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多年前的雨早就停了。
彼时，他们陷在框架里，尚且相隔较远。
此刻，莫降石和景井相对而坐，异常沉默。
莫降石语塞。
他确实不记得，记忆中留不住那晚学院遇到的人影。
景井平静道：“降石，不记得很正常，我们有未来，不用为过去纠结。”
他微微一笑，莫降石从来抵抗不了他的笑容，被带着一起笑了起来。
见莫降石也笑了，景井站起身来默默收拾桌子上的碗筷餐盘。
他一离开，莫降石的视线跟着他走，笑容不再维系。
莫降石的心却在此刻被拉扯。
一方面，莫降石并不觉得他应该记住景井，当时的他和他确确实实没有关系。
他不把心思放在一个没打算建立起联系的人上面何错之有？
另一方面，他们彼此心灵相通，莫降石视景井为爱人，想到恋人为他受过的苦，他很难不动容。
恨不得去揍一顿过去的自己。
莫降石混乱了，闭眼靠在椅子上游神。
闭上眼时，感官更灵敏。
有些距离的脚步踢踏反复，餐具脆亮的碰撞，还有哗哗的流水。
忽然，脚步停了，紧接着不再重复之前的节奏，逐步向一个方向前进。
莫降石的头陷进怀中，两边的太阳穴被手指轻轻摁揉。
熟悉的味道令他的心跳安稳，烦躁的情绪被抚平，莫降石伸出手，搭在对方的手上。
景井停住按摩，缓缓圈住莫降石的头，在他的额间留下一吻。
“降石，”景井凑到他耳边，用前所未有的温软语气道，“你在心疼我吗？”
莫降石看着景井，仰着头回搂住脖子，亲了上去。
吻很热。
话语揉碎般，拌进吻里。
吻很短。
短到他们没来的弥补泛红眼角下，那点欲。
莫降石很快就要离开。
他本停留不了多久，一个晚上，半个白天的相处弥足珍贵。
景井挥着手，珍重地送别。
莫降石在他脸颊上偷吻一下，笑容如沐春风，盛着烈日绽放。
吻是在转移注意力。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默契地略过。
“记得一直想我，宝贝。”
留下一句暧昧，莫降石笑着远行。
广阔的天，飘扬的风，肆意的热。
逐渐缩小的背影让景井彷徨许久。
景井猜莫降石是出于尊重才没戳穿，他相当喜欢恋人的这一份体贴。
即便，残忍由他施加。
景井失笑。
他如往常一样，去实验室盯雾状解毒器的生产，盯解毒剂生产的近况，以及分布在各个地区弥漫的病毒浓度状况。
仔细想，不算由他施加，本来就是一厢情愿。
景井空出时间，就会发着呆思考。
他对莫降石藏了很多秘密。
他本来是不打算说的。
这也没什么好说，说起来冗长无趣，叫人听了没意思。
少年心事得在对的时间讲，听起来才能叫情深，才适合抱在一块依偎缠绵，卿卿我我、红红眼眶。
那股子炽热劲儿要是拉长了战线，就变得矫情又没用，一副扯不下来的狗皮膏药样。
死拖着不放手不值得宣扬。
难看。
但到底是说了。
怕人想不开。
莫降石追人的事各方都有点数，就算没数，加上莫降石名声和景井的名声，谁缠谁不用摆出来，刻板印象就能淹死人。
景井可不希望自己**裸的心被猜忌给带跑偏了。
莫降石的心思九曲十八弯，花花肠子不至于有，弯弯绕绕不少，闹出“半夜两人睡在一起，他偷偷流眼泪”的场景就热闹了。
虽然夸大，但总归说了实在。
屋内，两排的人又分成三人组，老老实实看他们各自的电子屏记录数据。
景井侧身靠在门边，看见一个光握着笔，动也不动的人。
景井表情不变，垂眸，联系负责人开除。
行云流水做完，打量几分钟，没发现异常，他便悄悄退出。
其实，景井不是没有想到莫降石会胡思乱想。
他们在一起后，莫降石多番试探，拈酸吃醋除了是因为占有欲强，就是他品出不对味的地方了。
他不愿意说，只是觉得没必要。
他是以决绝的、自我摧毁的底色答应了告白。
景井学生时代经常遇见莫降石。
作为学生会成员，景井总是查迟到早退，还有巡逻，处理文件。
他心软又负责，忙到大半夜，常常最后走。
从教学楼出来，去宿舍的路上，抄小路能快些。
那条小路，总能看见小情侣约会。
夜色正浓，月色撩人。
荷尔蒙作祟，很适合散步、牵手、拥抱，还有接吻。
有段时间，抱着大堆待处理文献以及作业，景井从教学楼出来，偶尔会看见的小情侣，就有来接恋人下学回宿舍的莫降石。
看习惯了，自然犯不着吃醋。
他甚至能抓着书，嘴里念念有词，琢磨药剂的成分，淡淡从两人旁边绕过反超——毕竟压马路的小情侣散步格外慢。
当然，这种情况只持续了两个月。
两个月后的某天晚上，景井照常离开教学楼。
看见台阶边上坐着个抹眼泪的熟面孔，他当时给人递了纸巾，熟面孔抽泣着谢过，哭的更大声。
在那之后，他继续背书做实验，从清晨忙到半夜。
再次遇见他，是学院的激励仪式。
景井作为他专业的第一名上台走过场，正下去，他的旁边擦过一道身影，不用余光，他就能感觉到来者是莫降石。
