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完要回厂里的周雨悬把手里的冰棍吃完了才走,他看见俞栖把板凳搬出来坐在他家门口,一会自言自语一会抬头沉思,偶尔跳起来打蚊子。
“……”
周雨悬这次是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下午六点,田里的活总算结束,周华英回作坊继续烘,俞栖蹲在曾旭辉说的那块地里拔花生。
记忆里曾旭辉没叫他拔过,关系不好不坏,怎么今天就叫上他了,难道是这两天他出现在田里的频率太高引起了曾旭辉的注意吗?
“新宝,你这么拔,不然手会痛。”
曾旭辉给他示范,俞栖看明白了,用手把土刨开再使力气往外扯,果然比之前的办法好。
他一扯就扯出一大串,拿起来看却一个比一个小。
“好的大的筛了拿去卖,像这种小的扁的一般自己留,跟拿出去卖一样,做盐花生卤花生都好吃。”
曾旭辉接过俞栖手里的小花生,他把根上的土抖掉,放进俞栖背着的背篼里。
“你扯的你拿回家去吃。”
俞栖在跟一串栽进干土的作斗争:“我不要,待会我跟你背回你家去。”
他没说是因为懒得自己做,曾旭辉误会他是不好意思。
“那过两天忙完了我把卤好的送你家去。”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俞栖说好,仿佛嘴里已经有卤花生那股香味儿。
曾旭辉扯的大部分也放到俞栖筐里,他走近了些,在俞栖耳根子旁边小声问:“新宝,你觉得我咋样?”
俞栖干一件事情就分不出心声干其他的,他随口回答:“挺好的。”
曾旭辉看出来他敷衍:“好吧,那周华英呢?哎算了,不和他比……”
俞栖就听见个周华英的名字,他抬起脸,曾旭辉刚好移开身子,太阳直直照在他脸上,刺得他睁不开眼。
他立刻伸手把曾旭辉拽回来挡太阳。
“我说真的,你人挺好的,有谁说你吗?”
为什么要和周华英比?都踏实难干,能比的就体格子,但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各好处。
曾旭辉脸上的羡慕藏不住:“没谁说我,我就问问。”
他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让俞栖难受,这很明显就是有人说过你啊。
“那……你觉得周雨悬咋样?”
曾旭辉也和他一样在调查什么吗?奇奇怪怪的。
这回换俞栖欲言又止了。
他想了想,认真地说:“长得好看,又高,工作也好。”可能有洁癖,性格也需要摸索才能保证不踩到这人的雷点。
曾旭辉满脸羡慕:“是啊,多好,肯定有不少姑娘喜欢。”
俞栖琢磨清楚曾旭辉拐弯抹角的问题了,大概是他喜欢的人喜欢周家两兄弟吧。
“是吧,小姑娘应该都喜欢这款。”
曾旭辉突然问他:“那你喜欢不?”
俞栖手里那株花生刚扯出来一半,听到这话他力气都卸掉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为什么问这个?”
曾旭辉把他扶起来:“我看你们不是挺熟的?他刚读了书回来,之前你们应该没咋玩过吧?像那个一见……”
俞栖深吸一口气。
“哦,一见如故。”
俞栖差点被曾旭辉的大喘气吓死。
“还行,不算很熟。”
他接着回答曾旭辉上一个问题:“我喜不喜欢没有用,得姑娘喜欢他吧。”
曾旭辉看起来很赞同:“那确实。”
半小时后,俞栖扯完花生把背篼装满,两个人往曾旭辉家里去。
半路曾旭辉两个妹妹放了学,便叫两个小女孩一起把他背上的搬回去了。
背着有半个身子那么大的书包,还要提一篼重得能把手勒出印子的花生。
俞栖在原地看了很久,一道熟悉的背影忽然出现,接着把两个女孩手里的背篼给背了起来。
原主眼睛不好,近视又没配眼镜,他眯着眼睛看啊看,视线突然被挡住。
俞栖往旁边走了点,挡在他身前的人开口跟他说话:“不是说看够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俞栖才把眼神收回来,他跟面色平静的周雨悬对上眼神:“你不是去厂里了?”
周雨悬说是,接着又像第一次见面那样看了俞栖好一会,看的是眼睛。
俞栖被看得起鸡皮疙瘩,他不自在地说回家吃饭,周雨悬拉住他。
“我哥让你晚上到我家吃饭,你去哪?”
