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亮的过程,同样是莫降石渐渐睡醒的过程。
一觉醒来,身体酸痛,精神饱满,久违的畅快。
从椅子上翻滚跌下,莫降石跪坐在地上,揉揉眼睛。
膝盖上有几处淤青,手臂上红印子明晃晃,莫降石上下打量观察,估计客人来之前应该消不下去。
他拖着尚且困乏的身子,慢吞吞地回去。
孤儿们都睡在一个大房间里,莫降石随手拨动门旁边挂着的音响设备,早起歌响了满屋。
莫降石没闲下来,他来到几个起床困难户床边,一个个拍起来,温声细语告诉他们该起床了。
喊完一轮,莫降石回到自己床上,给懵懵的小蛇一个拥抱,稍微安抚两句,再去衣柜那找长袖长裤换上,洗漱整理。
做完一切,莫降石再去喊没起来的第二轮,随即拉起小蛇,帮他穿衣服。
忙上忙下许久,孤儿院老师才赶到。
两个老师看见省心的孩子们,眉开眼笑,帮剩下没穿戴齐整的孩子们处理好,排好队去吃早饭。
莫降石在队伍末端,莫克帕走在他前面、连连往后看,没办法,莫降石给了他好几个笑容,摸摸头,莫克帕才停止折腾。
其实叫人起床不是他的工作,组织同伴们不是他的工作。
这些都是老师应该做的。
两位老师,一位年事已高,另一位……不太喜欢他们,莫降石不好给他们添麻烦,怕遭厌烦,默默承担多些。
至少,同伴们开心了,笑容多了。
莫降石打量老师们的神色。舒缓、愉悦,反正是与以往全然不同的轻松。
两个老师的年龄差太多,再加上年迈的老师对年轻老师的态度很不满意,两位基本上没话可说。
今天不同,两位其乐融融的交谈仿佛是认识许久、熟络亲近的朋友。
这样的表情,莫降石不免心乱。
他们究竟要去见的是哪位客人?
孤儿院不大,走几步路就到了院长办公室。
院长办公室是孤儿院里最精美的房间。
光滑齐整的地板上铺了软软的毛毯,散发木香的办公桌椅坐落于正对门左边的一角,靠近办公桌的墙开了长方形的窗,一打开就能看见青葱的草地以及平日里玩耍的孩子们,左边剩下一半是半包围的皮质沙发,沙发前是玻璃质长桌,再对面有悬挂的电视,剩下由一些小摆件和装饰品填满。
莫降石身为年纪较大的孩子,到了上学的年纪,学费太昂贵,不方便去上学,于是院长会喊他来办公室,和院长孩子一起接受学业教育。
今天的办公室和以往有两处不同,第一处是多出来的客人,第二处是玻璃长桌上一些白色箱子。
客人不止一个,各形各色、各不相同,面容模糊,是不想记住的模样,唯一的相同处是都套了一个白色大褂,过长的大褂变成了客人的标志。
孩子们看见这么多陌生人,有的热情打招呼,有的慌乱的躲在了他的身后。
院长乐呵呵地笑,明显在向白大褂们解释,而不是安抚孤儿们:“见谅,小孩子,不懂事。”
院长的目光内敛,深沉又神秘,如同天空。
一举一动都带着光亮,富含深意。
莫降石一直这么以为。
直到现在,院长不苟言笑的脸上是笑容皱起的褶子,岁月沉淀拼凑成欢愉,洋溢着外放的大笑。
院长的脸忽然和白大褂们融合了,看不切实。
莫降石眨眨眼,努力分离这两种面孔。
他被推动着,跟在队伍里、融在队伍里,他和同伴们排着队,逐渐靠近白大褂们,以及白大褂们的白色箱子。
冰凉的银色仪器触及皮肤,莫降石分明还有段距离,看着这幅情景,下意识摸手背。
每半年一次的体检,提前开始了?