麦克风发出“呼呼”声，莫降石清清嗓子，指着人群，相当兴奋。
“喂，我可是拿到全勤了，范老师！答应我的别忘了！”
人群里，那个被唤作“范老师”的人红了脸，慌乱不已，催促着莫降石下来，别闹了。
莫降石不依不饶调笑道几句，装作听不懂，直到范老师压着表情别扭地点头，莫降石才慢悠悠地下来。
这么一通闹，处分是跑不掉了。
不过，莫降石从不在乎。
他当然不会在乎。
景井低头用衣摆擦镜片，擦得发亮，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动摇，满意戴上眼镜，心里盘算实验进度。
莫降石和范老师的事闹得轰轰烈烈。
两人从上学谈到毕业后一个月，中间足足一年的时间，两人保持着开始的劲头，一直浪漫又热烈的交往，甚至传出要见家长。
一天清晨，景井从自己家醒来，手机嗡嗡响。
手机屏幕上一如既往地显示着尘终必的名字。
这不稀奇，两人算是彼此唯一的朋友。
他接了电话，电话那头，声音连绵。
揉摁着僵直的后颈，景井端着杯子往嘴里喝的一顿。
从尘终必八卦且兴奋的语气里，景井迟钝地意识到莫降石分手了。
尘终必不知道景井的暗恋，她急于打电话来分享不过是因无人可说。
景井安静地听她分享，抽出话来插几句，莫不关己般聊了十几分钟，吃完了这个瓜。
范老师身为战斗技术专业的老师，完全输给了莫降石一个毕业没多久的学生。
这还不算完，范老师的老师一直瞧不起范老师，觉得他技术不济，丢自己的脸，却对莫降石格外感兴趣。
两个人因此闹得不愉快。
他们彻底闹翻是在岛下，莫降石的保护让范老师觉得没面子，一气之下脱离了队伍，先一步回了岛。
“听说莫降石回来的时候，第一时间找到范老师，和他吵了一架，闹得可大了。”尘终必道。
“……”
“他们俩算是彻底决裂了，之后恐怕不会再联系咯，本来以为他们能走到最后的。”
……
传闻只可以说是半真半假。
至少就景井微末的了解，莫降石是一个公私分明的人，他们分手的原因应该和外因无关。
更大的可能性，提分手是因为性格不合。
范老师想要分手或许是感觉到难堪，莫降石则是发现对方没有想象中的炽热，泡进名为大人的泥潭里，沾了泥水洗不干净的那种人。
当然，一切仅供猜测。
景井不敢舔着脸说自己算了解对方。
他又低着头发了会呆，烧焦的味道刺激嗅觉，景井叹口气，将烧焦的早餐丢进垃圾桶。
因为突如其来的电话，早餐放凉了，他本意是热热，怎么给忘了。
真是糊涂了，景井离开厨房，眼珠子一转，瞥见时间。
时针和分针刚好同一步移动，景井一惊。
完了，要迟到！
景井三两下搜出要拿的东西，赶忙奔去上班。
他最终还是迟到了。
鉴于是第一次，再加上景井平日里机器般的加班，领导倒是没批评他，反而担心他的身体，让他不要勉强。
谢过领导的好意，景井礼貌地点头，坐到工位放包，开启新一天的药物检测。
景井一毕业就加入了官方，由于技术部特殊，他们另外有一座不属于总部的实验楼，处在圆环的内圆里，也就是居民居住区。
这样一来，景井和莫降石遇见的机会少了许多。
常年累积下，莫降石性子软了不少，锋芒犹在，但不再时刻展露。
景井能听到的消息就更加少了。
一次擦肩，莫降石和身边人聊天，景井从那几秒不清晰的谈话声里，捉住了几分礼貌和谦和。
景井则是在常年累月的光阴里，褪去了若有若无的自厌，思维更加成熟，不再做伤害自己抚慰他人的傻事。
直到，他们因为林局牵线有了合作。
景井第一眼见到莫降石，难免松懈，不自觉地想笑。
借着濯枝雨的闯入，总算畅快笑出。
那笑既放纵又有藏起来的悲情，但更多的却是欢喜。
说来，那也是景井自己第一次如此清晰感知到自己的笑。
胸腔震动，反复不停，心脏热热的。
原来哪怕是他，笑起来也是燃烧的。
小莫和范老师分手的原因其实和小井猜的差不多，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小莫早就起分手的心思了，但范老师不愿意，小莫当时没那么成熟果断，就拖着了。（而且小莫在忙毕业和毕业后的官方工作实习，特别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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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暗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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