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降石头昏昏沉沉的,不知睡了多久。手压着额,莫降石烦躁地扭头啧了几声。
好麻,起不来了。
他艰难移动躯体,思维几乎称得上迟钝了。
他想,似乎不应该在地上睡觉。
昨天心血来潮,想起景井总爱这么做,自己尝试一下发现分外难受。
本可以躺在温软的地方,和主动选择跌入阴凉的地面总归是不一样的。
身体一直在叫嚣,仿佛没吃过苦。
莫降石适应片刻,慢吞吞起床洗漱吃早餐。
他的出差时间越来越长了。
没办法,谁叫安置解毒喷雾器需要人提前来看场子,当然会越走越远。
技术部尽力开发飞船,现在飞船已经修改到第三代,速度有所提升但不够。
越往远处走,风景越不同。
前阵子莫降石刚刚闯过无垠般看不清边际的沙漠,沙土的黄填满眼眶,干涩又单一。
此刻,一丁点绿意从最中心冒出芽,他眼前置景才明亮些许。
至少不会在飞船往外看时都觉得热熏熏的。
唉,工作做不完啊,坐在操作室旁边的椅子上,莫降石注视着驾驶员。
驾驶员是个熟人,莫克帕。
莫降石的工作强度极高,无数人避而远之,莫克帕不同,他是主动请缨。
这人奇怪,他总爱黏着莫降石。每当歇息时他总会凑到莫降石旁边,黏黏糊糊说些听不懂的话。
莫降石不搭理他,通常有分寸地踹他一脚,伤皮不伤肉。
循环往复,他依旧不放弃。
这人之所以那么黏人,莫降石猜测可能是小时候的缘故。
那时候莫降石脾气好,孤儿院没几个人不喜欢他。
但莫克帕的事,莫降石记不清多少。
眼见莫克帕又要上前,莫降石使出杀手锏:“小井……”
两个字刚蹦出,莫克帕身子一僵,歪嘴龇牙,转了个弯,默默从莫降石旁边走过。
莫克帕很讨厌景井。
但凡提及,莫克帕对他的态度都会黯淡。
在发现这一点时,莫降石就抓着对方的头,逼问他个清楚。
据莫克帕并不坦然,还拐弯抹角的言辞所得,一就是嫉妒,对莫降石恋人身份的嫉妒,对他研究员身份的嫉妒。
莫克帕很爱孤儿院,无法割舍,同时他又瞧不上孤儿院,觉得这种身份埋没他,对外从不主动提及孤儿院的事。
他被孤儿院缠着,又爱又恨,情绪无法朝它释放,埋在心里,偶尔就会凝结成对有一定成就且家世不错的人的嫉妒。
二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情。
第一次见面,岛下,莫克帕的暗面被景井识破,反将一局后对方放过了他。
再次见面,莫克帕鼓足劲骚扰,对方不语不乱,衬得自己慌乱。
从此无论如何,他好像总是低人一等。
好恶心。
莫降石在知道原因后心里闪现这三个字。
对象被人以古怪复杂的心情所看待,莫降石只觉不爽。
连带着看莫克帕更为不顺眼。
有时莫降石会不提景井,放任对方靠近,就为了多踹几脚。
于是才早就这般一个追一个踹的情景。
不过今天,兴许是沙漠散去,即将窥见绿洲,一半进程即将抵达。
兴许是昨夜睡得不安稳,躁动多思的心没有得到满足。
莫降石懒得跟莫克帕废话,利索将人弄走。
兴许不对劲的气氛传染给莫克帕,兴许矛盾狡猾之人难得不清醒。
莫克帕走到一半的脚步停住,脚跟立于地,一转看向莫降石。
彼时,莫降石靠着椅背,一只腿屈着、脚踩椅子边。
莫克帕面色凝重:“昨天我和院长通了电话,他很想你。石头哥哥,你能回家吗?”
