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对莫降石而言,他以为自己逼迫了景井,让他这么快下决定。
背负一个人这样沉重的话,不应该只有这一点时间考虑。
对不起,对景井而言,他无法给予对方反应,给对方以支持。
景井很透彻的知道,他属于莫降石,正因如此,他不该发表意见,深怕自己的私心干扰对方。
以相互属于的方式走完余生,两人不自知地定下约定。
这幸运也不幸。
幸运在他们感情笃深,不幸在他们始终错位。
“你明明不是很累。”
恋人的话如同一颗未发芽的种子,落到莫降石的土地里。
莫降石咬了一口冰棒,凉意在嘴中散开,睫毛颤抖,莫降石的唇肉被牙齿咬了咬。
我属于他了,我让我自己属于他了。
那么他呢?
他属于谁。
他属于自己,这是正确答案。
莫降石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心脏跳动时却多了几分绞痛感。
余光留意着景井的侧脸,对方的表情沉稳淡然,嘴角偶尔有一丝笑意,神情放松。
莫降石失神,低头咬着冰棒,又走几步,手忽得被牵住。
景井一笑,眼睛眯成缝,酷暑的热都滞了片刻。
莫降石紧紧回握,连冰棒化下的水滴在手上都没能察觉。
追求景井的日子里,景井从未对莫降石展露笑颜。
景井天生少情绪,既不会生气也不会开心,脸上停留最多的是感伤与认真。
在一起后,景井常笑,他毫不吝啬地释放笑意。
莫降石从不怀疑景井对他的真心。
景井用鲜艳的方式在偏爱他。
他只是隐约感觉到奇怪。
种种分析,开始忧愁那份真心的浓烈。
爱情在一个人心里的占比是不同的。
景井的占比会是多少。莫降石不敢思考,却总会因此吃醋。
他吃朋友的醋,吃生活的醋,吃景井留念一草一物的醋,甚至……
莫降石头顶的那片天空,那片闪着繁星的天空,他都能吃起味儿。
“降石,降石。”
莫降石自顾自地走。
他想起景井从来不吃醋这件事。
明明莫降石事事会吃醋,景井却从不吃醋。
“降石……”
拿着冰棒的手被拉过,莫降石眼睛迅速眨了几下,景井正俯首去咬冰棒下面快要融化的部分。
咬完,景井腮帮子边动边舔了口唇边,将没含到的糖水裹进嘴里。
莫降石脑子轰隆隆,神智清醒过来。
“阿井,你怎么抢我吃的。”莫降石面上抱怨,三两下将剩余的冰棒吃干净。
抬眼,景井正舔了舔黏腻的指尖,他刚刚抓的是莫降石的手,而不是手腕,手指间弄上了糖水。
莫降石本来还打算装模作样抱怨两句,看见这情景压到肚子了里。
景井瞧着莫降石黏哒哒的手:“我给你带的冰棒都要化没了,降石,你怎么了?”
莫降石眼里闪烁,将冰棍棍子扔掉:“我太累了。”
景井自是不信,言语间顺着莫降石说了下去:“我知道,家里给你安排好了,吃完饭洗个澡,舒舒服服睡一觉。”
莫降石打了个颤。
“阿井。”
“嗯,我在。”
“你爱我吧?”
“是。”
“那你……”属于我吗?
景井眼里透亮,装着一枚星光。
他仔细看了看,顿时说不出话。
重新调整呼吸,莫降石故意皱眉,举起手,一惊一乍道:“带我去洗手吧。”
“手上好黏。”莫降石蹭一下恋人,迈着欢脱的步子去洗手池。
恋人跟在身后,他在前面游走。
风过发梢,一股热浪扑脸,莫降石嚷嚷好热好热,速度加快。
他脸上闹,心里发苦,像是吃了黄连。
原来属于一个人不代表诚实。莫降石迟来理解到,属于一个人反而加重了懦弱。
他站于人前,揽下一切难题,威风的很,这是他的英雄主义。
既也。
可在景井跟前,成了难言难诚主义。
既也。
信任和诚实是两码事。
莫降石洗着手指间的黏腻糖水。
透明的水打在他的手上,洗净了藕断丝连的黏,莫降石眼皮垂了垂,胡乱搓了两下,快步离开。
身后的人跟上来慢了点。
好几秒后,景井的声音从后方传出:“降石,你心不静。”
快说出来,莫降石的心在喧嚣。
“你在乎的东西很少,工作上我没听到有什么问题,不静的原因只会是因为我。”
莫降石停住脚,转身:“我们回家说吧,太热了。”
语罢,莫降石双脚一扭,继续走。
景井跟了上去。
如景井所说,他安排好了一切。
家里凉快不少,饭菜温热,浴室随时可以进去洗澡。
两个人对着坐,无言地吃饭。
景井本来打算一回家立即说明白,但在莫降石“吃完再说”的示意安静下来。
他们之间总是莫降石先开口,莫降石吃完饭想要说话的想起这点。
他一瞬间失去了开口的**。
景井饭量小,早一步吃完,等待他也吃完。
意识到莫降石吃完后,景井等莫降石准备好,瞧见他略微皱起的眉头,景井伸手去抚平眉眼。
莫降石感受柔软的指腹,心里压着的火短暂黯淡,任由景井动作。
“降石,能告诉我你怎么了吗?”