莫降石本是这么想,但他发现每个同伴诊治的时间不一样,而且每更换一个人,白大褂们就会对着一张纸看一次。
莫降石懂了。
这不是体检,这只是伪装成了体检。
莫降石的心跳快了许多,却没有逃跑。院长不会害他的,他宽慰自己,接受了体检。
再然后,他、小蛇、小桂……他们都离开了孤儿院,来到一座高大、宏伟的楼里。
不同的是,他是被丢过来的。
不同的是,被打了一针又一针,直到手臂上满是针孔,皮肤发紫淤血,其他人费劲心力逃跑,只有莫降石没有逃,一次都没有。
他输着营养液,坐得端正,防止手发麻发疼,手背上的针头不用拔下来,但输液输太久,会有胀痛感。
“怎么办啊,石头哥哥,我好疼啊……”
矮个子的小家伙总爱往他这儿凑,莫降石隐约记得孤儿院时期这个小布丁也这样。
他的名字是……“蛇,能别扒我胳膊吗?很痛。”
小蛇赶忙松开,一脸歉意,打针的手不小心扯动了针头。
撕拉一下,小蛇捧着伤痛的手,连连龇牙嘶气。
莫降石懒得抬头,胀痛感早在小蛇扒拉胳膊前就存在,拉不拉没影响,单纯不想花精力应付。
没劲儿啊……莫降石坐在床上,挺立了身子,闭上眼,昏昏欲睡,仿佛要坠下去。
小蛇不知为何,黏他黏的更紧。
倘若过去,莫降石会告诉自己小蛇是没有安全感。
现如今深深看过去,小蛇的眸子里满是惧意,讨好的样子溢出来了。
他不过是想抓住莫降石,抓一个好工具用,成就地位。
扫了一眼便能看出来,真不知道当初脑子哪里抽了,这都看不出来。
莫降石毫不客气地冷眼相待,哪怕小蛇以自残威胁,仍岿然不动。
小蛇头两回还受点伤,期望莫降石能安慰他。
发现无用后,手段就只剩下讨好和驱赶其他同龄人靠近莫降石。
他无端感到厌烦。
自从来到新地方,这个比孤儿院广阔、繁华的地方,莫降石总无意识颤抖,浑身发麻,他的情绪失常,时而暴怒,恨不得毁了世界,时而落到冰点,蜷缩成一团,睡上一天不得醒。
还好不在孤儿院,不然可没那么多闲工夫睡觉耍赖,莫降石苦中作乐地想,他当然没忘如果尚处于孤儿院,他的情绪不会如此崩盘。
直到真正被灌下药的那天,莫降石积压的情绪随着汹涌的能量一起喷发,他掐住其中一个白大褂的脖子,看着他的脸涨得通红,迫使他的视线迷离,感受他的呼吸将停。
莫降石眼里含泪,两只手不断收拢,他抽泣着,咬破嘴角,血肉模糊。
白大褂最终没死。
黑色制服的人及时赶到,踹在莫降石的胸口上,狠狠一击,打得他飞出去撞在墙上。莫降石的头撞在墙上,不痛,只是天地倒悬,他闭上了眼。
光怪陆离间,他似乎听见了谩骂声和哭喊声,再之后,他疲惫下来,睡得很沉。
再次醒来,他躺在病床上,上半身难以动弹,两只眼睛红肿,睁都睁不开。
据护士言,他从上担架就开始哭,也不出声也不挣扎,就默默地哭。
莫降石一时有些尴尬,不敢想象这么多人看他又是发疯又是哭个没完的样子。
不过莫降石总归是莫降石,不自在一会儿过后,就将这事抛在脑后了。
病床所在的区域和原先似乎不是一块,莫降石顺利享有一整间病房,前所未有的豪横。
他适应很快,没一会就以一种享乐的姿态吩咐来送饭的工作人员和治疗看护的医疗工作者。
温柔的护士都忍不住吐槽,说这个病房的病人好不讲理。
莫降石心里清楚,他服用的药很厉害,这些人不敢得罪他,怕他又发疯掐脖子,只敢暗地里抱怨。
又一次捉弄到医生后,莫降石哈哈大笑,头后的伤随着笑容撕扯疼得厉害也丝毫不在意。
顶着他人诧异的目光,他放声大笑。
那些人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匆匆推门而出,不肯多做停留。
莫降石躺在床上,滚了半圈,发现窗户没关紧,被风吹开了。
窗户没有窗帘,失去了一层窗玻璃,外面的景象更加鲜艳明亮。
他眼睁睁的看着这幅景象,发了许久的呆。
他一点点拖着厚重的身体挪到了窗口。
往窗外看去,新鲜的空气,新鲜的风构建成色彩斑斓的景色。
天空湛蓝,绿地新葱,设施齐整。
更关键的是窗外没有人影。
仿佛同一个人畅享了这份美景。
如果跳下去……
我是不是就真的能拥有这片美景了。
莫降石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他不知不觉给自己找好了理由。
他是打算逃跑的,为了逃跑,他想借助不远处的树,跳上去,然后顺着树身下去,就能离开了,离开病床,离开白大褂。
他急切地爬上窗沿,半个身子探出了窗外。他没有选择一个安全的姿势,任由自己在高处不安定的漂浮着,好像随时要跌落。
细微的吱呀声忽得打断莫降石。
“你,敢,干,se,什,么!”
一人世界被打破,静止的美好碎了一地。
原先克制不住的**被浇灭,莫降石气得牙痒痒,刹那间从丧转为暴怒。
怒火冒上心头。
还没看清楚,他先一步讨厌上邻窗的人。
“你是谁?”
莫降石收腿,平衡在窗户上。
他很想发脾气,但对着这样一张懵懂的脸,他又觉得自己的脾气发的相当不值当。
好像我在欺负人似的,莫降石心里嘀咕。
简单几句聊天,他确信他不喜欢眼前这个人。
幼稚、傻,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莫降石嘴里嘟囔了两句可恶的小布丁,反反复复念叨着。
病房外,护士长刚关上门,从房间里出来。
另一个路过的护士推着小车,真好走过来:“好了?”
“嗯,”护士长笑盈盈,“奇怪了,今天这个屋的患者没折腾。”
“有史以来第一次吧。”护士惊叹。
“是啊,不知道发生啥好事了。”
莫克帕自私占很大头,他很爱孤儿院,但是孤儿院零依靠的人逐渐变成了只有他一个人,所以他看到小莫的时候就会想把他也拉入局里。
当孤儿院好的时候他会想他自己一个人就没事儿。但孤儿院又不好他就会想要把小莫拉进去。
所以他有一段时间撞见小莫和小井在一起的时候,他对小莫没有那么热情,那段时间就是孤儿院还好的少。
问:小莫当年发生了什么?
提示:1、莫唯院长的话可以信一半
2、小井的推测可以信
虽然快揭晓了啦[害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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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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