昨天,恶劣的风暴阻碍了飞船的前行,也迎来了几个月以来难得的休憩。
人闲了,就有空折腾,莫降石不耐烦地想。
箭步如飞,一脚踹心窝,莫克帕坠倒,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蜷缩地上,颤颤巍巍。
莫降石很烦这个称呼。
两个离小孩这词差十万八千里的人叫的腻腻歪歪,听见就耳朵疼。
至于院长,莫降石活动脚腕:“莫唯也是越活越过去了,跑我这卖惨来了。”
莫克帕一颤一颤,疼痛侵蚀他,他站不起来,脸粘在地上,身上灰蒙蒙的,话说得十分艰难:“院……长联系……不到你。”
联系?
莫降石回想他不知丢到哪去的联讯器。
飞船上有公共设施联系总部,而联讯器在景井严令禁止联系,好好休息后失去了用处,被莫降石遗弃。
莫唯联系不上他也正常。
幸好丢了,不然晦气。莫降石低眼扫一眼奄奄的人:“我和他没有关系。”
“莫唯的事我不管,我的事用不着他管。莫克帕,看在是我救过你,不想白救的份上,我多一句话。我既不恨他也不爱他,说桥归桥路归路这种话都显得奇怪多余,陌生人之间没那么弯弯绕绕,我和他用不了这些词。”
语罢,莫降石转身查看飞船状况。
飞船有自动驾驶模式,可以沿着既定路线行驶。
但它只能去它去过的地方,所以驾驶员是必需的。
前几日路途就到了上限,由莫克帕接手驾驶。
而昨天停了一天,莫克帕作为驾驶员有责任守在驾驶室,以防风暴袭击飞船,及时闪避。
莫降石踹了他一脚,不轻,只能暂且接替对方工作,替人开会儿。
各种形状的按钮亮闪闪的,操作杆发润,莫降石懒懒扫过,漫不经心地操作飞船。
不知多久,莫降石身后传来细微动静,折腾了好几声,才从重物砸地的声音转为踏步。
莫克帕坐上原来莫降石的位置。
两人间的座位对调了。
“你恨……你恨院长吗?”
莫降石就如同操作飞船时随意按下按钮那般轻松:“我不恨他,他选择的一切都没有错。”
“那你恨我吗?”
“我们也不熟吧?”莫降石回头,眼神诧异。
“不,你应该记得我呀,”莫克帕先是不可思议,痛苦溢出眸子,恨不得扑上去,身上的疼痛扼制他的大动作,让他冷静下来,“……对,你不记得了。”
“我,我一直跟着你的,降石,我是一直一直看着你的。”
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
我就是这样的。
幼年时期,孤儿院周围总是弥漫着风,风呼呼地吹。
莫克帕蹲在角落,手扣着虎口,瘪着嘴,吧嗒吧嗒掉眼泪。
他的身后,一群孩子叫喊着,吵闹着,声音离他明明还有段距离,他却感觉快要被吞噬了,接近崩溃。
他们好吵……怎么这么吵!莫克帕死死咬着唇,血腥味在口腔弥散。
小角落里晒不到阳光,白日里不至于暗淡。
余光暗了下来,莫克帕便知道有人站在他的旁边。
风缓缓吹过,熟悉的气息扑鼻,如同生日那天才能品尝到的小蛋糕一样甜蜜。
莫克帕摆出他所认为最可怜的模样,蓄满泪水的眸子闪烁,一张倔强的脸抬起。
“石头哥哥……”
莫降石温软了强调,稚嫩的面孔,成熟的语调:“诶,我们的小蛇怎么了?蜷在这里干嘛呢?”