俞栖心说继续跟你待下去把你把我眼睛挖出来。
“哦,我忘了,那走吧。”
两人又一道走在田埂上,俞栖想走后面却又被周雨悬拎到前面,他把身上的衣服往下扯,遮住刚才在地上摔了脏掉的屁股那块。
他总觉得身后的周雨悬在看他,余光去看又不是那样,周雨悬的视线就没落到他身上过。
俞栖转过头去,认真地看地上的路。
周雨悬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人的后脑勺看,脑袋看完了垂眸看脏了一块的屁股。
刘银花当真给俞栖做了猪肉丸子,掺了细的川芎叶,很大一碗,就放在他面前。
周雨悬和周华英不爱吃,大半碗都进了他肚子,刘银花还想让他再吃一碗饭,他摆摆手拒绝了。
就算是当猪养也没这么喂的。
桌上还有昨天炖的鸡,俞栖去厨房拿了双筷子,给坐在旁边没吃几口饭的周雨悬夹菜。
他自然地夹完了就放下筷子,周华英还等着他给自己夹,眨巴眼睛看了半天,俞栖也没反应。
“新宝,你咋还偏心呢?”
俞栖哪有什么偏不偏心的,周雨悬就坐他旁边,肉全被他吃了,人夹都不夹两筷子,他要是再不表示表示,周雨悬又该恨他两眼。
周雨悬垂着眸,认真地吃着俞栖给他夹到碗里的鸡肉,吃完了把骨头吐出来,用筷子推到周华英那边。
俞栖从盆里随意夹了块什么扔到周华英碗里,周华英乐了,低下头去吃,刚咬一口就吐了。
是鸡屁股,被皮盖住了没看出来,明明是该丢的,刘银花想着不能浪费就放进去了,其实谁都不爱吃。
旁边突然有人哼笑,很短促低沉的一声,俞栖还以为是幻听,直到瞧见周雨悬嘴角挂着的笑。
吃完饭还没天黑,俞栖说要走,还是周雨悬送的他。
跟上次一样,周雨悬打着灯走在前面,白天倒是走他后面。
其实现在不算晚,夏天到了天黑得迟,今天又回去得早,俞栖看得清。
他走上去跟周雨悬说不用打灯,免得浪费电。
周雨悬关了手电筒,两个人并排走,比之前气氛好多了。
当然是俞栖单方面认为的,他跟周雨悬拉家常,周雨悬就嗯,除了嗯也不说其他的话,只有周雨悬想说话了才会主动跟他开口。
又到了三大队那个小卖铺,俞栖跟周雨悬道别,周雨悬把手电筒递给俞栖,俞栖说不用,他看得见路。
“拿着。”
周雨悬强硬的语气和态度让俞栖一愣,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走掉了。
哎,腿长真好。
-
帮周华英把田里的活干完后俞栖又休息了几天,他腿上的伤口结痂,凑近看已经能看到长出来的新肉。
那处总是痒,他像抠蚊子包一样绕着周围抠,时不时按进伤口表面,不知道这种算不算自虐。
这几天说是休息其实也没闲着,周华英说没活干了其实每天都有事干,田里一年四季没多少空的时候,马上就要栽一批新的玉米,种这一批早的,八月中之前收了,刚好接上收谷子。
反正,人休息你的,地不能。
周华英一般早上五六点就下地,俞栖起不来,下午太阳下山才会跟着去。
这时候周雨悬也刚好到家,三个人杵在田里各忙一头。
俞栖拿着袋肥料往地里撒,他知道肥料得和种子隔开,不然烧苗。
他撒得还算快,一边撒一边往后退,鞋子踩进一道道沟里,要使劲才能拔出来。
撒完一列换一列,刚想把脚抽出来,一动,却像真的稻草人一样扎进土里,怎么抽都抽不出来。
俞栖不信地能把他鞋子吃了,整只腿都开始使力气,这下终于能把腿抽出来,却因为使的力气太多,一时间失去了平衡,身体往栽好的地倒去。
“等……”
俞栖可不想把刚种下去的种子破坏了,他双手在空中挥舞,左脚踩上右脚,硬生生换了个方向。
正当他闭上眼睛等着和地沟来一番亲密接触时,一只手轻飘飘地握住他腰,将他一下捞了回来。
站定了,周雨悬正扛着一袋复合肥盯着他。
俞栖回过神来一阵后怕,他刚才要是脸朝着地上,不知道会不会吃进去两只虫子。
“谢……”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周雨悬已经转过身继续施肥了。
有了这几天的经验,俞栖干活越来越顺手,去周家的频率也高了起来。
他逮着周家这根线头扯,最高兴的人是刘银花。
之前俞栖来她家的频率不算高,现在倒成了常客,本来她就跟俞栖说了把这当自己家,她不介意多养一个儿子。
说这话时周雨悬就在旁边,拿着个盆子拌鸡食,十来只鸡吃的量大,手臂上的肌肉都鼓起来。
俞栖看他脸又看他手里的盆,非常割裂。
周雨悬突然举着盆靠近他:“想吃这个?”
