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乌啼。
岑兰馨自最初的反抗后,便一直很平静,虽然被关押,仍哼着歌,嘴角含笑。
直到云鸩羽步入牢中,她的歌声戛然而止。
“你怎么会在这里?”
“哟,居然认得我?”
叶云舒跟在云鸩羽后头,静静旁观。
岑兰馨目光掠过二人,望向她们身后。
“你师父呢?”
“师父啊……”云鸩羽眼珠一转,故意拖长了语调,欣赏她平静的面孔出现裂缝,“她在南诏呢。”
岑兰馨将背重新靠回墙壁,神情再度恢复从容。
她望向云鸩羽,面上又扬起了笑意:“你知道我是谁么?”
“知道,”云鸩羽随意坐在桌上,也笑盈盈地,“‘朱颜妒’嘛,前辈独创,晚辈还仔细琢磨过呢。师父曾与我提过你,说你在毒蛊一道,颇具天赋,确实如此。”
岑兰馨想起什么,哦,王生那个蠢货。
不过以她如今的处境,都不重要了。
她似是细细品味了这一番话,很是受用,低低笑起来,越笑越大声,不能自已。
云鸩羽冷淡地看她这幅癫狂的模样。
“若你未曾被逐出师门,我还该唤你一声师叔。”
笑声骤停,化作一声轻嗤——
“你以为我稀罕?”
“说实话,我并不认同师祖当年将你逐出师门的理由。可是——”云鸩羽直视她的眼睛,语带嘲讽,“为了那样一个男人与师门决裂,你不感到羞耻么?”
岑兰馨沉默不语,一动不动,紧紧盯着云鸩羽。
云鸩羽并未回避她的目光。
“我若是你啊,定是悔不当初。”她晃着脑袋,悠悠说道,“我猜,失去了罗成所谓的爱,你急于证明自己,这才去研究禁蛊。”
罗成……王成。
叶云舒指尖微颤,闭眼就是血色,是他死不瞑目的怨毒,是他或许还残留在千机扇上的血。
“笑话。”岑兰馨冷笑一声,“我的实力,何须证明?”
她扬起下颌,瞥着这个天赋被赞为无人能出其右的郡主:“蝶蛊失传百年,重现其术方显本事。我就是喜欢挑战,如何呢?”
“岑兰馨,罗虺之于你,不过是趁虚而入。你不会不明白吧,罗家尽是一群蠢材,他恰好需要你这枚棋子。你对他死心塌地,将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值得吗?”
“他趁虚而入?哈哈哈哈……”
她又笑了起来,叶云舒却看见她蹙起的眉头,以及唇边的苦涩。
“趁虚而入也好,拿我当棋子也罢……”她声音陡然转冷,“总比标榜着为我好,实则冷眼旁观、无所作为的!所谓的‘师门’强!”
她抬手擦去眼角笑出的泪。
“毒蛊真是这世上最美妙的存在。你定然也与我一般,如此认为吧?”
她幽幽盯着云鸩羽,带着一种寻求认同的狂热。
“何谓‘禁蛊’?哪一种剧毒蛊虫,不需要人以身相试?即便你我,试过的还少吗?难道不是!?”
叶云舒见她毫无温度的眼直勾勾锁在清梧身上,移步上前,挡在了两人之间。
“那你如何解释南诏的商队?”
岑兰馨眼波微动。
他们究竟潜伏了多久,自己竟迟钝至此。
“商队便是商队,我有什么可解释的?”
她避重就轻,并不接茬。
云鸩羽看着挡在身前的背影,垂眸掩去阴鸷。
岑兰馨说得不错,她们……很像。
但这份“相似”,真令她不爽。
她跳下桌子,扔着手里的小葫芦,一步步踱至岑兰馨面前站定。
“再不交代,休怪我拿你试毒。”
“来呀,”岑兰馨浑不在意,甚至饶有兴味地,忽然看向叶云舒,“你那‘黄昏醉’配得有几分意思,只可惜……还不够毒。”
“你喝了?”
叶云舒愕然,看着对方眼中毫不掩饰的赞赏,只觉一股寒意窜上脊背。
“嗯哼!喝了。”
岑兰馨欣赏着她震惊复杂的神情,心情愈发愉悦。
“很意外?不过是以身试毒罢了。疼痛?令我兴奋,使我愉悦,哈哈哈哈哈……”
她真是疯了。
如此偏激,如此漠视他人乃至自己的性命,昔日究竟遭遇了什么,才将她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云鸩羽,是吧?”
岑兰馨笑够了,慵懒地靠回墙边。
“有什么毒,尽管使出来。唔……若我真受不住,会选择自我了断的。”
“自我了断?”看着她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云鸩羽语带讥诮,“你以为我会容你在我的眼皮底下中毒身亡?”