眼泪被小心抹去,莫克帕低头,眸子忍不住往上抬:“哥哥,我,我不想和他们玩儿,他们好奇怪啊。”
莫克帕不觉得其他人奇怪,只觉得那些人十分有心机。
他们用自己自以为单纯,实际愚蠢不已的话语和脑子还有脸……总而言之,是所有,是全部,来蛊惑来哄骗温柔美好的石头哥哥和院长,他们抢走了本应该属于他一个人的关注。
“哥哥,我这么想,是不是不对啊……”快说不是的,快说我很好,快点,快点,快点。
“不是……”
对,就是这个答案,我想要的就是这个。
莫克帕陷入莫降石的怀抱,抽泣着诉说自己的无措,听着对方轻声安抚,心中暗笑。
他太高兴了,太高兴了。
他在莫降石看不见的地方,泪水布满的脸颊上泛着红晕,兴奋地笑出声,然后立即用压抑的哭腔掩盖,他一半笑声,一半悲泣,混合而成,奏响乐章,仿佛代表了幸福。
莫克帕经此一事,成功获得扯着莫降石衣摆的由头,成为跟在他身边的人。
他不用施舍一个眼神就能想到周围肯定用艳羡而无可奈何的目光注视着他。
是啊,就是这样,毕竟,他才是成功者,那些卑鄙懦弱的蠕虫,怎么会抵得过他?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他也不是没有过忐忑。
“给你。”
莫降石微笑着,将生日才能拥有的小蛋糕偷偷留给了他,用甜如蜂蜜的腻告诉了答案。
“小蛇,你爱吃吧……这是你的了。”
莫克帕红脸接过,内心澎湃,崇拜又痴迷,艳羡中夹杂一丝苦,他怀揣这样的心情吞下蛋糕。
他成为了可以跟着莫降石的人。
记忆里,他愉悦酣畅的童年满是莫降石的笑脸。
因为常常躲在莫降石身后,院长对他也熟络不少。
石头哥哥是他的幸运符。
睡梦中,莫克帕仿佛真成了小蛇。
吐着蛇信子,穿梭于糖果蛋糕组成的甜蜜草地,一座流着糖浆的高大房子,向它敞开。
小蛇嘶嘶,滑溜盘缩成一团,头抵着莫降石的背,脸睡得发烫。
呼吸打在背上,一片潮热。
莫降石微微皱眉,他小心挪动躯体,感受身后呼吸的起伏,一点点地脱离掌控。
下床,开门,关门,来到外面,草地、滑滑梯、圆桌和椅子,深夜的风有一股深沉的味道,比白天浑浊。
他坐在白天同伴玩闹时坐着的椅子上,抬起头,长长舒了口气。
小蛇最近太粘人了。
不但是白天,晚上也是,总会说自己害怕,不敢一个人睡觉,自说自话间挤进来,要是莫降石的表情有一丝迟疑,又会敏感地跳出来,哭喊自己不是故意的,不要讨厌他。
莫降石见他那样,不好拒绝,只能答应。
小蛇胆小又敏感,莫降石彻底没招,只能尽量守着,免得小蛇和其他人起冲突。
他不能偏袒任何人,他也不能时时刻刻的盯着每一个人。
那么,他能做的只有尽量减少冲突。
院长偶尔会给他奖励,例如点心、糖果,还有玩具和饰品,莫降石基本都给了小伙伴们,用于维系感情。
每当他偷偷送了礼物,小孩子们便会乖一点,老实一段时间。
要是天天都有礼物就好了。莫降石叹气。
孤儿院的孩子们年轻顽皮,精力旺盛,莫降石着实是管不住。
为什么什么都要找我……
他觉得好累,不是身体上的疲惫,是心灵被占据,自我丧失的累。
一个人呆着成为了奢侈,夜深人静的时刻才配拥有奢侈品。
莫降石借椅背趴着,抬眼看夜空。
漫空星星,满眼盛不下。璀璨月色,暖目光彩。
莫降石睫毛微颤,像是怕惊扰无波月色,他不敢多动。
“我也没错吧?”
即使做不好,即使……我懈怠了。
月亮亘古不变,高高悬挂,回应不了任何人。
他不能不睡。
院长明天会带客人来,他需要在客人来之前叫伙伴们起床、穿衣、吃好早饭,摆出阅读书籍的样子。
睡不好应付不来这么多事。
可他不想回去,面对小蛇,面对其他孩子。
莫降石闭上眼,以十分疲惫的姿势进入梦乡。
哟哟,我们体贴、可爱的小小莫上线[害羞][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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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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