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降石在对他感兴趣,这是景井怎么都想象不到的。
景井遮掩着笑,本以为那只是气氛期许下的短暂错觉,没料到莫降石盯上了自己。
那时他尝试锻炼,结果摔了个惨,背后还有嘲笑声入耳。
景井定睛一看,莫降石笑脸盈盈,不知怎的,他在这笑脸里觉察出一丝苦闷和不愉快。
“你……”景井私语,“不高兴啊。”
后半句声音太小,莫降石好奇询问,景井抿了抿嘴,不好说实话,只得摇摇头。
莫降石的表情很僵,表情是没讨到好处的表情。
估计是不爽了。
他匆匆又说了几句,照着心里话说,没料到莫降石愣住,眼神变得细腻绵长。
景井格外熟悉这副表情,动容的表情。
莫降石很冷漠,冷漠到他喜欢的东西接近于无,但这不代表他的感知力弱。
恰恰相反,他情商很高,对旁人的小心思一触而通。
所以,他才能成为让人飞蛾扑火也想要交往的人。
所以,他同时又能快速喜欢上别人。
我刚刚说了什么?
景井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他怕极了。
给予对方暧昧的暗示,让莫降石喜欢上他?
开什么玩笑!
他早就不做这样的美梦了。
他只想做一个永远注视着宝物的孩童,默默守候。
不要太近,最好远点。
景井暗暗咽口水,向后退了几步——□□和精神上都是。
但生活不如意,景井越是逃,莫降石越是感兴趣。
瞳色越清明,代表莫降石对他越纯粹,纯粹的心动让景井很难开口说“不”。
“你怎么又哭了?”温润的嗓音传来,景井模糊的视线中,莫降石笑得温柔。
那是他们在一起后的一个冬日,莫降石难得有时间,两人舒舒服服挤在躺椅上,一块裹了厚毯子,懒洋洋地听雪落。
景井揉揉发痒的眼睛:“不知道,最近老是流眼泪,可能是新送到实验区的植物有问题吧。”
静静看着恋人的样子,莫降石蹭蹭对方的颈窝。
景井嫌痒,缩脖子躲过去,眼眶红红的,像是被欺负了一样。
“话说,阿井总是哭鼻子啊。”莫降石注视了一会儿,忽然道。
对,就如同恋人所说,他总是哭泣。
流眼泪对景井来说是一种生存手段。
对不关心他,又不能放手的父母,这是他活下去的准则,是年幼的他唯一提醒对方的手段。
对外界,那是他脆弱的凭证,是贫瘠的心补充养分的必备技能。
泪水从脸颊滴落,源源不断,这不是可耻的,反而是生命流淌,自我存在的心安之举。
正常人以不哭泣作为自己坚强的凭证,景井恰恰相反,他以流泪来作盾牌。
莫降石的眼睛透亮,浸润了蜜糖,光泽艳艳,景井眼皮向下,盖住一半眼。
“但是我永远不会为降石流泪的。”景井道。
“嗯——哼?”莫降石扭头看他。
景井重复一遍,表情那样倔强:“我永远不会为降石流泪的。”
景井心知肚明,他是以决绝的、自我毁灭的底色答应了莫降石。
他回不去。
所以答应莫降石的瞬间,就是他放手的瞬间。
永远望着宝藏的小男孩,永远得不到宝藏。
永远守着宝藏的小男孩,永远有前进一步的机会。
揭开宝藏的小男孩,如果宝藏从手里溜走,只会意味着失去。
景井既不特别,也不有趣,运气不好总是抽到下下签。
数据上的百分之百的概率从不存在,那一丁点百分之零点零一的可能性也不会是属于他的。
他知道,可没办法。
景井的手不再紧紧攥到身后,亮出来和莫降石拉着。
只是没想到,几年过去,他松开的手依旧被莫降石拉着,没有甩开。
手心暖暖的,景井错愕地走过时间,踩在地上,越走脚下越踏实。
景井迟迟低头,看牵住的手,才发觉自己早已回握。他们之间手拉手走过的时光,今生无二可抵,能担得上刻骨。
景井淡着样子,慢晃晃地说出凝结了半生的“秘密”。
我对你一见钟情。
两人之间气氛微妙,却也和谐。
心里沉甸甸的,送别的一刹那,景井回想起多年前,他和莫降石的第一次见面。
喜欢的情绪溢满全身。
那时候的他无法沉受溢满了的情绪,哪怕这层情绪是救赎。
拥有的太多也会痛苦,适合是最重要的。
幸运的是年幼的他遇见的人是钱芸,钱芸不急于求得,景井才没有被这层过于澎湃、不合时宜的情绪冲垮,反而在循序渐进中构建成美丽的风景。
这么想,漫长无果的单面守候凝结成一个浪漫的词汇——等待。
他本以为无果的恋情,都是在等待合适的时期,等待适合开花的一天。
等待,等待。
年幼时等待父母带来食物,稍大一点等待钱芸的探望,后来等待每次实验出结果。
横跨大半个人生的,则是关于等待莫降石。
等待与他相识,等待与他的擦肩,等待他的放弃,再到等待他回家。
莫降石一次次离开安全区,往返世界各个区域,说不准又是一场名为“考验”的等待。
景井恢复一人居,一个人工作吃饭占据大多数,联讯器作响,消息大多数是学生发来的,小部分是其他人。
其他人里没有莫降石。
莫降石很忙。
最开始的时候,莫降石曾经省出休息时间来给他发消息。
