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熏拧紧眉毛，这个回答很出乎她意料。
如果是她安插了一个眼线到某人身边，这个眼线背叛她被她除名后，为了不引起被监视者的疑心，她多半也会选择换一个和前任高度相似的替身，且会保证前任消失和现任出现的时间点要严格对应上。
但现在这个阿冬居然说上一次见她起码是十几年前了……然而前任阿冬三天前还在家里玩游戏呢。
两任阿冬的相似性说实话也不算高，连小巧都能看出不一样。
作为需要瞒天过海的替身，现任阿冬做得实在是太差劲了。
这是一点都不打算蒙她啊……她有些搞不明白了，弄这么显而易见的局，是想挑战她的装傻能力？
“你真的是阿冬？”秦熏眯起眼睛，不再拐弯抹角地跟它打太极：“我认识的那个阿冬跟你不一样。”
【这是当然的。】阿冬居然直接就和盘托出了：【准确的说，之前那位是193号，我是194，因为你给我们起名阿冬，所以你可以叫我阿冬194。编号不同，当然个性不同啊。不过你不用担心，所有的阿冬都可以信任，我们是你最好的朋友。】
“阿冬……194？”
【是我噢。我自认为比193更好相处，相信你很快就会适应我的。你也不用在意我们编号不同，毕竟我们共享大部分记忆，本质上可以当做同一个阿冬。】
秦熏完全没听进去，她喃喃道：“也就是说……居然有一百多个阿冬？”
【是的。我们原本应该是轮流上岗的，但193违反规定，连续多次未交接换班，故意失联，还弄坏了初始容器，我们其他阿冬的记忆都因此出现大块缺失。】
容器？记忆缺失？
秦熏想起初见阿冬时，它曾控诉过，她烧掉了它的容器，而容器中存储了它的部分记忆，因此当时它同她一样，也失忆了。
莫非194号指的就是这件事？她不由感到一丝不安，难道是她烧掉容器才导致193号阿冬被控违反规定？
可直到现在，她也没想起来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要那么做，她曾问过阿冬193，它也说不记得。
她和193关于那段经历的完整记忆都未曾恢复，它离开得又太突然，根本没给她等到答案的时间。
秦熏沉吟片刻，斟酌着问194：“那它到底做了什么？按理说你们共享记忆，它做的事情你们应该也能感应到的吧？”
【不。它使用了某种方式单方面断掉了记忆共享。自它上一次接班，也就是十几年前或几十年前那一次后，我们便没从它那里收到任何讯息。还是老师回来后才发现初始容器已经被人为损毁了。】
秦熏动了动耳朵：“老师？那是谁？”
【老师是我们的创造者。】阿冬说起“老师”的时候很是向往：【我们不知道他是谁，也没见过他的真正形态，每一次的他都和上一次不一样，但我们知道那就是老师。他教会了我们很多东西。】
秦熏眸光转暗：“是他派你们来我身边监视的？”
【监视？】屏幕上挂上一个巨大的问号：【当然不是。如果老师有那样的打算，又怎会允许我随随便便把这些事情全部告诉你？】
秦熏：“那他到底是要做什么？”
她对阿冬194的话持怀疑态度，虽然未曾和那所谓“老师”正面交锋，但梅林祭坛的宫殿里，那充盈凌厉的杀意绝对不是她的错觉。
【老师不会参与其他人的事情。也包括我和你的事。】阿冬输出一连串文字：【阿冬193号某次轮岗时偶然和你做了朋友，这也就意味着所有阿冬都和你做了朋友。我们是出于这个原因，才会来找你玩，并乐意帮你忙的。】
秦熏怔了怔：“不是他派你们来的？可他明明说……”
她突然住了嘴。那人当时说的只是“换个听话的”，却也没说要“换个听话的”来做什么。
“派阿冬监视她”只是她的猜测。
她于是又问：“那你们轮岗工作总是出于‘老师’的要求吧？具体要做什么？”
【这个不能说噢。即使是朋友也不能说。】阿冬拒绝回答：【我可不想像193那样惹老师生气。】
秦熏垂下目光，该说真不愧是比193号更听话的阿冬吗？想必怎么问它都咬死不会松口的。
“那193号阿冬现在……”虽然已经知道答案，她还是忍不住问：“它还可能回来吗？”
【193这个标号已经消失了。虽然我们没有死亡这个概念，但对你们人类而言，应该和死亡没有差别。】
“……”
【你看上去不开心？】阿冬好奇：【你很喜欢193号吗？为什么？它对你而言比我们其他阿冬更特别吗？】
秦熏没有回答它的问题，“是因为容器被毁，你们老师才抹杀193的吗？”
【啊，我知道了。】秦熏身边的玩偶突然口吐人言，它的声音听上去和193号阿冬那分不清性别的古怪声色一模一样，用词却明显体现出194号区别于193号的尖锐——194号或许是厌倦了在电视机屏幕上的无声交流，它选择操纵小狗玩偶为它发声。
【你是在愧疚。因为193号几天前和你抱怨过，你曾在河边烧掉了它那个小盒子，你却因为莫名失忆而忘了个干净。】
秦熏悚然一惊，望向玩偶的目光凌厉如剑。
它怎么知道的？不是说自多年前后193号便停止了与其他阿冬的记忆共享吗？
【哈哈，你看上去很紧张？】玩偶嘎嘎怪笑：【不用担心噢，其实是我刚才为你修复灵魂的时候顺便检查了一下你的记忆，毕竟我们也很想知道193号到底发生了什么……喂，这个玩偶很脆弱，你这样用力会把它脖子拧断的。】