莫降石揉揉微红的耳朵,他感觉自己的内心被扭成一团,长吁一口气,莫降石做好准备:“阿井,喜欢一个人会吃醋吗?”
“吃醋是占有欲的一种体现,一般来说,每个人都会有占有欲,但是不一定会以吃醋的方式呈现。”景井就理解回答。
他的话过于接近标准答案,理智的让莫降石有些失措。
“比如?”
“比如,希望对方的事自己能有知情权,渴望对方能够把自己放在一个特殊位置,自己能参与对方的重大时刻,能影响对方的决定,”景井越说越明了,越明了越低头。
他懂了莫降石今天不愉快的点在哪了。
“这么说,阿井对我没有呢。”
“我爱你。”对方冷静但决绝地说出口。
莫降石手撑着脸,漫不经心:“我知道,可是阿井真的没有呢。”
莫降石希望自己能属于他的那次谈话,他们是用理智谈完。
他们的对话总是冷静结尾。
莫降石坐在椅子上,脱掉鞋子将腿盘起:“阿井太理智了,我是工作上,阿井是时时刻刻。对,我还发现,阿井很了解我,能看出我累不累困不困,我却看不出阿井在想什么,我是个失败的恋人吧。”
景井张嘴,欲说又止。
莫降石看见,心一颤。
埋在心里的种子发芽了,嫩叶在一刹那冒头。
“你总是说爱我,你的的确确体现出了你爱我,可是为什么总是很奇怪呢?”
莫降石想不明白。
他嫉妒,他确实嫉妒世上有这么多事物能够被景井喜欢。
他埋怨,他确实埋怨景井对太多事物都展示自己的内心。
这两种心情又涨又热的缠绕着他的内心,纠缠不休。
而迟到的第三种微弱心情也冒着荧光,时隐时现,直至今日埋进土里,现今发了芽。
第三种心情究竟是什么?
一开始他被明晃晃的前两种感情给夺走了视线。
时间流逝中,他有预感第三种心情才是一切的关键。
莫降石仍在拐弯抹角,饭桌上看似坦诚的话是试探。
明白第三种心情才是关键,他立即把第一种和第二种心情拉出来当做诱饵,捉住第三种心情是他的目的。
他不知道景井能否提供答案,但答案的解法一定在景井身上。
像一个老练的猎人,莫降石虎视眈眈,等待猎物露出破绽。
危险在于景井过于了解他,他却对景井一知半解,可能很快会识破,还会反过来被对方捉住。
所以莫降石要快,不能给景井反应时间,赌景井对他的真心。
莫降石佯装兴致全无,放下双腿,欲要穿上鞋子:“阿井不说话啊,那我先去洗澡了。”
“我属于你的,降石。”
“我属于你,怎么会对你产生占有欲。”景井的脸罕见红了,红得明显。
“属于”一词有很强的规训意味。
就像莫降石对景井的依恋,把自己交给对方,让对方掌握自己的命脉一样,一遍遍让景井成为紧绷情况下最后解放他的人。
他把自己交给对方,明晃晃的。
就像历对禾小姐的依赖,只看得见只容得下一个人,视其他人为草芥,实为病态的占有欲。
匍匐在对方脚边,张牙舞爪。
这两个“属于”能归根到一种。
景井不同。
莫降石瞬间意识到景井的“属于”不是人对人,而是人与物。
人会对物品产生占有欲,物品却不会对人产生占有欲。
莫降石忽然想起中毒那次,他对景井额间一吻,心里歉疚。
“对不起”是多余的,景井分明用不着他的对不起。
他和莫降石一样无可救药。
第三种心情如云雾一般拨开,一个人放弃了占有欲是件悲哀的事。
他始终萦绕在心里的心情是违和。
景井不是一个自轻自贱的人,他严于律己,将“解毒剂”这一研究纳入自己要完成的范畴,教导学生尽心尽力,对生活热爱有期盼。
这样的人用骄傲形容都不为过。
他为什么会是这种“属于”。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