舒视线不避不躲,直视众人。
钱成看着铿锵有力的陈姑娘,内心触动:“陈姑娘如此有把握,这些孩子……都能救回来吗?”
“乌丨头丨碱虽是剧毒,好在他们摄入剂量不多,”簌棠眨着星星眼,顺口答道,“况且这些孩子第一时间就被送来济生堂,解毒及时,应当无碍的。”
钱成看了看这小丫头,仍有几分质疑:“话是这么说,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簌棠闻言,终于舍得将目光从自家小姐身上收回,正色看向身侧之人,语气平静却坚定:“尽人事,听天命。医者亦非神明,但求无愧于心便是。”
钱成不由得一怔。
那一瞬间,她说话的神情与气度,竟像极了陈姑娘。
话说陈姑娘,好像一直如此,如此……
钱成不知道怎么形容,但不久之前也是,他奉殿下之命率兵赶至现场时,陈姑娘对他交代:“记得为这些士兵解毒。”
他这才惊觉,那些倒地不起的士兵只是中毒昏迷,竟无一人重伤或死亡。
陈姑娘……果真与众不同。
济生堂内的救治终于得以有条不紊地继续。
然而□□之毒难以彻底清除,虽暂时好转,却仍有反复之险,需密切观察。
堂外,百姓们忧心忡忡,气氛依旧凝重。
关心则乱,治愈期间的安抚与信任,尤为重要。
太子的车驾于此时抵达。
仪仗肃穆,打破了僵持的氛围。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人纷纷下跪。
“平身。”
顾乾钧的目光掠过众人,直直落在叶云舒身上。
察觉她的冷意,顾乾钧并不恼。
他看着她,话却是对在场所有百姓——
“世间本无鬼神,无相童之说,实为居心叵测者散布的谣言。孩童失踪,确系人为。”
他字字清晰,落入每个人耳中。
“孤在此向诸位承诺,定将竭力救治所有孩子,并派兵严守,保他们周全。在此期间,望各位稍安勿躁,信任医者。若有借机闹事、扰乱秩序者……”
“严惩不贷。”
太子亲口承诺,如同给惶惶人心喂下一颗定心丸。
百姓面面相觑,先前躁动的情绪终于渐渐平复下来。
钱成大步上前,行礼后凑近顾乾钧,压低声音道:“殿下,冯望飞已死。陈姑娘验过,他早已中了封喉剧毒。”
顾乾钧将目光移开,眼中最后一丝波澜褪尽:“做得倒是干净。”
钱成虽素来头脑简单,此刻也清楚——冯望飞,甚至梁冀,恐怕都不过是个棋子。真正的幕后黑手,另有其人。
但无论如何,殿下此行的目的已然达成,其余,皆是意外之获。
叶云舒转身步入堂内,逐一查看孩子们的情况。
目光在其中一个小男孩脸上停顿。
她伸出手,轻轻抚过孩子温暖的脸颊,露出了今日第一个笑容。
“小天福,快快好起来吧,你的祖母等着你回家呢。”
王来娣刚为林大夫包扎好手上的伤,抬眸不由自主寻找什么。
她看着贵人,视线一瞬不错。
阳光明媚,今日骄阳似火。
……
云鸩羽了解了事情始末,听闻事涉蝶蛊,便泡在药房,潜心研究抑制之法,突然收到消息,便与刘大夫一起,匆匆赶至济生堂。
堂内,七个孩子中,唯有一人只颈部轻伤,经包扎后已随家人离去。
那家人抱着失而复得的孩子,喜极而泣,不住向太子叩谢恩德。
一幕团圆之景引得旁观者无不动容,唏嘘不已。
人群中,一道人影默然注视一切,随即转身悄然离开。
回府后,径直走入内室禀报: “公子,那些孩子……未死。”
吴必先坐于案后,双眼紧闭,头向后仰,似在叹息,又似强压着什么。
良久,才沉沉呼出一口气。
“王成呢?”
“未曾见到。”
闻言,他猛地睁眼:“那还不速去找!是死是活?若还没死,立刻处置干净!”
那人慌忙低头,连声应道:“是、是!属下这就去!”
立即转身离开。
身侧之人低声道:“可需属下前去解决了岑兰馨?”
“你有那本事,她现在就应该已经是个死人了。”他轻嗤一声,“罢了,那女人,倒有点儿意思,不会多嘴的。”
“那慈济庵那边……”
吴必先撑着脑袋,沉默良久,方才倦怠似的,挥了挥手:“罢了。佛门清净地,又是几个尚未开口的婴孩,不必再横生枝节。”
身侧之人却心下了然——
并非主人忽然心生慈悲,不过是此时再于庵中动手,极易授人以柄。
只要岑兰馨缄口不言,此事便暂且不值得再冒险。
他瞥了一眼主人的后脑勺——不知为何,偏好摆出一副光风霁月的模样。
吴必先在思量。
虽出了这等意外,细细想来,却未必是坏事。
蛰伏已久,他终于有了一个十足的理由,重返京城。
虽这一局棋差一着,但于他而言不过一时之失。
即便擒住岑兰馨又如何?
区别不过是他助她了断,还是她自行了断。
然转瞬,他就敛了笑意。
真是悔不当初。
那日宴席,他亦在暗处观望。
钱氏兄妹……
呵,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让岑兰馨直接下手,也不至于如今被逼至这般境地。
顾乾钧……
还有那个钱小姐,是哪位公主?
他记住了。
希望,医生是好医生,患者是好患者,患者家属是好患者家属。
“中医方面,予参麦注射液益气扶正,胃管鼻饲解毒汤 (黑豆30g,蜂蜜150g,防风30g,炙甘草60g)以清热解毒,并予紧急大承气汤 (大黄30g,厚朴30g,枳实30g,芒硝30g)灌肠以通腑排毒,促进毒邪排出体外。”
以上内容参考《中西医结合危重症护理60例案例解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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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明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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