秦熏面色阴沉，揪着玩偶脖颈的手因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谁准你随便查看我的记忆的？”
【我只检索了阿冬出现时的记忆，并未冒犯你的个人**噢。】玩偶以一种诡异的姿势从秦熏手里钻了出来，【但关于193号，你知道的事情似乎也不比我们多。好可惜。】
秦熏冷冷盯着它：“既然现在知道那容器是我弄坏的，你是准备告诉你那位老师，然后把我也从这个世上抹除掉咯？”
这话不知那儿戳中了194号笑点，玩偶笑得满地打滚，在地上完成了一套高难度街舞动作，眼看秦熏脸色已难看到无以复加，才慢悠悠站起身。
【你误会了。那个容器只是193号在断联期间使用的私人容器，跟我们的初始容器完全不是一个东西。听到有人说你们人类和猴子是一个东西，想必你也会觉得很好笑吧？而且老师对人类很友善的噢，即便毁掉初始容器的真是你，他也不会对你做什么。】
秦熏冷着脸，完全不像被它安慰到的样子。
阿冬194倒是个钝感力很强的家伙，它迎着秦熏刀子般的目光热情洋溢道：【总而言之，你不用愧疚，193号会翻车纯粹是自己玩脱了，即便你没有烧毁它那个小破盒子，它也注定会被老师抹去的。也不用为它难过，比起出格的193，我们其他阿冬更适合做朋友噢。】
“我不需要。”秦熏摆出送客姿态：“你走吧。”
她清楚，阿冬194是个“定时炸，随时可能做出比私自窥探记忆更可怕的事；更别说它背后还有个神秘的老师。
这东西绝不可能留在她身边。
但她又还无法抹除它。即便记得毁灭它的符文怎么画，手里也没有能承载符文的容器。
既然除不掉不能留，不如和和气气劝它走。
倘若它不愿离开，也许只能骗到她的空间解决。但这算压箱底的手段，不到万不得已，她还不想暴露。
【为什么？】玩偶歪了歪头：【我有193号该有的记忆，也有193该有的态度，而且我将用电量严格控制到193耗电量的1/10，还比193号更熟悉人类世界的规则，即使不喜欢你养新宠物，也没有像193号那样跟你冷战。无论从哪个角度，我都比193号做得更好。】
秦熏面无表情：“我不喜欢窥探我记忆的人。”
【啊……我明白了。】玩偶恍然大悟：【原来你是因为这个生气。】
“对。”
【这完全可以理解。】
秦熏抱起胳膊，冷淡地看着它。
它指了指屏幕：【那我能打完这一局再走吗？】
“……你说呢？”
【好吧。】玩偶重重叹了口气，肩膀垮了下来，耳朵也无力耷拉在脑袋上。顶着小狗的外表，居然意外地令人觉得有几分可怜，【那我走啦？】
“不送。”秦熏抬脚拦住玩偶，“你走，壳子留下。”
玩偶哀怨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啪嗒一声倒在地上。两颗眼珠子终于恢复成死物该有的死气沉沉。
她打开窗户，萦绕身周的冷意被一阵风彻底刮走。194乖乖离开了，她心情却好不起来。
都说人的情绪最忌大起大落，今天可算是感受到了。
跟阿冬193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但于她而言，它意义算得上非凡。既是她那段失落记忆的锚点，也是解答诸多谜团的关键。
她看向掌心，肉眼瞧不见丝线，但她能感受到那种千丝万缕的联系，丝线那段有它发出去的无数名片，这上面，或许能找到些什么吗？
小巧悄无声息凑了上来，刚才它一直默默听着，此时终于找到说话机会：“这样好吗？它会不会半夜偷偷回来报复？要不我们先去主人那里躲躲？”
“不了。”秦熏提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剩下一点浇在小巧的花盆里，“说了得中秋后再去，还有一个多月呢。”
“那怎么办呢？”小巧撑着脑袋发呆：“这个新阿冬感觉很不喜欢我。”
秦熏低头看了眼掌心，突然道：“我打算找个新房子。”
“啊？”小巧愣住了：“你要搬家？”
“嗯。”
现在的住址在守阍司那边的系统有记录，万一以后出了什么事，人家上门一抓一个准。秦熏觉得对守阍司还是得存一个心眼，小心总不会错。
但这间房她也不打算退，恰恰相反，她要营造出这间房依旧是她在住的假象，演给守阍司或其他心怀鬼胎的人看。
所以她需要一个新住所。不能离得太远，也不能离得太近。当然，得有足够的隐蔽性，且为了不被顺藤摸瓜查到，最好是不需要身份证登记就能住的房。
托掌心丝线的福，她有位“信徒”手里恰好有个满足她要求的住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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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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