“唔,我可以试试。”
岑兰馨久违地被挑起了那沉寂已久的胜负欲。
“清梧。”叶云舒闭了闭眼,“走吧。”
云鸩羽心底的狂躁几乎难以抑制。
这个人,真是让她十分讨厌。
“云舒,你先出去。我亲自送她一程。”
……
叶云舒步入小巧的水榭。
空阔,寂寥,清冷。
目光一转,落在水榭边那棵桂花树上。
初秋,桂花已经绽放,馥郁袭人。
她足尖轻点,掠至树下,微一纵跃,将自己埋在桂花树里。
静嗅花香,独对明月。
簌棠远远望见,下意识想要上前,却终究止住了脚步。
“姑娘看着有心事,你不去陪一陪她么?”
巧菱走近她,声音很轻,目光微微避开,不愿被发现心中所想。
“小姐的院中有棵老槐树,她素来喜欢独坐高枝。待从树上下来,心境就会明朗许多。”
离开北地已久,她也想家了。
簌棠能察觉出眼前人对小姐的关切,她并不意外,主动说道:“我叫簌棠,你叫什么名字?”
“簌棠……是姑娘为你取的名字吗?”
巧菱终于问出萦绕心头的疑惑。
“嗯,‘簌簌其叶,劫火不侵’——小姐望我如海棠般坚韧,无惧万难。”
巧菱垂眸不语,心中滋味难言。
“我叫巧菱。”
“真好听的名字。”
“多谢。”
“我叫‘钱成’!不是‘前程似锦’的‘程’,是‘有志者,事竟成’的‘成’!”
钱成不知打哪儿来的,突然跳到她们身边,双手环臂,十分得意。
巧菱难得没嫌他吵闹。
她看向桂花树——果然,殿下已朝那边走去。
难得片刻清宁,赵厚与落雨也有了空闲。
簌棠望向他俩,笑问:“你们呢?”
“赵厚。”
“落雨。”
“很高兴认识你们!”
除钱成外,余下三人皆是一怔。
这样的话……似乎从未有人对他们说过。
“你这小丫头倒有意思,”钱成俯身凑近,故作高冷,“就不怕我?我可是太子殿下贴身的近卫。”
“那又如何?”
簌棠眼珠一转:她家小姐才是最厉害的。只不过这些人,似乎还不知小姐身份?
换作旁人,早该治她个大不敬之罪。可这小姑娘却似浑然不觉,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陈姑娘平日待你一定极好。”
巧菱脸上扬起温柔的笑,看向天上明月。
姑娘此刻……在想些什么呢?
树上的人曲着腿,一手随意搭在膝上,一手托着下颌,听见脚步声渐近,却并未有动作。
“你觉得孤狠心?”
她眸光微动。
平心而论,他并无错处。
当她拿到那本记录册时,心中已隐约浮现猜测。
直到,钱成领兵如此及时,说明他早已知晓岑兰馨炼蛊所在。
只是,宛城兵马今日才得以集结。若他提前动手,对上洛州军,兵力悬殊,足以令他们陷入危局。
“殿下贵为储君,您的安危关乎国本,自是重中之重。”
顾乾钧望向树上那道身影。
她没有下来,亦避开他的问题。
她没有蹙眉,可那份疏离,也好不到哪儿去。
“孤知晓,朝中有人欲对你不利。叶家只需守好北境国门,忠心不贰。叶家之安,便是孤之羽翼所护,无人可动。”
万籁俱寂,只有晚风穿行而过。
叶云舒翩然落地。
她曾觉得,公子如初融的溪水。
四目相对,她并未错判——那双眼足够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夜已深,殿下早些歇息吧。”
她欲转身告退。
顾乾钧垂眸不语,却在两人错身之际,听见身后的轻唤:“殿下。”
回首,又撞进那双不含杂质的眼里。
顾乾钧看见她唇边扬起一丝笑意。
“我叫叶昭宁,字云舒。”
心底某处被极轻地划过一丝异样,快得来不及捕捉。
叶云舒知道,他足够冰冷,但这双眼也足够清冽。
正是这份清冽,让她愿意相信——他有他的骄傲,不屑于欺瞒。至少在此刻,他袒露的,是真心。
“幸会。”
顾乾钧听见自己的声音落下,目光追随着她转身的背影,直至身影彻底融入夜色。
终是将已到唇边的话无声咽下。
我叫顾乾钧,字秉衡。
簌棠悄步跟上叶云舒,一同离去。
水榭边,虽仍剩下三人,却陷入一片深沉的寂静。
钱成默然跟在殿下身后,待殿下回到屋中,他如往日在东宫的许多个夜晚,静静守在外头。
姐姐与巧菱并非殿下近侍,虽同在东宫任职,时常得见,却碍于难得一叙。
反倒是赵厚常需禀告公务,二人时常能说说话。
屋内烛火灭了,但他看见殿下独立于窗前。
吹灭了灯,满身是月。
太鲜明了,太鲜明了,每一个人都快在我的脑子里炸开了。
我会惶恐,会担忧,自己不能将他们丰富的内心世界呈现出来,而让活生生的他们显得太过单薄。
其实小9觉得,如果能知道岑兰馨哼的什么歌,或许能更直观地感受她,可惜小9没那个实力,作不了歌词。
恶行终结的时候到了,小蝴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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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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