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降石承认自己并不正常。
他在得知恋人的“属于”是异常的以后没有感到心疼或者是害怕。
但他也不是个变态。
他不会感觉兴奋和雀跃，他感受胸口时心跳如常，稳稳跳动。
隔着桌子，看着景井发红的脸，莫降石目光灼灼。
“阿井，我好像没能好好了解你。”莫降石感慨。
他追求对方时热烈且隆重。缠着闹着要在一起，回过头看，他们在一起了，可是莫降石对景井不甚了解。
为什么不爱睡床？
为什么不爱笑？
为什么会选择做一名研究员？
为什么有父母但从来不曾联系？
或许这就是他迟迟不能看透第三种心情的原因。
这不能怪莫降石。
两人常年处于工作状态，聚少离多，相见的甜言蜜语都说不聊几句，遑论了解。
“再过几年，等一切稳定下来，我们请一个假吧，好好休息一下。”莫降石撇眼四周，他们的家。
他们原先各自有各自的家，岛坠之后就住进了一间屋子。
这里莫降石没来过几次，他一直处于轮轴转的情形，对飞船比家熟悉。
“但在那之前，我们只能慢慢来了。”莫降石笑道。
他不是一个会歉疚的人，只是忽然有些怀念过去，他们还不至于一年见不到十面的时候。
“……嗯。”
先是一愣，景井很忙似地低头，过了两三秒，他眯起眼笑，露出完全交付的笑容。
“为什么阿井不睡床呢？”
临睡，景井躺在莫降石身侧，他蜷缩着，并未睡着。
两人相对侧躺着，头与头靠得紧密，像是要诉说小秘密。
景井撩撩对方凌乱的发丝，轻声细语：“以前睡多了，后来就睡不着了。”
他现在躺在床上，只是为了陪莫降石，归根结底他是睡不着的。
莫降石强睁着眼，眼皮向下耷拉：“睡得多？”
用手掌抚上眼睛，眼前一黑，莫降石的双眼缓缓闭上，景井小声道：“从早到晚，一直呆在上面。”
均匀的呼吸从掌心下传来，景井无奈地笑，收回了手。
景井在床上是睡不着的。
虽然知道这点，但他和莫降石很久没有见了，哪怕只是躺在一张床上，都让他感到无比安心，他暂且不愿下去。
盯着对方的睡颜，景井不受控制回忆起莫降石的怪装。
嘴里奇奇怪怪的话，以及后来暖心的话。
景井想，他们终究走到了这一步。
走到了感情甚笃的一步。
本来以为不至于……
明早告诉他吧，免得他胡思乱想，景井默默想。
第二天清晨，窗帘遮挡窗户，帘子与帘子间形成细微的缝，窗玻璃反射透出的光借着缝斑驳照应在地上，景井踩着光束，将早饭放在桌子上。
他预想莫降石劳累，赶不上吃早饭，没想到对方踩着阴凉的地板，睡眼婆娑地揉着眼睛，咬着牙刷，声音含糊：“吃饭了吗？”
景井站起，给人让位子，自己去厨房加热另一份。
莫降石洗漱后毫不客气接替了对方位置，感受房内凉爽的风，他愉快地摇摆头：“真不错啊，家里。”
劳苦后最大的好处就是有一个时时刻刻保持适宜温度的家了。
景井搜罗出拖鞋让莫降石穿上，莫降石盘坐在椅子上，无辜眨眼，他只好放在椅子边。
越是看见对方无可奈何，莫降石越是高兴，呵呵地笑了几声。
景井坐在他的对面，手里拿着筷子，欲言又止。
莫降石已经低头，他戳一戳盘子里的食物，两只眼睛死死盯着盘子，看起来在较劲：“阿井，我很早就想说了，我们能不能换家面包店，这面包硬的能当武器。”
“岛上的面包都是这个味道，好存储耐吃。降石，你就是单纯不爱吃面包吧。”景井将两人的盘子换了。
白白的馒头，还有手边的辣酱。
莫降石思量几秒，接受了这份早餐。
比黑面包好。
他咬了口松软的馒头，甜甜的，不经意抬头看了眼，景井垂下的眸子动摇着。
莫降石咀嚼道：“阿井，有话要说就说呗。”
“哦，这样，我本来不打算说的，昨天想了想还是应该告诉你，降石，你，嗯，怎么说呢，”景井组织语言，“我对你啊，是一见钟情。”
莫降石吓得直接将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不出所料，他噎住了。
握紧拳头捶打胸部，莫降石两眼发直，眼白快要占据眼眶全部，另一种手失控地拍桌子。
景井见状赶忙递来水，半杯水下肚，莫降石总算安心地喘气。
低声咳嗽几声，莫降石用微红的眼睛看向景井：“啥？”
“我是说我对你是一见钟情。”
“什么时候？”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可……”等等，不对。
