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降石：阿井，我们见面吧。
他们见不了面。
景井早知这个现实。
对面那人的话，更像是一种撒娇。
按理来说，景井此刻应当安抚，应当问明。
手指颤抖着，景井顿住。
他的脆弱点完全为一个人打造。
他可以面无表情地走出绝境，却完全无法面对莫降石不幸这件事。
以至于从质疑院长的话，到质疑首席的话。
他的身体可以被任意一个物质打破、碎裂、溃烂，他的灵魂只为一人动摇、崩溃、坍塌。
这是没有办法的。
正因为景井坚定，才会如此。
早就被打上的烙印，一辈子清除不了。
景井：降石，我们来拯救世界吧。
景井闭上眼。
良久，景井重新看向屏幕。
莫降石：好。
意料之中的回答。
并非忽如其来想做个大事，其实只是……景井摸了摸送到他身边的包。
本来以为会丧命，景井已然想好，让历将包带回，基地会有人能看懂解毒剂的配方。
没想到活下来了。
景井下了床。
他终究不适合睡床，怎么都睡不着。
岁月漫漫，不都会是值得捧在手心的趣事，或是塞进角落的废料，痛苦同样组成记忆。
对景井来说，痛苦与美好同样属于记忆，同样刻骨铭心。
他看看自己的双手，痕迹尚未退散，下肢虽然惨淡，尚且能动，手却不行，提不得重物。
环顾一周，这是一件普通的房间。
但这种情形，能给他单独安排一间房，说得上费心。
他看了眼门，门和门框严丝合缝，这间房的门很沉很厚，还老化了，景井此刻手里有的力气不一定能打开。
他伤口恢复慢，痛觉比一般人敏感，这一个星期恐怕做不了什么。
看向角落的书桌，景井坐到那边的椅子上。
联讯器是从来看望他的学生那得到的。
他得到的瞬间就发了解毒剂的事。
而此时，想必已经传遍了官方。
信息显示，里面一阵慌乱。
每个人都惊恐不已。
当然，他话里的漏洞，有部分人发现后私信问他，试图从他这里了解到蛛丝马迹。
景井再次去看门。
门稳稳当当，没人来找他。
联讯器上，这群人分明慌得不行，居然一个来找他了解情况的都没有。
奇怪……
景井深呼吸一口气，再扫一遍他和莫降石的聊天。
他的状态一看就很奇怪。
先是问莫降石“做得对吗？”，又是呼吁“拯救世界”。
莫降石想来从第一个“做的对吗？”中抿出来他的状态，才提要见面。
景井从包里掏出资料。
他要开始想办法，让解毒剂，不，应该说是“抑制剂”以喷雾形式呈现。
抑制剂药效强烈，类似杀虫剂，虽然会消散，但持续时间长。
按设想，如果在各地都安置一个飞行器，里面喷射雾状抑制剂，应该是最便利的方式。
但飞行器不是他的领域，他得去求助专家。
比如，和他同一部门，但不同组的人。
尘终必，这一代机械维修的天才。
尘终必没有使用过帝休木，她的脸比起景井，已然疲态。
但，她的活力不减。
温柔亲切，一如当年。
景井和她聊了半宿。两个科研上的专家碰到一起，差点收不住。
还是景井伤残得快要说不出话的疼痛阻碍了他的进步。
“这样，就确定计划可行了，”景井眼睛亮晶晶，边说边给莫降石发消息，“我会，咳咳咳咳，嗯咳咳，额。”
“会提紧，咳咳，雾式解毒剂进程。”景井难耐地咽口水，脖子上的伤口快裂开，隐隐有崩血之势。
“你还好吧？”尘终必连忙给景井处理伤口。
“没事。”
“唉，你怎么总这么倒霉，你要多体谅自己的身体，要是你回不来，基地哪里有人能立即知道解毒剂怎么配，你的学生他们恐怕都要研究好久。”尘终必本意是想劝解景井。
哪曾想景井一本正经：“会有人的。”
“这是重点吗？”尘终必无奈。
她情商比景井高，但嘴笨。
“你上学的时候就这样，实验要是做错，就会出最大的意外。我还记得你在学生会，抽签总能抽到呆的最晚工作。”尘终必吐槽。
她和景井相识多年，看在眼里。
景井奔赴的路总是最苦、最累。
身边的人也是，遇见好人的概率少之又少。
即便遇见，也尽是对他无利的事。
她遇见尘终必就是在尘终必被欺负的一天，景井被连累，两个人蜷缩着被打了一顿。
景井护在尘终必身前，替她挨了大部分的揍，住了一个多月的院，期末没赶上，失去第一名。
景井拍拍好友的肩：“好了，咳咳咳咳，别伤心。我一直，咳咳咳咳，不觉得是坏事。咳咳咳咳咳咳咳……”
景井咳得弓起背，泪花挂在眼角，脸涨红几分，尘终必皱眉，拍拍背替景井顺气。
尘终必看他的痛苦模样，恨得牙痒痒。
她一定要找那个叫“历”的讨回公道。