而后还发生了“属于”的探讨。
后来,景井严厉喝止。
让他思念的时候多休息休息,梦里见到都比揣着个联讯器发消息靠谱。
莫降石委屈巴巴了好久,直到景井向他保证会努力做梦去梦里见他,还发了誓后才消停。
端起联讯器,给尘终必回了几条建设意见,景井默默琢磨他今天的午饭。
不善厨艺不假,但自己亲自下厨这几个字仿佛镀了金边,亮闪闪的泛着光。景井能吃下,别人吃不下。
他有次邀请也没啥事的辉章来吃饭,结果辉章吃了一口皱起眉,问景井练厨艺得等到日子好了,现在禁不起折腾。
“嘟嘟嘟”,联讯器剧烈震动。
景井一打开,尘终必发来文档和几条信息,文档几十页的内容,眼花缭乱。
景井一扫,默默回复。
景井年轻时候没决定学哪科,钱芸本着孩子要自由选择,挑喜欢的来的原则,对他要学的从不干涉。
景井入学时是听说药研方面能下岛,说不准能和莫降石多见几面才选了这个方向。
结果一颗纯粹的少年心被碎成渣,胆子不大,林局又是溺爱的手段养孩子,这条路彻底断了。
直到景井决心制作解毒剂改变现状,林局凭借和莫降石的交情,意外促成两人相见。
所以景井对隔壁,也就是尘终必的专业稍有见解,时不时探讨一下,算是毕业后多年拾起了这门。
边回复,午餐一点点被他塞进肚子,他刷着盘子和锅,心里甜滋滋,对自己的厨艺再次肯定。
炎日的中下午是重灾区,烫的能烧水的天,景井眯眯眼,窗户都不敢打开。
「景井你挺贼啊!」
「你学生怎么都来找我了!」
「!!!」
十几条信息轰炸,给联讯器炸出连环响。
不出所料,一个熟悉的人名闪到前头。
雁书,他曾经的同学。
如果当年景井被誉为稳扎稳打的天才,雁书就是能被称为黑马的存在。
这匹黑马来得突然,走得突然,只留下一次胜过景井拿到考试第一的流言,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景井和他曾经组过队,参加白鸽学院一届一次的药研组大赛,合力拿了第一名。
当时他被历和学长所害,性命保不保得住成很大问题,濒临死亡前,景井赶忙问过朝光小队存活情况,得知全员无碍后,松了一口气,就是知道这人铁定能看懂他留下的报告和资料。
景井:「你受受累,第一名。我老了,他们年轻想该专业方向,当医生,我爱莫能助啊。」
雁书:「得了吧,你的那群学生笨的笨傻的傻,我跟他们探讨不明白。」
雁书:「要不是怕外出,又不想干苦力,我才不亮出自己的绝活。你到好,帮我宣传,我可算是彻底出名了!」
雁书:「你可别装死啊!你……」
「……」
后边的消息一扫而过,通篇抱怨,景井、懒得看,将手机搁到一旁。
虽然相处不多,他还是清楚雁书的个性的。
朝光小队极其厚重的威望,靠武力太单薄,还有远超其他小队的数倍危险任务和数倍工作量才能担下。
那种地方都混的下去,不可能怕外出。
他只是到了危机关头藏不下去了。
当年,两人处于同一个专业,谈及未来规划却不同。
他注重实验研究,而雁书在实验时眉眼郁色。
“你的天赋就应该在科研上发展,说不准有一天能发明出‘帝休木’一般的药。”老师拍着雁书的肩膀,语重心长。
雁书怅然不减,默默点头。
可最终,雁书还是走了。
他走的那天剪掉了厚重的蘑菇头,手里端着箱子,里面只装了他喜欢的被子和好玩的摆具。
雁书清清爽爽地笑,对景井说:“我在这儿虽然创得出名堂,但不是我想要的,景井同学,再见了,你啊,继续在这儿呆着吧。”
景井面色无波,送走了自己的“搭档”,独自一人走向了实验楼的深处。
那以后的这条路他独自走了近千次。
现在才好,他舒舒服服坐着,大热天甚至能穿长袖。而对方顶着炎日汗水满脸。
“前面偷的懒,现在还啊。”景井慢悠悠道。
谁叫他们俩不再联系这些年,他兢兢业业,你自己摆烂,到你大展身手的时候,你就老实点吧。
景井有一点理论知识,但都实践在样本生物上了,而且还要盯空气里病毒浓度啥的,事不麻烦但不能断,缺的就是持之以恒。
景井摇摇手里扇子看窗外,日光夺目、炎日烈烈。
如往常一般,他开始等待。
暗恋这件小事,对别人难熬,对一生都在等待中度过的景井却不然。
相同的是,虽然不难熬,但去掉它以后,就只余痛苦了。
快完结啦!!!没几章了其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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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等待(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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