莫降石本下意识想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要下岛的时候，但忽的想起来他们以前都曾在白鸽学院读书，而景井坦言过他们之前是见过的。
也就是说，景井很可能暗恋他很长一段时间。
可不像啊，而且还让莫降石追了整整一年，他的性子不恶劣，不会开这种玩笑。
等等，按这个前提算，之前很多事又都说得通。
比如，景井对一个追求者的宽容。
再比如，他忽然没有任何征召的答应自己。
不不不，纠结这些没用，思考没有用！
莫降石重新审视眼前人。
掌握问题答案的人就在眼前。
“你先前为什么要拒绝我呢？”莫降石注视着他。
“因为我没准备和你在一起，这不在我的预设里。”
熟悉的回答，这个回答莫降石不止听过一次。
但这次不同，这次的回答有后续……
“莫降石，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
莫降石愣了愣，没有等待，景井直接道：“你不记得，你大概也不记得我们不止见过一面。”
“可事实上，降石，我们见过很多面。”
同一时期的两大天才少年，白鸽学院的新星，在长达几年的时光里，怎么会没见过呢？
除非一个没记住，一个不打算说。
景井是天才。
他从小生活的环境很特别，不代表他不骄傲。
更何况他当初很年轻。
他心里始终存了一份骄傲，丝毫不动摇。
这样的他会记住每一个人的名字，会谦逊地对待他人，不埋怨不嫉妒。
他谦卑但自信。
唯独有一点，他恪守到底，从不违规。
莫降石不会喜欢他，他不会去打扰莫降石。
这是在漫长岁月里，景井实践得出的真理。
我和他在从前见过多少面呢？
不记得了。
景井这么问自己，也只能这么回。
他犹记得学生时期某次晚会。
景井身为收拾结尾的后勤，留到了最后。
与他同行的还有几个学生，景井见其他人着急回去，便主动提出由他来做最后的处理。
等他处理好一切，周围一片静谧，天黑漆漆，沉得人心慌慌的。
天太黑，景井太认真，所以他忽视了天气。
外面下着小雨，他没带伞，站在门口对着夜色发呆。
莫降石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穿着白鸽学院的校服，过大的白色衬衫，袖子上有绿不绿蓝不蓝的条纹，胸前的校徽泛着亮，群鸽翱翔于大海的背景给百年老校添了辉煌，校裤是万年不变的黑色，不过很夸张的缝了五六个口袋。
“这儿还有活人呢，”莫降石笑，慵懒地活动脖子，“看来我睡得不算晚啊。”
景井心里打鼓，不去看对方，颤颤接话：“刚过十二点。”
莫降石眼睛一亮，凑近几分：“同学，你带手机了！”
“啊，是……”
莫降石抢道：“那我可以借你的手机打电话吗？不瞒你说，我睡到现在，才发现手机没电了。”
景井连点头，从身上摸到包里，不敢看莫降石的脸，慌忙将手机交出去。
莫降石嬉笑着接过手机，边拨电话号码边道：“谢谢小同学啦。”
景井低着头，一个劲瞅地面。
地面黑乎乎，由于是刚修好的，连点缝都没有。
雨水伴随着风，呼啊呼啊地刮，鞋上和身上难免溅到水滴。
“宝贝……我当然想你……”
“……对不起……”
景井努力不去听他说的话，但难避免还是听进去了一些。
于是，他更加努力地转移注意力。
几分钟过去，莫降石笑眯眯将手机还回去。
景井头也不回接过，一看，雨下得更大。
连绵的雨水打在脸上，景井连退几步，退到不至于受迫害的地方。
而他的身侧不远，莫降石就在那。
景井默默用余光探，保持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
其实他看过天气软件，还有一段时间，他可以回教室等，但……
莫降石靠在墙上，一脸无所事事，低头玩弄校徽。
……还是算了。
“这天气可真不怎么样，”莫降石无聊地放过校徽，顺着墙滑下去坐着，坐了一会儿，他歪着身子探头去看外面，诧异极了，“这种天气还能看见星星，真不可思议。”
“居然还有月亮。”说起这个，莫降石语气酸酸的。
“你不喜欢月亮吗？”景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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