缓了一阵子，景井坐着，慢吞吞道：“莫降石。”
双目涣散，眼里无光，景井怕是下意识失神所言。
果然，没等尘终必回话，景井猛烈眨眨眼，眉间皱起，眼底汇焦：“没事，我没事，别担心，小终。”
他坦然以对，没有古怪之色，尘终必试探两句，他亦神色如常，怕是忘了自己刚刚的话。
尘终必既庆幸一向孤单的朋友有了依恋之人，又担忧莫降石并非良缘，好友陷得太深。
她给靠在沙发上的人倒了点水。
趁着对方补充水分，尘终必提出聊天。
理由是两人自从工作，都忙得恨不得多出分身，连点八卦时间都没有。
难得现在，景井解毒剂有成果，她不用再去守着空中岛的装置，去给它调整、填充能量晶体。
两个科研人员在末世危机时刻没用，还不如放松放松。
他们拿出毯子——景井包里，两个人拿着干粮，凑一起聊这些年的事儿。
主要是尘终必在说。
她和她对象的恋爱史，景井一直没机会知道。
这次，听了到底。
从好感、暧昧到告白、现在，通通挑重点讲了一遍。
尘终必看景井放松，趁机问：：“你呢？你和莫降石呢？听说他是那种谈恋爱前期特别好，后期暴露本性的人，所以换对象这么快，是不是真的？”
景井顿了顿：“你是不是在八卦论坛圈看的。”
尘终必装无辜，躲景井视线：“啊，嗯，是吧。”
“是不是还有他心底戒备，不愿让人窥探的说法。”
“你也看了。”
“嗯。”
“那作者真的文笔不错！你……”尘终必声音弱下来，在景井一副“是啊是啊”的表情里又上升回来，“你不知道，写的莫队长浪子回头，还有你碍于以前传闻不敢答应，怕他不是认真的这种小心思，老好了。”
“是很好，”景井遗憾，“就是作者本人应该没见过我和降石，性格拿捏不到位，对我们两个有误解。”
“那是，”尘终必也叹气，“你不至于那么敏感。”
同人文里，景井被写的特别细心，家务满分。
实际上景井这方面一塌糊涂。
“降石的性格差很多。”
尘终必好奇，她以为挺符合的。
“降石不算是浪子，他喜欢一个人，都是真心实意的，”景井提起他，语气温柔不少，“他不是奢侈浪费的人，喜欢打扮家里，也不是三分钟热度的人，正因为他会喜欢的东西少，所以每次喜欢都尽量维持，只是事与愿违。”
景井注视着水杯，水面平静，水温滚烫，杯壁上结起水雾：“而且降石对我不是一见钟情，他不喜欢我这一款。”
辟谣的地方比想象中多的多，这是尘终必没想到的。
“那莫队长喜欢哪种？”
更没想到的是景井的表情。
完全抽离出自己的表情，仿佛旁观者一般的表情。
不是会对恋人露出的、实事求是的表情。
“和我相反的类型，”景井掰起指头数，“勇敢，热烈，大方，我的长相也不是他喜欢的款，不过他确实容易一见钟情。”
容易一见钟情，对你不是一见钟情。尘终必的心揪起来：“他真的喜欢你吗？”
他是不是在玩你？
所以你才这么说，这么说自己。
景井一脸奇怪地看她：“当然了，他肯定喜欢我。”
理所当然的表情。
尘终必理所当然地僵住。
刚刚翻涌的情绪乍然停止，她刚刚还替好友委屈，想破口大骂来着。
她不是很懂。
她以为景井的意思是……
总之，没想到景井这么果决。
整得我很尴尬诶，尘终必缩一头。
“这样啊……你们感情真好。”尘终必弱弱道。
她知道自己有脑补太过的毛病，尴尬极了。
景井淡淡呼出一口气：“其实很巧，他不是一见钟情。”
“但我是。”
尘终必懵懵看过去，景井一脸平静。
他依旧在看着水杯。
水杯看不见里面，尘终必以为他喝水了。
其实那杯水温热着，天气滚烫着。
景井一直都没能喝上一口水，水杯里的水尚满。
从始至终，一成不变。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没看出来景井是一见钟情吧（bushi）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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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一成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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