俞栖往后躲:“我就看看。”
他都没想到周雨悬还会开玩笑。
今天周雨悬休假,周华英让他跟着去地里挑水浇菜,俞栖也跟过去,周雨悬从井底打水上来时他就在旁边打气。
听见他叽叽喳喳的周雨悬侧头看过来,眼睛里写着‘闭嘴’这两个字。
俞栖在心底叹气,周雨悬这脾气一阵一阵的,他还要好好摸索。
兄弟俩在棚子里看丝瓜长势,俞栖不懂这些就回去跟刘银花聊天,他想打听些八卦,无意地问起刘银花还有没有兄弟姐妹。
“有啊,”刘银花在煮绿豆汤,热气扑在她脸上,“都死完了,没死的也快了。”
说话时一点不觉得忌讳,随意的像说今天晚上吃什么。
刘银花说她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弟弟,大姐十四岁辍学打工供家里生活,想她和二姐读书,结果二姐十八岁就被嫁出去,二十岁那年生二胎死了,她男人带着孩子离开了镇上,走之前说这里的人要遭报应。
“有啥报应不报应的,都是自己没过好,想怨别人。”
俞栖没发表意见,他只听着。
刘银花把绿豆汤舀到盆里,勺子一圈圈搅着,她继续说着陈年烂谷子事。
比如知道二姐死了之后的大姐又得知刘银花嫁了个十里八乡都说不行的男人,一气之下离开了伝迴镇,至今下落不明。
还有那个比她小十岁的弟弟,在周华英读初中那年飙车死在了一条最平稳的小路上,车毁人亡,捞起来的时候身上的肉都腐烂了,老两口怨天怨地,一个疯一个瘫,瘫的不久就死了。
她说了不少人,就是没提和自己结了三十年婚,已经去世的丈夫。
俞栖走到水缸旁边舀了勺水洗脸。
洗完他走到刘银花旁边,把稍微凉了的绿豆汤端起来:“我去给他们俩送过去。”
刘银花面色如常:“看着点路。”
棚子里。
周华英对周雨悬说:“妈想给你找对象,有个条件好的在你们厂里贴签,不知道在哪个车间,但是你俩没事可以认识认识,都一个厂里的,有话聊。”
周雨悬在摘顶上的丝瓜,面上毫无波澜:“我有事。”
周华英知道他这是借口:“认识认识,不是非要你谈,都是看眼缘。”
周雨悬不说话了,他心情不好的时候脸上就没表情,周华英不想继续触他霉头,叹了口气。
“想认识你可以去认识。”
周雨悬冷不丁地说。
周华英用手背抹脸上的汗:“人家哪里看得上我。”
“不一定。”周雨悬把搭在肩上没用过的毛巾丢给周华英。
他们说话的工夫有人进了棚子,周雨悬先听见脚步声朝门口望去,俞栖端着一小盆绿豆汤,伸着脑袋在几个架子之间看。
没看到人,他就开始喊。
俞栖刚起了个音调就有人蹿到他面前,他往后退稳住脚步,手里端的绿豆汤一滴没撒。
“叫你哥也过来吧。”
周雨悬先答应,又突然说:“你自己去喊。”
俞栖无所谓,只是他把盆子送到周雨悬怀里,自己甩着手到棚子后面去喊周华英。
周雨悬端着盆子站在原地,他盯着俞栖的背影,突然想把盆摔了。
两个人很快一道过来,周华英刚想上手端盆子喝一口就被打断,他看向阻拦自己的俞栖:“咋、咋了?”
俞栖发现自己脑子出问题了,他没给周雨悬这个洁癖带单独的碗。
于是他撂下一句‘等我会’就往外跑,速度快的让人忘记前几天他还瘸着腿走路。
俞栖从没像今天这样努力地奔跑过,他拿了碗和勺回到棚子里,周雨悬像尊雕塑一样立在那,投过来的视线渐渐从他冒汗的脸颊转到手里的碗上。
他走过去,用勺从盆子里舀了一碗出来,对着旁边的周华英说:“拿着。”
周华英先是茫然后是开心:“不用了新宝,我直接端着盆子喝就行。”
谁知俞栖伸手把周雨悬怀里的盆端到自己怀里,又让他把碗给周雨悬。
“谁说给你盛的,你用你的盆。”
俞栖分完了绿豆汤,他抬头撇到周雨悬嘴角不明显的弧度,揉了揉眼睛,但人已经转过身去,只留给他一个冷漠的后脑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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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伝迴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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